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番外四
姜越是被一陣尖銳兇猛的聲音吵醒的。他緊皺眉頭,非常不悅的睜開眼睛。視線模糊中,看到貓鼬好像在跟什麼東西打架。貓鼬擋在姜越腿前面的樹榦上,爪牙躍躍欲試,而對面與它對峙的是一條烏黑色的蛇……
姜越驚醒,隨即摸到腰間的匕首。
“嗷!”就在這時,貓鼬和蛇都同時動作,兩方廝打,都從樹上掉了下去。
此時天色已經微微亮了,姜越趕緊解開綁在腿上的藤繩,途中他往下看,那貓鼬已經翻起身來跟蛇在空地上盤旋廝打。那條蛇個頭不小,有成年人手腕那麼粗。貓鼬雖然氣勢洶洶,但也一時處於劣勢。
只見二隻纏鬥片刻,貓鼬陡然跳開,與蛇兩方對峙。姜越見機甩出匕首,正好扎在那蛇的七寸上。
小貓鼬已經受了傷,前肢臂膀那裏鮮血淋淋,但兩隻琥珀色的眼睛仍舊兇狠的瞪着那蛇。此刻還要上前去撕咬,直將那手腕粗的蛇身抓撓撕咬的血肉模糊仍不罷休。
這小傢伙,報復心還挺重。姜越擰着眉走過去將匕首取出來,正處於發瘋狀態的貓鼬直接給他來了一爪。
“嘶。”姜越被撓這一下,疼的發出聲音。
發瘋的貓鼬一頓,抬起頭來望着姜越,縮了縮脖子。
姜越沉下眉,將匕首揣回腰間,轉身走了。他在繩子上打了一個疙瘩,這是他用來記日子的方法,現在繩子上已經有了五個疙瘩,說明他已經在這個鬼地方走了五天。
那蛇有毒,所以姜越放棄了這頓近在眼前的早餐,在路上摘了幾個青果來吃。這大草原的好處就是,永遠餓不死人。當然,前提是他自己也不要成為別的動物的腹中餐。姜越給自己身上塗抹了一些植物的汁液,一來掩蓋人氣,二來可驅爬蟲,比如今天早上那條蛇。
貓鼬瘸着前腿,一拐一拐的跟在後面。姜越沒有走太快,他此刻是沿着河流的下遊走。很快到了中午,他選了一處較淺的水流,脫了皮靴和襪子,挽起褲腿下了河。
小貓鼬好像有點暈,它走到皮靴旁邊然後停下來,坐穩之後,便望着河裏正在捕魚的男人,昏昏欲睡。
等姜越上岸之後,貓鼬已經在旁邊睡著了。姜越架上火堆烤魚,一邊將早上沿途採摘的幾株植物在嘴裏嚼爛,然後敷在貓鼬前肢的傷口上。
這種蛇毒性也不是很大,何況貓鼬這種生物還是比較抗毒的,姜越倒不是很擔心。他今天上午都沒有理它,其實並不完全因為它撓了他。貓鼬畢竟是野生動物,而且這隻又很小,如果跟人親近久了,只怕它以後難以跟族群相處。它又不可能永遠跟着他,等姜越找到路了就會離開,那個時候它怎麼獨自生存呢?
但是顯然姜越考慮這個問題還太早了。姜越微微皺眉,嘆氣,然後將烤魚翻了一個面。
食物的香氣引誘着腹內空空的飢餓者,小貓鼬幾乎還是閉着眼睛,就嗅着味道湊了過去。然後嘴巴觸碰到滑嫩的魚肉,登時張嘴一口吃下去。姜越飛快的縮回手,看着指尖上深刻的牙印,再次感嘆道,果然養一隻貓鼬做寵物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貓鼬睜開眼睛,發現它正窩在姜越腳邊。它立即揚起腦袋往姜越腿上爬,姜越給了它一條魚,它就抱着魚歡快的啃起來。一邊啃一邊用兩隻水漉漉的眼睛望着姜越,好像爬姜越跑了。
姜越洗了個澡,順便把身上已經汗臭的衣服全給洗了晾在草地上。非洲大草原的太陽火辣撩人,姜越坐在河邊試圖用有限的工具給自己做一把弓箭,一邊抬起頭打量天色,估算着今天能走多遠。
小貓鼬的傷口恢復技能簡直滿點,吃飽睡足之後就活蹦亂跳了。撲着蝴蝶在草原上亂跑,時不時的還回過頭直起脖子看那個坐在河邊的男人。確定那人仍在那裏后,便放心的繼續玩。它還試着爬上一顆小樹枝,在小心翼翼爬上去后,噗通一下摔下來。它卻興高采烈,嗷嗷叫了兩聲,翻起來又爬。
當它再次爬上樹梢時,終於能站在高處看向遠方,一覽無遺。然後它看見了什麼,嗷嗚嗷嗚的叫起來。
姜越以為是它發現了什麼危險在發出警告,他穿好已經干透了的衣服站起來,將武器拿在手上。這時候他看見了遠方的草叢間,立着幾隻貓鼬,正定直了脖子瞪着他們。
看着小貓鼬欣喜若狂跑向那些成年貓鼬的樣子,姜越明白了這就是它的族群。
要回去了么?他心裏竟然隱隱有些低沉。
姜越沒有追上去,他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再度往前方出發。一開始他還走的很慢,彷彿在隱隱期待着什麼。可是到了這天晚上,他的身後也沒有什麼跟蹤者。
看來它也跟家人相處的很好嘛。姜越放下心來,第二天就走的很快了。這一天的傍晚,他終於發現了河流的源頭。當隱約眺望到遠方的房屋瓦舍時,姜越直接仰天長嘯了三聲。
他花了一天的時間,連夜做了一艘木筏,這天早上天一亮就直接出發。不論如何,終於要能見到活人了,只要見着人,就一定能知道怎麼回去吧。
正當姜越踏上木筏,卻在此時聽見了幾聲隱約的叫聲。姜越等了一會兒又沒聽見了,便划動水波,船隻離開岸邊。
“嗷!嗷!”
