第二章
左航一整天都氣兒不順,一夜沒合眼不算,活沒幹完被老大拎到辦公室里一通訓,年輕人,來公司才多久?怎麼就學得跟老油條似會磨洋工了,加一夜班就出來這麼一點?羊拉屎也比這個多啊……
“下班之前拉好給你。”左航聽得頭都炸了。
“什麼?”老大愣了一下。
“下班之前完活,”左航趕緊轉身往外走,“不差多少了。”
一出辦公室就看庄鵬縮電腦屏幕後頭沖他樂,他氣兒不打一處來,過去庄鵬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你不樂我還忘了,你丫也好意思帶錢包,昨天差點交不出錢讓扣派出所里。”
“給媳婦兒買手機了,她瞪眼盯了我一個月,就等發工資這天,下手比劫匪還利索,”庄鵬喝了口茶,“我這會沒事,要不要幫您分擔點?”
“趕緊,”左航看了一眼老大辦公室,“下班之前弄不完我不活着了。”
下午下班時候,終於把活給做完了。左航揉揉眼睛,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胳膊腿,走進茶水間,站到窗戶跟前準備抽根煙。
手機兜里唱上了,他摸出來瞅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碼,他叼着煙接了接起來:“哪位。”
“我。”那邊有人很歡地回答。
“少廢話,報名字。”左航點上煙,這聲音聽着稍微有點耳熟。
那邊頓了一下,很配合地報了名字:“蘇戰宇。”
左航這才想起來這兒還有一重要事件沒解決了。
昨天老媽跟二舅媽一商量,覺得蘇戰宇剛到學校沒兩個月就進了派出所實是太危險,為了阻止他進一步滑向失足少年罪惡深淵,她們決定把蘇戰宇強行安排到優秀青年代表左航那裏,並且拒絕接受任何反對意見。
今天忙了一天,這事不提他都忘了,現一提他就一陣鬱悶。
他倒不是不願意倆人一塊住,本來就是跟人合租,有人給他分擔點房租也不錯。
只是他平時不愛搭理人,以前跟同屋一塊呆了大半年,除去交水電費,他都沒跟人說上十句話。蘇戰宇是他表弟,整天不理人肯定說不過去,而且家裏意思還得讓他管着點這孩子,他想想都覺得麻煩。
“哦,戰宇啊。”他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哥,我大姑非讓我今天就搬過去,我說下學期再說,她不同意。”蘇戰宇那邊似乎也並不願意搬過來,誰願意沒事找個人管着自己,剛上大一時候都跟野豬似見着土堆就想拱着撒歡。
“我媽就那樣。”左航往窗戶外噴了一口煙。
沒等那邊蘇戰宇出聲,聽筒里突然傳出一男一女巨大呻吟聲,左航愣了一下樂了:“你看片兒呢?”
“……不是我,那幫逼,”蘇戰宇有點尷尬,“我出去說。”
“行了,還說什麼,你知道我們公司哪么,拎東西過來等我下班。”
“那行吧。”蘇戰宇很地掛掉了電話。
左航剛回到辦公室,心想着休息一會偷看半個電影等下班,結果屁股沒挨着椅子呢,老大腦袋伸出辦公室門來喊了一嗓子:“技術部三分鐘以後到會議室開會!”
左航把自己狠狠地砸進椅子裏,然後再站起來,跟着同事往會議室挪動。下班時候開會是老大惡習之一,每個月都會發作那麼一兩次。
會議內容也很簡單,就是個錯誤總結會,時間長短根據錯誤等級調整。
這次會開時間挺長,因為他們幫某個公司做財務程序跑了沒幾天之後就癲癇發作,害人家工資拖了一周才發下去。
等到老大手一揮終於結束會議時候,時間已經過了八點。
一幫人你爭我搶地擠進電梯,生怕走晚了被老大抓住加班。左航跟庄鵬摞着貼電梯裏,旁邊一個女同事皺着眉說了一句,唉,我兒子還等着我回去做飯呢!
一聽這話左航心裏猛地一驚,想起來之前還讓蘇戰宇等着他下班,這都下班倆小時了。
他趕緊掏出手機來看了一眼,然沒有未接來電,這小子還沒到?
