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第 186 章
番外之她死了以後<四>
楚帝喜靜,所以他在地方一般都是安靜無聲的。
回到紫宸殿後,一個人用了晚膳,又沐浴梳洗了一番,他便去了后寢殿一旁的書房中繼續去看奏摺。
不知為何,他腦海中總是閃爍着下午常順所說的那句話。
榮國夫人有喜了。
初始聽到這個消息,他下意識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那人真是好福氣。可緊接着而來的,便是質疑。
關於蕭九娘的身子,再也沒有人比他更為清楚的了。當年他心中愧疚,明裡暗裏使了好幾個杏林聖手去為她看過,但答案都是無解。難道事隔多年,真是出現了轉機?
楚帝從來不是一個喜歡用無端猜測來為難自己的人,既然這個問題能讓他思索這麼久,就代表有去查探的必要。
他吩咐下去,不多時長豐便來了。
“此事交由你去辦,到時候親自來稟朕。”
此時書房中只有自己和陛下兩人,且陛下又是如此吩咐,那就代表此事不能讓他人知曉,即使這人是常順。
長豐心下明悟,應道:“是。”
……
長豐不愧是長豐,當年能掌管楚王手下的暗衛與一應情報事宜,楚帝登基后,給他的權柄與支持更多,想查什麼事並不是太難。
很快,關於王家那邊的一些消息便遞了上來。
因着楚帝交代下來只是查榮國夫人有孕一事,長豐便沒有去查其他,只是將關於榮國夫人有孕的相關事宜稟報了上來。
榮國夫人確實有孕了,如今已身懷六甲。之所以會在最近才暴出此消息,大抵與王家內部情況有關係,王家內鬥十分厲害,會在起初瞞下這個消息,並不讓人意外。
唯一讓長豐覺得有些貓膩的是,在榮國夫人有孕之前,榮國夫人的親妹妹蕭如也曾偷偷請過大夫。長豐順藤摸瓜,由此也知道了蕭如也懷有身孕之事。
這樣一來,事情就顯得有些蹊蹺了。
那蕭如本是寡婦之身,如今寄居在親姐姐的婆家,她怎麼可能會在王家有孕,又是與誰有了苟且,才懷有身孕?甚至在有了孕之後,竟被榮國夫人遠遠的送走,連長豐都不知被送到了哪處去了。
不過長豐並未打算深挖,這是他一貫處事的作風,從不多事。只將異常查出來,至於接下來的章程如何,主子自然會吩咐。
查的同時,另一個人也顯露在長豐的眼前,那就是孟貴妃身邊的紫瓊。
紫瓊聽命吩咐人去拔安插在王家那處的釘子,按照孟貴妃一貫的處事風格,此人是必死無疑了。這主僕兩人本以為自己行事隱秘,且那王家最近幾年也沒落得厲害,根本不會有人會去注意王家檯面之下的一些小事。尤其不過是處置一個小小的奴婢,抬抬手也就沒了,卻萬萬沒想到同時也有人在查王家。
這邊的動作自然落入長豐眼底,順藤摸瓜往上查去,就查到了孟貴妃身邊的紫瓊身上。
連紫瓊都被查了出來,孟貴妃還跑得了嗎?
畢竟事關懷有陛下子嗣的孟貴妃,長豐也不敢隱瞞,便將這幾件事一同報給了楚帝,其實不用楚帝吩咐,長豐便知曉這事兒還得往下面查。
果不其然,楚帝吩咐下來,這一次長豐打算將整個王家查個裏外朝天。
越是往下查,長豐越是心悸。
這不是他第一次在背地裏查王家了,也許常順不知道,但這幾年來他已經接到過兩次查王家的差事。王家那邊自然沒有什麼東西值得楚帝留意的,那麼不用說定是那蕭九娘。
長豐還在潛邸那時就在楚帝身邊侍候,對於當年之事也是歷歷在目。他也許沉默寡言,但他可不傻,這麼多年來他也就見主子對這一個女人如此上心過。只是主子的事,他也不好過多插言,也就只能那麼眼睜睜的看着。
曾經的曾經,他也曾暗裏罵過蕭九娘不識好歹,就憑有主子在,她日後怎麼可能沒有一個好前程。可她竟然棄了主子,跑去嫁人了,而主子竟然一點反應也無。即是如此,他一個做人屬下的還能說什麼。
歷時這麼多年來,長豐再度近距離接觸蕭九娘此人。
他一面暗罵蕭九娘不識好歹活該,竟然進了這樣一個狼窟,同時順着手中的線一路往下查去。
直到他接到手下稟報,親自出現在城外的一處亂墳崗。
看着那連墓碑都沒有的小墳包,他的心咚的一下跌入谷底,腦海里只閃過幾個字——
要出大事了!
……
可不是要出大事了嗎?
