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衣女
揚州城外七、八里的山林處,寇仲和徐子陵先把衣服在溪水邊洗乾淨,再掛在溪旁樹叢上,讓午後的陽光曬晾。然後兩人一聲呼嘯,暢泳溪流里,好洗去鑽過暗渠時所沾染的污臭。兩人終是少年心性,亡命到這已疲累得再難走動,又以為遠離險地,心情轉佳。
兩人不由開始戲水為樂,而花無缺卻坐在一邊的大石上觀賞着手中的《長生訣》,絲毫沒有去洗浴的意思,不過以他的武功也自然不會搞得跟寇徐兩人一樣臟,只是寇徐兩人正處於心情動蕩之際,一點也沒有察覺,否則定會知道跟他們一起東跑西躲的人必定不凡。
花無缺卻是不在意什麼,他本也沒有隱藏自己的必要。此時他唯一的心思就是這本《長生訣》,武人的通病就是見不得武功秘笈,花無缺也不例外。
據書中的後人記述所說,此書來自上古黃帝之師廣成子。其文以甲骨文寫成,深奧難解,因此先賢中曾閱此書者,雖不乏智能通天之輩,但從沒有人能融會貫通,破譯全書。全書共七千四百種字形,但只有三千多個字形算是被破譯了出來。
書內密密麻麻的佈滿了曾看過此書者的註譯,但往往比原文更使人模不着頭腦。猶幸書內有七副人形圖,姿態無一相向,並以各項各樣的符號例如紅點,箭頭等指引,似在述說某種修鍊的法門。花無缺好奇之下依其中某種符號催動內氣,立時氣血翻騰,只好作罷。
在花無缺實驗時,寇仲和徐子陵嬉鬧的累了,笑呵呵的走了過來。寇仲望了望花無缺道:“老花,看出什麼來了嗎?”花無缺搖搖頭道:“沒有,這東西太奇奧了,還要仔細的研究一下。唔,你不要叫我老花好不,這聽着很不舒服!”
寇仲故作思索一會,點頭道:“這事就交給你了,我們等着練就好。嘿嘿,說不定以後我們可成為大人物,我看我們也要起個厲害的名號才行。”
徐子陵笑道:“行,你厲害,就叫你仲少吧!”寇仲念叨幾遍道:“嗯嗯,不錯,你是陵少,他是花少,我們就是未來的大高手——揚州三龍!!哈哈哈!”他得意的大笑。
花無缺頗為無奈,揚州三龍?真是夠強悍啊!!寇仲更加興奮起來,擺開一副指點天下的氣勢道:“我昨晚到春風樓偷東西吃時,聽到人說現在勢力最大的是李子通,他手下猛將如雲,等我們練成武林中的頂尖高手,就去投奔他,倒是我揚州三龍就可名揚天下。”
徐子陵懷疑地道:“你以前不是說最厲害的是彭孝才,接着便輪到那曾突襲楊廣軍隊的楊公卿嗎?為何突然又鑽了個李子通出來。你到底想投哪一個啊?”
寇仲顯然答不了他的問題,支支吾吾一番后,賠笑道:“一世兄弟,你們不信我信誰?我怎會指一條黑路你們走呢,以我的眼光,定可揀得最有前途的起義軍,異日得了天下,憑我哥兒三的德望才幹,花少可當個丞相,而你我則定是大將軍。”花無缺和徐子陵對視一眼,心中都覺好笑,不過他們也不願意打攪寇仲這白日做夢,只是笑呵呵的聽着。
正當寇仲吹噓的天花亂墜時,一聲嬌哼來自岸邊。三人乍吃一驚,往聲音來處望去。只見一位頭戴竹笠、白衣如雪的女子俏立岸旁,俏目透過面紗,冷冷打量他們,一點沒因寇仲和徐子陵赤身**而有所顧忌。花無缺心中一凜,雖然他沒有刻意的去注意四周的事物,但能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這女人武功絕對不弱,可稱得上高手。
寇仲和徐子陵愣了一下,接着就是怪叫一聲,蹲低身子,還下意識地伸手掩蓋下身。徐子陵怪叫道:“非禮勿視,大姐請高抬貴眼,饒了我們吧!”寇仲亦嚷道:“看一眼收一文錢,姑娘似已最少看了百多眼,就當五或六折收費,留下百個銅錢,便可以走了。”
花無缺卻是一言不發,仔細的打量那女子。只見那女子一身雪白武士服,頭頂遮陽竹笠,垂下重紗,掩住了香唇以上的俏臉,但只是露出的下頷部分,已使人可斷定她是罕有的美女了。而且此女身形頗高,有種鶴立雞群的驕姿傲態,纖瘦合度,體態美至難以形容。尤使人印象深刻的,是嘴角處點漆般的一顆小痣,令她倍添神秘的美姿。
白衣女聽到兩人的胡言亂語,嘴角逸出冰冷的笑意,輕輕道:“小鬼討打。”伸出春蔥般的玉手,漫不經意彈了兩指。“卜卜”兩聲,寇徐兩人同時慘哼,翻跌到溪水裏,好一會再由水底鑽出來,顯然是吃足苦頭。他們又不敢光着身子爬上岸去,進退不得,彷徨之極。
這時,花無缺道:“我們並無得罪姑娘之處,姑娘為何不問道理就出手?”白衣女不答反問道:“本姑娘有幾個問題想問你,問你一句,就得老實回答一句,否則便要教你嘗嘗這兩個小鬼剛才吃過的苦頭,明白嗎?”她言語中滿是濃濃的不屑。