走到公司大廈樓下時,左航往大堂里掃了一眼,沙發上靠着個人,戴着頂棒球帽,帽檐拉得很低,遮掉了半張臉,一看就知道正睡得香,背包就那麼胡亂地扔沙發旁邊地上。
他拍拍庄鵬肩:“你先走。”
庄鵬看了一眼四仰八叉沙發上睡覺人:“找你啊?誰啊?”
“我表弟。”左航走過去蘇戰宇腿上踢了一腳。
蘇戰宇猛地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行雲流水如同被捅了一刀似動作嚇了左航一跳:“你是睡著了還是沒睡啊!”
“這麼一腳豬都醒了。”蘇戰宇抬了抬帽檐沖左航一樂,從地上拎起背包甩到背上。
“我們下班時候臨時開會,”左航帶着些歉意地領着蘇戰宇往停車場走,“我沒注意時間,你怎麼也沒給我打個電話?”
“我等了一會兒就睡著了,”蘇戰宇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直接睡到剛才你踢我。”
上了車蘇戰宇把帽子摘了,左航看了他一眼,覺得跟昨天晚上看到有點不一樣,但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哪兒不一樣了,腦子裏還一個勁往小時候狗蛋身上翻找。
“我頭髮剃了,傷口不好處理。”蘇戰宇似乎是看出了他疑惑,指了指自己腦袋上紗布。
“哦。”左航這才發現他剃了個接近光頭髮型,都能看見短短頭髮茬下面青皮了。
蘇戰宇話不算多,左航跟不熟人話少,這位雖然是他表弟,但中間這些年空白實讓他找不出多話可說,一路上大半時間倆人都沉默着。
左航把車開進小區時候,蘇戰宇放下車窗,盯着路邊公車站站牌看了一眼:“還成,有車直接到。”
“這邊交通挺方便,到你們學校應該有不少車,”說完這話左航才突然想起來一個事,差點不好意思開口,“你哪個學校啊?”
“師大,”蘇戰宇轉過頭看了看他,“大姑沒跟你說過么?”
這話問,讓左航不好意思了:“我大半年沒回家了,公司事兒太多。”
“難怪我每次去看大姑,她都拉着我一說說一宿……”蘇戰宇笑了笑。
左航沒出聲,他可算知道蘇戰宇老媽那裏親兒子待遇是怎麼混出來了。。
不過,蘇戰宇然能考上師大,這也出乎了他意料,他記得小時候狗蛋除了爬樹翻牆鑽後山老林子之外就不幹別了,放假都沒見他寫過作業,就這還能上了師大?
到了家準備進門時候,左航把着門回過頭:“那什麼,我屋有點亂。”
“沒事兒,我屋就沒整齊過。”蘇戰宇很無所謂地揮揮手。
“那就行。”左航推開門進了屋。
蘇戰宇管有了思想準備,進屋那一瞬間還是愣了一下,長輩們口中如同天上亮那顆星星下凡一般傑出青年左航,屋子亂得跟剛被打劫過一樣。廳桌子上一溜好幾個泡麵碗,沙發上扔全是衣服,地上鞋也都踢得東一隻西一隻,牆角還放着一溜啞鈴。
“哥,你工作很忙吧。”蘇戰宇猶豫了一下,措詞相當慎重委婉。
“不忙也這樣,”左航把沙發上衣服都推到一邊,他每天都換衣服,一周才洗一次,省時省力,“收拾屋子會嗎?”
蘇戰宇明顯愣了一下,但還是很回答:“行,我明天上午幫你收拾,沒課。”
“誰讓你幫我收拾了,”左航有點想笑,這小子還跟小時候似有點傻,“我讓你收拾一下那個屋,你住那間。”
蘇戰宇廚房裏搓抹布,左航站旁邊燒水,準備煮麵,確切地說,是燒水泡方便麵。他日子過得不太有規律,熬夜加班是常事,趕上調試程序時候再出點問題,或者是接了私活,連軸轉上幾天也不奇怪,所以方便麵是他賴以生存簡便方式,燒水,泡,連碗都不用洗,一扔完事。
左航給蘇戰宇解釋這些時候,他沉默了一會,拍拍左航肩:“哥,你就直接說你不會做飯就行了,不丟人。”
左航讓他噎得一時沒話可說,從小到大,老媽太勤勞,他確是不會做飯,只好揮揮手:“你收拾屋子去,今兒晚上還睡不睡了?”
