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春年夜宴(中)
傅卿雲的手,很溫暖。
就好像有一團火焰包裹着葉輕默,那種溫暖,從指尖蔓延到掌心,又從掌心傳到四肢百骸,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因為這種熱度而活躍起來。
葉輕默感受着包裹着她的那隻寬厚手掌,神情有些局促不安。
傅卿雲察覺到了,停下來低眉看她,“怎麼了?”
葉輕默沒敢抬頭,咬了咬下唇,“我在想,這一刻,是不是在做夢?”
傅卿雲低笑一聲,“沒錯,就是夢。”
“啊……”葉輕默更加不安了,薄唇微抿,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你在做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夢。”傅卿雲笑着補充完剩下的話,看向她的眼神更顯溫潤。
“永遠……都不會醒來嗎?”葉輕默喃喃問,“那我……”
“我不會讓你去西陵和親,更不會讓你孤獨終老。”傅卿雲握緊了她微涼的指尖,“今後無論你做什麼,我陪你。”
似乎看出了葉輕默的擔憂,傅卿雲淺笑,耐心解釋,“我並不是退而求其次,而你也並不是‘次’,你有你的獨特,你身上也擁有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東西,我之所以會來,就是想找尋這一份無形中滲入了我世界的獨一無二,我對你,沒有感恩之情,更沒有同情憐憫彌補之心,只是簡單的喜歡,你若非要問我什麼時候開始的,那我只能說,不知道。我怎麼可能知道什麼時候喜歡的呢?因為當我發現的時候,我早已經喜歡了。”
這番話,聽得葉輕默全身暖洋洋的,她終於掠去心中隱藏的最後一絲陰霾,彎唇笑開。
隨即她反應過來,立時緊張地看着傅卿雲,“我聽說你在陽春關的時候遇到雪崩,怎麼樣,有沒有哪裏受傷,其他人呢,怎麼就只有你一個人回來?”
說到這個,傅卿雲頓時想起在大峽谷遇到燕人的事,他神情凝重起來,微微蹙眉,“這件事,等明晚夜宴過後我會找攝政王詳談。”
見到他微斂的眉目,葉輕默便知其中必定不簡單,她索性也不再多問。
傅卿雲收斂思緒,笑道:“我記得你包得一手好餃子,這公主府雖有珍饈佳肴,我卻更想親自嘗一嘗你包的餃子。”
“好。”葉輕默抿唇而笑,“只要你喜歡,我馬上就去準備食材,保證讓你吃上熱乎乎的餃子。”
說罷,她轉身欲往廚房而去。
衣袖一角被傅卿雲拉住。
她疑惑轉身,不小心撞進了他的胸膛,他是頂着風雪而來的,此時又在院中站了片刻,身上一股凌冽寒氣。
“好冷。”葉輕默不覺出聲,“你趕快進屋歇着,我用不了多久的。”
傅卿雲寬袖一拂,拂去她頭上的碎雪,低笑一聲由婢女帶着前往客堂。
陰霾了近半年的心情因為今日傅卿雲的突然到來以及那一番近乎驚喜的表白而完全散開,葉輕默眉目舒朗了不少,入得廚房后遣走裏面的婆子,只留一個打下手,一個時辰后,熱氣騰騰的餃子出鍋。
她擺好盤以後輕嗅了一番轉過身,就見到傅卿雲倚在門框邊含笑看着她。
葉輕默的小臉頓時泛起一層雲霞,“你……什麼時候來的?”
傅卿雲低笑:“在你剛開始包餃子的時候。”
似乎預料到了葉輕默接下來的話,他又道:“你太專註了,所以並沒有發現我。”
葉輕默的臉又紅了紅,慢吞吞將手中的碟子遞給他,“喏……剛出鍋的,希望合你胃口。”
傅卿雲沒接,就着她遞來的碟子用嘴含了一個,細嚼慢咽以後點點頭,“好吃。”
“裏面還有。”葉輕默指了指廚房裏還沒下鍋的餃子,“你若是喜歡吃,待會兒再給你煮。”
“好吃那也不能多吃。”傅卿雲挑眉,“要不,待會兒我們弄一些帶進宮裏給嘟嘟嘗一嘗?”