看着聽完自己的稟報,臉上一片陰沉之色,命人準備連夜出宮事宜的楚帝,常順和長豐兩人都恨不得將腦袋扎進褲襠里。
常順心裏暗罵長豐干這事,竟然不讓自己知道,讓他連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而長豐則是內心忐忑楚帝的反應。
一行人輕裝簡行出了宮,一路奔往城外。
往常陰森滲人的亂風崗,今夜憑空多了數十人,平時威風八面,非大事不幹的龍衛們,此時一個個手裏拿着鐵釺,開始挖墳。常順一臉菜色的在一旁監督着,離這裏大約有數十米的地方停着一輛黑色的馬車,馬車前掛了一盞琉璃燈,在寒風中左右搖擺着。
靜,令人心中發悶的寂靜,只有鐵釺鏟土的聲音。
不知過去了多久,常順一臉慘白的來到馬車前。
車簾被人從里掀了開,露出楚帝一貫平靜無波的臉。常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深深的垂下頭去,不敢去看坐在車中人的臉色,嗓音嘶啞道:“稟陛下,是、是九娘子……”
他將手中之物舉起,呈於楚帝眼前。
那是一枚金簪,看似貌不起眼,可楚帝身邊的心腹都知曉,這簪子其實另有玄機。簪子上有一機括,彈開后,可以抽出一柄細長的利刃。
常順輕輕一按上面的機括,只聽得‘噠’一聲,露出一截銀色的利刃。
這是當年楚帝給蕭九娘的防身之物,這麼多年來,蕭九娘從未離身過。所以不用說,那無名墳中之人定是蕭九娘無疑了。
寒風凜凜,常順看着不遠處那被風吹得越發枝葉亂舞的黑色樹影,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要出大事了。
*
王家,琴瑟院。
蕭如半靠在軟枕上,臉色紅潤,嘴角含笑地看着臨窗書案前正捧着書看的王四郎。
你再不願見我,又能如何呢?還不是只能在我身邊。今日你能與我共處一室,事事依着我,明日你就能忘掉她。不過是一個死人罷了,憑什麼和我爭!
“四郎,時間已經不早了,還是早點歇吧。”
書案前的王四郎,身子僵硬了一下,低聲道:“你先睡,我再看一會兒。”
蕭如不依嬌嗔:“你不累,我累了,咱們孩子也累了。他這會兒光踢我,大抵就是在對我說,要爹爹陪着了。”
王四郎無奈,只得站起身來,讓婢女端水與他梳洗,又換了寢衣,才來到床榻前。
蕭如這會兒已經去了床裏面,給外側空出了一個位置,“四郎,快躺下吧,你摸摸妾身的肚子,今日孩兒可頑皮了,在裏面翻滾個不停。”
王四郎拚命壓抑着滿心煩躁,上了榻,又讓蕭如拉着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那肚子裏的孩子果然有反應,又動了兩下,其中一下還將他娘的肚皮踢起了一個小包。
感覺到這種來自生命的奇迹,王四郎不禁心生恍惚,眼神也軟了下來。
“快點歇下吧,你如今勞累不得。”
蕭如甜甜的應了聲,便在裏面躺了下來,王四郎躺在她的身邊。
紗帳讓婢女從外面放了下來,室中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牆角留有一盞小燈,散發著暈黃色的光芒。
今夜的風似乎很大,吹得庭院裏的樹枝啪啪作響。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聲。尖叫聲只響了一下,便戛然而止,就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
王四郎本是昏昏欲睡的,驀地自夢中醒來,連蕭如也聽見了這動靜,迷迷糊糊地問道怎麼了。
“沒事,大抵是有人夢魘了吧。”
這種借口連王四郎自己都騙不過,可之後再無其他動靜,他也只能這麼想着,心中卻憑空浮現一抹不詳感。
強制在榻上躺了一會兒,王四郎實在躺不住了,自榻上坐了起來。
夜,還是那麼靜悄悄的。
王四郎感覺到有一種令人出不過來的氣的窒息感,他光着腳自榻上站了起來,站起來后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就那麼站了一會兒。他突然感覺到一陣口乾舌燥,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沒穿鞋,去套上鞋后,便去了一旁案几上,端起早已放涼的茶,灌了兩口。
“四郎,怎麼了?”
孕婦都是嗜睡的,蕭如雖是醒了過來,但還是有些昏昏沉沉的。
“無事,我渴了,喝水。”
蕭如正想說什麼,突然遠處又傳來一聲尖銳的慘叫聲。
這聲音太尖銳,其中所包含的恐懼意味也太過濃郁,竟讓聽到的兩人無端出了一身白毛汗。尤其是蕭如,被猛地一驚,頓時感覺到肚子裏一陣翻滾。她連忙伸手去輕輕撫摸自己的肚子,安撫肚子中的同樣受驚了的胎兒。
“四郎……”
兩人面面相覷,臉上是同樣驚恐的顏色。
王四郎畢竟是男人,按下滿心恐慌,安撫道:“你別怕,大抵是別的院子中出了什麼事,我命人出去看看。”
隨即他出聲叫人,外間守夜的婢女也醒了,匆匆應聲進了來,接到吩咐后,便轉身出了屋。
這動靜在暗夜裏十分驚悚,許多人都自夢中醒了過來。不多時,整個琴瑟院中的燈全都亮了。
外面響起了一陣動靜,大抵是下人聽命出去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蕭如這會兒也沒了困意,自榻上坐了起來,讓婢女服侍穿了衣裳,去了外間的貴妃榻上坐了下來。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感覺過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
一直見沒人回來,王四郎皺着眉,又吩咐人出去查探。
“去,再去人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蕭如這會兒也坐不住了,厲聲道。
這時,又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聚集在正房這處的婢女和僕婦們都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蕭如更是差點沒從貴妃榻上摔下來。
王四郎趕忙上前扶住她,喝道:“沒聽見夫人的吩咐,還不趕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