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夢落繁華花似錦 第十六章 懲戒
樓氏臉色大變,終是忍不住為自己不平。
“母親,這些年來兒媳將長寧侯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幾位小姐的吃喝用度也都是按照規矩來的,未有半分差錯。母親您縱然對兒媳不喜,也不可如此冤枉兒媳…”
老夫人冷笑,“你身為當家主母,又掌管中饋,這本來就是你應盡的義務。怎麼,現在你是想向我邀功了?你要是嫌苦嫌累,大可以不做這個主母。”末了她又輕飄飄的說了句,“當年憶薇掌家的時候,可沒抱怨半句。”
最後一句,對樓氏才是真正的誅心之語。
她這輩子最嫉妒最恨的人就是江憶薇,最大的成就就是把江憶薇打敗,自己做了真正的侯府主母。老夫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拿她和江憶薇比,着着實實是在戳她的心窩子。
她怎能不怒?
眼看差不多了,葉輕歌才站起來,輕輕道:“祖母切勿動怒,身體最重要。”
老夫人雖然不待見大夫人,但這件事歸根結底也是因為葉輕歌,所以她對葉輕歌面色也不大好,淡淡道:“以前你身邊的那些個丫鬟也不中用,由得你任性,不知所謂,死了也就死了。這一次就由我親自給你指派丫鬟伺候你,省得你耳根子軟又被那些人挑撥是非,生生弄出這許多麻煩來。”
這話,還是在打樓氏的臉。
樓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葉輕歌等的就是老夫人這句話,含笑點點頭。
“祖母如此厚愛,孫女感激不盡。既如此,孫女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祖母應允。”
老夫人一挑眉,“你說。”
葉輕歌道:“剛才進來的時候,我瞧着那個叫海棠的就不錯,模樣也討喜,孫女十分喜歡。孫女斗膽,可否向祖母討了海棠?”
“海棠?”老夫人將疑問的目光落在許嬤嬤身上,許嬤嬤在她耳邊說了幾句,“海棠是負責外院打掃的,母親早死,父親在莊子上做打雜的,倒也老實。”
老夫人點點頭,“你讓她進來。”
“是。”
許嬤嬤點頭出去了,不一會兒就帶着海棠走了進來,海棠跪在地上。
“奴婢見過老夫人。”
老夫人抬頭瞥了她一眼,“抬起頭來。”
海棠慢慢的把頭抬起來,有些忐忑。
老夫人仔細打量了她一會兒才收回目光,“以後你就去潮汐閣伺候大小姐,知道了么?”
剛走進來的時候許嬤嬤便已經事先告知了她事情緣由,此時老夫人一說,她立即想起了剛才在門口,大小姐說過的話,心中不由得一動,又見老夫人發了話,心知沒自己說不的權利,便溫順道:“是。”
樓氏現在沒空思考葉輕歌為何會管老夫人要一個外院的粗使丫鬟做什麼,她一門心思全掛在還跪在地上的女兒身上。
老夫人似乎這才想起這檔子事兒,看着跪了滿地的人,臉色又不大好起來,對葉輕眉道:“這幾年我不管事兒了,你倒是越發驕縱。自己回去閉門思過,罰抄女誡一百遍。不許找人代寫,否則就給我抄一千遍,不抄完不許出門。”
一百遍?
葉輕眉白了臉,蠕動着唇瓣,“祖母…”
樓氏也顧不得有其他人在場,跪下來求情道:“母親,輕眉她年又不懂事,都怪我這個做母親的沒有仔細的教導,都是兒媳的過錯。您要罰就罰我吧…”
老夫人有些不耐煩,“你要是心疼女兒也行,那你代她受罰。”
樓氏連忙點頭答應,“是…”
“但是。”老夫人話音一轉,漫不經心道:“一百遍女誡,你一個人抄也得抄個好些天,就不能分心打理中饋。如果你願意把中饋交出來給其他人打理,女兒由得你心疼,我沒意見。”
樓氏頓時瞠目結舌,“母…母親?”
老夫人面色沒有絲毫鬆動,她的話很清楚。要麼交出中饋,要麼就罰葉輕眉禁足,讓樓氏自己選。
“娘…”
葉輕眉哀求的看着她,女誡雖然不長,但一百遍抄下來也得耽誤好些時日。抄襲女誡也就罷了,還在這麼多人面前懲罰於她,這着着實實的是打她的臉。她堂堂侯府嫡女,身份尊貴,豈能受此屈辱?