“也對。”葉輕默笑道:“小嘟嘟向來愛吃零嘴,宮裏那些珍饈佳肴他只怕早就吃膩了,我這就去把剩下的餃子下鍋,待會兒用食盒裝了帶進宮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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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年關,本該張燈結綵的春年,卻因泰昌帝葉天鈺的駕崩而略顯沉重。
城內依舊禁止鳴鐘鼓,攝政、輔政兩王商議過後,上奏申請允准百姓屠宰牲畜,並撤了滿城白綢,不掛紅。
雖然比不得昔年的熱鬧,但也算得上一個安穩之年。
將剛出鍋的餃子裝在精緻的食盒裏,葉輕默讓人套了馬車與傅卿雲一同進宮。
傅卿雲騎了馬走在前面,南豫走了一遭,他整個人如同破繭而出,昔日裏軟弱的武定侯府少爺而今已是一國太子,權傾東宮。
原本屬於他骨子裏的那份皇族高貴威儀也盡數展現出來。
此時端坐在馬背上,身影挺拔欣長,看得葉輕默微微晃神。
天色漸暗,通往皇宮的路算不上遠,約摸一炷香的時辰就到了。
站在承天門前,傅卿雲抬頭看了高大巍峨的城牆一眼,感慨:“想不到我這才走了半年,這邊已經完全變天。”
葉輕默在婢女的攙扶下走了過來,目光亦隨着他往上,“但總算我們這些人都還在不是么?”
確實,當年的那幫人都還在,只不過人是物非而已,很多事情轉化太快,快到他都沒來得及反應和接受。
“葉天鈺是怎麼走的?”傅卿雲突然問她。
葉輕默長嘆一聲,“他那個病,本來就是在與生命賭博,長歌也說了,便不是今天,也會是明天,他總有一天會因病而去,只不過我沒想到會這麼快,他才二十齣頭。”
說到這裏,葉輕默傷感起來,“若我知道他在背後默默做了那些事情,我當初絕對不與他作對,至少他還可以在有生之年感受到姑姑的關愛。”
大梁這邊的事,錯綜複雜,確切的情報因為大雪封山還沒有到達南豫,所以對於傅卿雲來說,葉輕默此刻說的這些都是陌生的。
葉天鈺駕崩后,龍章宮改名“承乾宮”。
傅卿雲和葉輕默由宮人引着進去。
嘟嘟正坐在御案前和百里長歌一起準備做屠蘇酒。
屠蘇酒是時人春年元日必須喝的專用飲品,取大黃、花椒、桔梗、桂心、防風各半兩,白朮、虎杖各一兩,烏頭半分。切細后的八味葯裝在布囊里於除夕傍晚置於井中,初一早上拿出來連布囊泡在酒里。
喝的時候頗為講究,有“小者得歲,先酒賀之,老者失歲,故后飲酒”的說法。
因此屠蘇酒要給年歲最小的孩童先喝,然後按照年齡次序逐漸輪到大人和老人。
傅卿雲進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嘟嘟正學着百里長歌切葯的場景。
半年多不見,嘟嘟長高了些,皮膚也越發白皙,最重要的是他的樣貌像極了葉痕,只不過嘟嘟向來活潑,所以較之葉痕多了幾許靈動之氣。
“長歌……”傅卿雲輕喚。
換來對方的驚詫抬頭。
“卿雲哥哥?”百里長歌的確有些意外,早先她收到請報說傅卿雲一個人來了大梁,但她如今挺着個大肚子極不方便親自出去找便吩咐了探子多多留心,剛才內侍進來通報的時候只說了大長公主求見,並沒有報上傅卿雲的名。
因此,在聽到傅卿雲的聲音時,百里長歌滿臉不敢置信。
守在兩側的宮女輕輕將百里長歌攙扶起來。
她趕緊擺手,“快快請坐。”瞥見葉輕默手裏的食盒,百里長歌揚眉,“怎麼,嫂嫂還給我和嘟嘟準備了夜宵?”
葉輕默瞪她一眼,低嗤,“可不是嘛,自從嘟嘟當了小皇帝,你便整日待在這宮裏都不知道出去活動活動,可把肚子裏的寶寶憋得夠嗆,眼看着明晚便是除夕,又恰巧卿雲來了,我便親手包了餃子帶來。”
嘟嘟一聽見吃的,頓時兩眼放光,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就要過來搶食盒。
百里長歌瞪他,“先去洗手。”
嘟嘟扁了扁嘴,等宮女端了金盆來的時候規規矩矩把肉乎乎的小手洗凈這才走到葉輕默身邊,一個勁兒地往她身上蹭,“小姑姑小姑姑,我好餓呀!”
“你小子,就知道掐我軟肋!”葉輕默笑着點了點嘟嘟的小腦袋,將食盒遞給他。
食盒打開,一股香味撲鼻而來,蓋了銅爐內的熏香。
葉輕默還體貼地根據嘟嘟的口味調了一碟調料。
“小姑姑好貼心。”嘟嘟得了便宜,聲音也越發甜脆,一聲聲地“小姑姑”喊得葉輕默心神蕩漾。
百里長歌見他那樣,不由得鄙視了一分鐘后目光轉向傅卿雲,“你們倆怎麼連夜進宮了?”
葉輕默沒說話。
傅卿雲道:“原本是春年,不該提及政務的,但我有一事不明,想問問你們的意見。”
“何事?”