這回姜越是聽真切了,他轉過頭,果然看見一個熟悉的金黃色小身影正朝他奔跑而來。
說實話,姜越有一瞬間的開心和欣慰。可是隨即他又想到,現在他要離開了,怎麼還可以帶着它呢?這樣想着,姜越狠下心,將船划的更遠了。
兩天不見,小貓鼬的個頭也不見長,它衝到岸邊對着那已經遠去的木筏慌亂尖叫,姜越隱約看到它的背上似乎有一片血糊糊的傷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小傢伙噗通一下跳進水裏了。
姜越嚇得幾乎心跳都停了一下,趕緊把木筏划往回。他記得這隻小貓鼬不會泅水,上次就差點淹死在河裏。幸好那裏有一片淺水區,等姜越把木筏划回去,小貓鼬已經扒拉着木筏的邊緣試圖往上爬。
姜越伸手把它撈上來,看見小貓鼬背上一大片深刻的傷口和渾身顫抖的身體,心裏一陣心疼。不過看這個傷口的形狀……難道是被其他貓鼬撓的嗎?
是無法融入族群嗎?姜越微微皺眉。回到岸上小心翼翼的給貓鼬處理好了傷口,拿草汁敷上,又等太陽把它濕漉漉的身體烘乾。
看着那擺在水邊的木筏,姜越心裏有些猶豫。
懷裏的小貓鼬仍在瑟瑟發抖,爪子不安心的扒拉着姜越的衣服,兩隻琥珀色的圓眼睛裏甚至流出眼淚。
太陽已經開始西斜,再不走,天黑前就趕不到對岸了。
姜越下定決心后,站起身來朝木筏上走去。小貓鼬一直緊張的扒拉着姜越的肩膀,生怕他將它丟下。一直到上了木筏,姜越划動木筏遠離岸邊,它才慢慢伸出小腦袋,迷茫的看着那逐漸遠離的草原。看了一會兒,它又把腦袋縮回來,藏到姜越的皮衣底下。
反正不過是一隻貓鼬,大不了他養着它就行了。姜越心裏這麼想着,把皮衣的拉鏈往上拉了些,心裏不再空落落的一塊。
“小貓鼬。”姜越划著木筏,望着那越來越近的房屋草舍低聲說:“帶你去見我老婆。”
那岸上的房屋瓦舍有些奇怪,都是些茅草棚子,門前有駕着的火堆,地面的鵝卵石上一堆堆的骨頭。姜越踏上岸,一步步走近那些骨頭,然後他停下了腳步。
那些森森白骨中,有動物的,也有,人類的。而且,人類的骷髏,還很多。
有什麼東西破空而來,姜越驚險避過,下一瞬間轉過身拔足狂奔。
身後傳來一陣陣喧雜的叫聲,咆哮伴隨着歡呼,像是原始部落里的食人族。
叢林裏有一些長長的人影一閃而過,突然前方跑出來一個長發赤身的怪物,拿着一根尖利的武器朝姜越撲來。姜越甩出一根樹刺,筆直扎入對方的胸口,長毛怪倒了下去。
姜越衝過去奪過對方手中的武器,當機立斷直接鏟下這長毛怪的頭顱來掛在武器尖端。這時從屋子裏又衝出三個赤身野人,個個獠牙長嘴,姜越把他們同伴的頭顱頂在木棍上,右手揮舞着武器威脅着。野人被同伴的頭顱震懾道,趁這個機會姜越跑了出去。
混亂中姜越只知道往寬闊的地方跑,也不知道來到了什麼地方。就在這時他聽見有人大叫的聲音:
“救命!救命啊!”