樓氏繃著臉,看着懷中柔弱可憐的女兒,再看了看老夫人不容反駁的神情,咬了咬牙,低頭道:“母親說的對,輕歌是長,輕眉是幼,當敬而非議之。貞靜幽閑,端莊誠一,才是女子之德性。輕眉妄言已違女誡,是該罰。”
葉輕眉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娘?”
老夫人滿意的點點頭,訓誡道:“古人有雲,不忘小善,不記小過。錄小善則大義明,略小過則讒慝息,讒慝息則親愛全,親愛全則恩義備矣。疏戚之際,藹然和樂。由是推之,內和而外和,一家和而一國和,一國和而天下和矣,可不重與?一家之親,近之為兄弟,逺之為宗族,同乎一源矣。”
她意味深長的看着樓氏,“姊妹同宗,才可源遠流長,長盛不衰。這個道理,三年前你懂,此時為何卻糊塗了?”
樓氏低眉順眼道:“是,是媳婦糊塗,日後定當好好教育輕眉及家中子女,望其不取家族之辱。”
老夫人臉色稍霽,“你懂的這個道理就好。”又看了眼滿臉委屈的葉輕眉,嘆了口氣,“人非上智,其孰無過?過而能知,可以為明;知而能改,可以跂聖。小過不改,大惡形焉;小善能遷,大善成焉。你是家中嫡女,當為榜樣,切不可妄為而使家族蒙羞。今日你犯此妄言之罪,雖不得大過,然德行有失,故而小懲大誡,切不可再犯。記住了么?”
樓氏用胳膊肘捅了捅葉輕眉的手臂,她按捺住心頭委屈,小聲應道:“是,輕眉一定謹記,定不再犯。”
“嗯。”老夫人點點頭,看了眼滿屋子跪着的女眷,道:“都起來吧。”
“是。”
樓氏趕緊扶着女兒站起來。
老夫人又看向葉輕歌,瞥了眼她身後的畫扇,不動聲色的說道:“侯府是勛貴門第,你身邊的一等丫鬟也得本分知禮,不然以後若是惹出什麼麻煩,丟臉的可是你。你身邊那個丫鬟,雖然跟着你也有好幾年了,但畢竟不是侯府的家生子,性子難免野了些…”
“祖母此言差矣。”
葉輕歌一聽就知道她要說什麼,站起來斂衽行了個禮。
“規矩可以慢慢學,可衷心卻非一朝一夕能培養出來的。祖母剛才也說了,侯府人多口雜,孫女又一慣耳根子軟,且出府三年,惶恐不知所謂。若是派個不熟悉的人近身伺候,保不齊見孫女性子軟弱便坐大欺壓。屆時若出了什麼差錯,累及侯府名聲受辱,孫女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她心知老夫人最大的顧忌是什麼,尤其是出了三年前那樁事兒以後,老夫人更是對她身邊的人尤其重視。
果然,老夫人一聽這話就凝了眼。
葉輕歌繼續道:“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畫扇非侯府中人,也無任何牽挂,便不涉及任何自身利益,只忠孫女一人。用之,方才最合適不過。”
見老夫人凝眉思索,已有鬆動之色,她再接再厲,道:“若是日後她稍有行差踏錯,便再行處置也不遲,祖母以為如何?”
樓氏在一旁聽着就忍不住插話,“話也不能這麼說。”她看了眼畫扇,道:“輕歌,我知你心善仁慈。但這丫鬟無緣無故來到你身邊,又不求回報伺候你三年,誰知道她有什麼目的?你剛才也說了,人之相處,利益為先。她非侯府之人,不知其根本。若是日後犯下什麼過錯,再糾其罪可就晚了。”
老夫人又皺緊了眉頭。
畫扇面色微怒,剛欲上前辯駁,葉輕歌用眼神示意她不可衝動,雲淡風輕道:“利字當頭自可趨勢他人,但三年前我是個什麼境況,侯府人人皆知。那時的我孤苦一人,前途為何自己尚未可知,若說她有意接近我以圖利益,未免太過牽強。”
“非也。”樓氏方才吃了虧,這次怎麼說都要扳回一局,剛出口卻被老夫人打斷。
“行了,都別再爭了。”她眉目籠罩着威嚴,一錘定音道:“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就讓畫扇繼續伺候輕歌,其他的,我再行安排。這件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許議論。”
樓氏縱然不甘心,卻也只得再想其他辦法往潮汐閣安插探子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