花無缺還未說話,最懂見風使帆的寇仲就立刻陪笑道:“小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小姐請放膽垂詢。”白衣女見他扮得文縐縐的,偏又不倫不類,冷哼道:“問你這小鬼須甚麼膽量。”花無缺不願寇仲再搞怪,淡淡道:“我這兄弟一向不懂說話,姑娘請隨便問好了。”
白衣女木無表情,靜如止水般道:“你們是否居住在在附近?”花無缺道:“是,就在揚州城裏。”他話一出口,寇仲和徐子陵趕忙給他打眼色。白衣女冷笑着再次輕彈,寇仲和徐子陵又一次被打到了水裏,只好住嘴,不敢再隨便說話。
此時的情景實在是怪異之至,一位冷若冰霜,神秘莫測的女子,冷然對着面前的三個少年,其中兩個還是把**隱藏在溪水裏,既尷尬又狼狽的小子,若給旁人看到,定想破腦袋也猜不透他們間的關係。幸好此處是人煙稀少的荒郊野外。
白衣女的目光落在花無缺手上的《長生訣》處,道:“那是什麼東西?”寇仲怕花無缺說實話,連忙大喊道:“那是白老夫子命我們讀的聖賢之書,小姐要不要拿去一看。”白衣女顯是不知此書關係重大,事實從表面看去,這書和一般書在外相上並沒有多大分別。
她瞥了兩眼,目光再落到花無缺身上,沉聲道:“你們知道石龍這個人嗎?”花無缺答道:“不認識!”寇徐兩人見她不再理他們的“秘籍”,暗裏抹了把汗,跟花無缺同時答道:“當然認識!”話一出口,他們就大叫糟糕,果然白衣女臉上又露出冷意。
寇仲連忙補救道:“花少他不喜武功自然不識,而我們則經常去石龍武場偷看,所以認識!”他一時情急,把自己偷學的事都說了出來。白衣女仔細的看了三人一眼,見毫無破綻就說道:“那就告訴我,為何他的家院裏駐滿了官兵,揚州城的城門又給關閉了?”
寇仲故作驚奇道:“竟有此事,我們打大清早就在這裏捉魚兒,呀?今趟慘了,怎麼回城去哩?”花無缺和徐子陵雖明知他說謊,但見他的樣子,也差點信了他的假話。
徐子陵裝出苦面,駭然道:“娘這回定要打死我們了。不行!我定要立即回城。嘿!小姐你可否暫背轉身,好讓我們上岸穿衣服呢?”白衣女毫無表示得看了他們一會後,冷哼一聲,也不見她有任何動作,已沒進林木深處去了。
寇徐兩人頹然沉入水裏,再浮了起來,寇仲嘆道:“這臭婆娘真厲害,日後若我們練成蓋世武功,定要她脫個精光看她娘的一個飽。”徐子陵苦笑道:“或者她長的很醜也說不定,你自己去看個夠吧。”花無缺笑道:“錯,我可以肯定她一定是個美女!”
寇徐兩人正要追問花無缺為何如此肯定,忽然一陣戰鼓聲響起,他們目瞪口呆地看着長江下游近城處三艘軍艦和以百計的快艇,正在江岸處巡遊,檢查離開的船隻。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我的爺!我們那本定是天書了,否則怎會出現這麼大的陣仗呢。”徐子陵駭然道:“江上如此,陸地恐怕亦是路不通行,不若找個地方躲躲。喔!我的天,這可不是狗吠的聲音。”寇仲細耳傾聽,臉色大變,犬吠的聲音,明顯來自揚州的方向。
急劇的蹄音正往他們所在的方向追來,明顯是朝他們來的。寇仲道:“狗兒靈敏的鼻子肯定在老窩處嗅過我們的氣味,那豈不糟糕之極。”花無缺道:“如果不想死的話,就跑吧!”他當先向山林深處跑去,寇徐兩人打了個寒噤,一聲發喊,緊跟他亡命逃去。
四周的樹木不斷往後退,寇仲和徐子陵跑得氣喘吁吁的,他們可沒有這樣的逃難經歷,何況也一天沒吃東西了,體力實在是一個大考驗。而花無缺卻是氣定神閑,憑他的武功自然是不怕追兵的,但這樣的跑一跑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已經打定主意要好好的活一次的花無缺自然要經歷一些以往自己從未經歷過的妙事。
又逃了一會。體力差的徐子陵慘然道:“我走不動了,你們快帶秘籍走吧!將來學曉蓋世神功,就回來替我報仇,我們怎快也跑不過狗腿和罵腿,現在只有靠我引開敵人,你們才有望逃出生天。”寇仲想也不想,叫道:“要死就死在一塊兒,否則怎算兄弟。”
花無缺也知道他們已是極限了,也不在玩,他心中一動,拉起兩人,改變方向,運起輕功望大江方向奔去,寇仲和徐子陵瞪大眼睛看着四周狂退的景物,感受着如御風而行的舒暢和快活,第一次發覺他們對花無缺這個兄弟還真不了解呢!!
這時,後面的馬蹄聲和犬吠聲已清楚可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