“壯士救命啊!”
姜越到處看。
“壯士,這裏這裏!往左邊看!”
是在那邊的木樁上,五花大綁綁着三個男人。
姜越衝過去用匕首隔斷其中一人的身上的繩子,那人脫身之後,也跟着將另外兩人救下。這時大批野人已經衝過來了,天色漸暗,他們舉着火把,吆喝着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壯士!往這邊跑!”那三個人喊道,他們從旁邊的地上撿了許多武器拿在手上,姜越便跟在他們身後,四人一路殺出去。
這三人都是體格健壯的成年男子,武力倒也不弱,殺了人之後也學姜越那樣把野人的頭顱頂在木棍上威嚇,一陣戮殺,片刻之後衝到一片水域。那裏停着一艘大船,但也是被一些藤繩五花大綁着。
“快!快點!”
三人紛紛衝過去隔斷那些繩子,姜越也跑去幫忙,那些野人朝船上丟火把。
“不好!風帆燃了!”一個人叫道,爬上船去滅火。
姜越抬頭望到那些野人群中有一個野人坐在別人肩上朝這邊丟火把,他抽出背後的一根木棍,甩過去正中那野人肩膀。
“壯士!快上船來!”船身周圍的藤繩已經被清楚,且船已前行,一個人趴在船頭大聲喊姜越,另外兩個人在拚命的開船。
野人已經追上來了,姜越轉身沖向大船,用盡全力跳起來抓住那個趴在船頭的人的手臂,腳下使力,蹬了上去。
“走!!”待姜越上船后,那人大喊一聲,船隻快速向前沖了出去。
那些野人還不死心,不斷的往船上扔石頭扔火把,那三個人忙着滅火,姜越就把那火把戳在木棍上,用力拋出去戳死那些衝上來的野人。到最後船已經駛離很遠,而河面上則漂浮了大量的野人屍體。
“壯士,好身手啊!”身旁傳來感嘆聲。
姜越斜眼看過去,警惕的眼睛打量着這三人。此三人都是體格健壯的成年男子,上身的皆赤着,長發束成一個髻,面相倒是挺好,至少看起來不像是那些會吃人的野人。
“你們是什麼人?”姜越問道。
“這位壯士,我們三人是從中土過來的,誰知碰上了這群野人,我小師弟不慎被他們擒住,我兩人前去搭救,奈何他們人多勢眾,也將我二人擒住了。”
“都怪我們學藝不精,堂堂西城弟子,竟落到淪為野人盤中食物的地步……”
“千萬別提西城了,你我三人都是被人家淘汰了的,還說什麼西城弟子。從今以後,萬莫再提這兩個字。”三人中看起來最為年長的一人說道,另外兩個也一臉沉悶沮喪。
姜越大約聽出來這三人應該不是什麼窮凶極惡之人,暫時放下渾身的警戒,靠在船沿上歇息。
“那你們準備去什麼地方?”姜越隨口問道。
“玉屏。”三人中最為年長的那人答道,他雖然沮喪,但說話間已經帶上笑容,朝姜越拱手行禮:“還未謝壯士搭救之恩。在下赤陽子,多謝壯士救命之恩。”
船隻已經穩穩運行,另外兩人也趕忙上來見禮。
“在下赤虛子——”
“在下沉玉——”
“多謝壯士救命之恩!”
三人齊齊彎腰鞠躬,姜越受不得這陣勢,擺擺手,“不用不用。”
他坐下來,拉開衣服拉鏈,抱出懷中的毛茸茸的一團來。
小傢伙大概是被先前的天搖地動嚇懵了,仍舊把腦袋埋在爪子裏。姜越把它的爪子拿下來,手指輕輕戳它的眼皮。
“白痴。”姜越低聲笑道。
小貓鼬睜開眼睛,哇的一聲撲到姜越臉上,一陣歡天喜地的舔他的臉。
“想不到壯士還喜歡這種小東西,敢問壯士尊姓大名,從何而來?”赤陽子笑着問道。
一聽他問來處,姜越臉上好不容易出現的笑容瞬間又消失了。
赤陽子見他模樣,便轉而問道:“那壯士打算去往何方呢?”
姜越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不說話。
赤陽子道:“看來壯士也跟我們差不多,既然這樣,你與我們同去玉屏,去開創一番新天地如何?”
姜越哪裏知道他說什麼鬼,他只想回家找老婆。但是眼下這個情況,根本也沒得別的選擇,遂點頭應下。
寬闊茫茫的大海中,一艘巨輪駛向未知的茫茫前方。姜越抱着小貓鼬靠在船頭,面色如冰,黑眼眸沉沉如海,內心卻是一片茫然。
他哪裏知道,要想回家,豈止是千里萬里的距離。
他又哪裏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老婆於修今後波瀾壯闊的一生,就這樣被他陰差陽錯的鋪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