蘇戰宇嘿嘿笑了一下,甩着抹布走開了。
沒過兩分鐘,那間卧室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還伴隨着木頭裂開噼啪聲,接着就聽到蘇戰宇悲憤聲音:“我日他娘個腿啊!”
“你拆房子呢?”左航關了火一溜小跑衝進卧室里。
蘇戰宇正屁股衝上一個大字趴床上,床狀態很驚悚,中間陷下去了老大一塊,下面架子斷成了三截。
“我就想擦擦墊子,”蘇戰宇小心地從床上爬下來,每移動一次,床都發出慘叫,彷彿下一秒就會完全碎裂,“才剛上來,還沒動呢它就塌了,太慘無人道了……”
左航有點無語,這床之前同租人睡了一年都好好,怎麼面對蘇戰宇就成了這德性,他斜眼兒打量了一下蘇戰宇:“您多少斤啊?”
“哥,這跟我多重沒關係,我就是四百斤砸上去它也不應該犧牲,”蘇戰宇語氣很沉痛,“這跟這床之前受了什麼虐待有關係,這哥們兒帶姑娘回來折騰得有一定水準啊。”
左航很無奈,沒心情跟他解釋那哥們兒是個清心寡欲博士后,連片兒都不看,每天泡實驗室里,對方便麵熱愛程度甩他兩條街,見了姑娘正眼都沒有。一開始左航曾經懷疑過他性取向有問題,後來慢慢發現沒準兒是他性功能有問題,弄得他每次帶女朋友回來都覺得特對不起人家。
總之,床塌了是沒法睡了,廳里那張沙發他自己睡着腿都得伸出去老長,蘇戰宇比他還高點,后他只能指了指自己卧室:“明天去買床,今兒晚上睡我屋。”
左航說這話時候很不情願,他那屋雖然是張雙人床,但這麼熱天跟個老爺們兒擠一塊實沒意思。蘇戰宇卻無所謂,直接就撲到了床上蹦了幾下:“哥你這床比那屋床舒服。”
“你輕點!”左航打開柜子拿出個枕頭砸到床上,“別再把我床給整殘疾了。”
“哥,你平時帶女朋友回來么?”蘇戰宇跳下床把身上衣服一扒,抱着枕頭又倒回床上,看着他。
“不經常。”左航看着蘇戰宇光着上身,小時候瘦猴似身材已經消失,現蘇戰宇一身緊實勻稱肌肉讓左航有些驚訝,他跟庄鵬倆人每周都有三天健身房裏汗如雨下,折騰得庄鵬都便秘了也沒達到蘇戰宇這樣效果。
蘇戰宇翻了個身,腦袋枕着胳膊:“那你帶女朋友回家時候告訴我一聲,我呆學校里就行。”
“你不用操心這個。”左航關上櫃門,轉身進廚房泡麵。
蘇戰宇這話不說還好,一說他就不得勁兒。
董歡已經半個月沒跟他聯繫過了,這女朋友就跟擺設似,談了一年戀愛,倆人處得就像革命同志。約會多半都是去店,偶爾上他這來,關燈辦事之前,一般狀態都是董歡看她通信專業,他邊上玩遊戲。
時間長了,他都覺得倆人前戲就是和玩遊戲,想想都擔心落下後遺症。
“以後我有空了做飯吧,”蘇戰宇捧着泡麵碗吃了兩口,一臉痛苦,“這東西吃多了以後死了直接放家裏一供就行,都不用做防腐處理。”
“吃東西呢,你噁心不噁心。”左航舉着泡麵回了廳,用膝蓋頂了一下電視機開關,然後坐沙發上衣服堆里看本地聞,某賣|淫窩點被成功搗毀,小姐臉上連碼都沒打,相當影響食慾,就這樣還有人肯花錢受罪呢?
對於蘇戰宇要做飯話,他聽了有點感慨,連這樣愣小子都號稱能做飯,相比之下董歡唯一優點大概就是能夠忍受跟他一塊吃方便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