傅卿雲道:“我在前往大梁的途中遇到雪崩時,救我的是燕人,他們是從大燕偷渡過來的,身上帶了很多玉石來與南豫富商做交易,但後來有人查出他們這批玉石來歷不明,且這些人哄抬物價被富商聯名告到官府,原本那幫燕人被通緝了的,但我為了自保,只能血書傳給父皇撤銷通緝,並讓他們出關。你說,那幫燕人過來的目的真的只是為了販賣玉石這麼簡單嗎?”
百里長歌沉吟片刻,神色有些凝重,“大燕的政權,很複雜,我以前聽葉痕提起過,皇帝能統治的只有燕京城以及周邊幾個省郡,其餘全是建國時期就分封下去的藩國,以齊、楚、苗疆、魏、岷、蜀最為典型,這些藩國表面上年年向天子朝貢,實際上私下裏獨攬自治權,逐漸脫離天子的控制,對王朝造成了很嚴重的威脅,你說的那幫人,興許是某個藩國的王想藉此擴張財源,暗地裏招兵買馬。燕人不可輕易得罪,倘若那幫人還在南豫的話,你想個辦法然他們出去,再想辦法嚴格把關禁止燕人再登陸便是。”
傅卿雲唏噓,“你不說,我還不知道與我們隔海相望的大燕內部竟然這般複雜。”
百里長歌輕笑:“前段時間我還聽說燕京城那幾位皇子為了儲君之位爭得頭破血流,真是愚蠢,這樣的政權下,皇庭內亂就等同於給藩王創造了一舉進攻的大好機會,倘若藩王之間聯手,那麼皇朝覆滅還不是眨眼的事。”
頓了頓,百里長歌又補充,“聽葉天鈺說起來,大燕皇七子秦王似乎還有幾分本事,就是不知道他會用什麼樣的手段來解決眼下藩國尾大不掉之勢。”
傅卿雲訝異,“你認識他?”
“不認識。”百里長歌笑道:“不過總有一天是要認識的。”
大燕內部有語真族的人,一旦那些人開始執行任務,到時候,那個所謂的大燕秦王,她想不認識都難。
“對了,王爺呢?”傅卿雲四下掃了一眼,沒看見葉痕。
百里長歌道:“年關,各地官員派了使者前來送禮,葉痕陪着禮部的人處理去了。”
“啊,王爺還親自處理這些事呢?”傅卿雲訝異道:“我還以為他能落得個清閑。”
百里長歌無奈地揉了揉眉心,睨向旁邊正在吃餃子的嘟嘟:“這小祖宗就是擔了個皇帝的名聲,實際上一堆事情全都是他爹在處理,朝中之事,馬虎不得。”
傅卿雲好笑地看着嘟嘟:“小嘟嘟啊,你可得趕緊長大,替你爹爹分擔分擔,他這麼忙,都沒時間陪你娘了。”
嘟嘟扁了扁小嘴,“爹爹沒時間照顧他的女人,我可以代替照顧的。”
傅卿云:“……”
葉輕默:“……”
百里長歌扶額。
傅卿雲見氣氛尷尬,趕緊岔開話題,“這半年,你們都還好吧?”
“我倒是沒什麼。”百里長歌聳聳肩,指了指小腹,“就是肚子裏這個小祖宗折騰得厲害。”
看到百里長歌挺着的大肚子,傅卿雲便想到當初在南豫的時候親眼見到她吐得昏天暗地。
心中湧上絲絲愧疚,傅卿雲囁喏道:“對不起啊長歌,當初我並不知道你就是許彥,所以……”
“我本來就是故意不讓你知道的。”百里長歌出聲打斷他,“當時那種情況,我怕你知曉我的真實身份以後會關心則亂,壞了我的計劃。”
聽到這裏,葉輕默滿臉驚訝看向傅卿雲,“你的意思是當初在南豫助你正位東宮的人並非真正的許彥而是長歌假扮的?”
“對!”傅卿雲頷首,神情懊惱,“只恨我當時沒能早些認出來。”
葉輕默的臉色由震驚轉化為震撼,目光看向百里長歌,喃喃問:“所以,當初回來在朝堂上掀起風雨的是你,被天鈺打入天牢的人也是你?”
“都是我。”百里長歌笑答:“葉天鈺將我放出去以後才去了法度寺,然後換回真正的許彥。”
聽到“打入天牢”四個字,傅卿雲頓時緊張起來,“怎麼回事?”
百里長歌趕緊解釋,“倒也沒什麼,我知道葉痕即將班師回朝使用的策略而已。”
“可是……”葉輕默咬咬唇,“你當時懷了孩子,又時值冰雪天氣,天牢裏陰暗潮濕,你是怎麼度過來的?”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百里長歌瞥了二人一眼,“我說你們兩個進宮該不會就是為了興師問罪的吧?這樣的話我可不依,指不定待會兒還得攆你們出去。”
“好了好了,這些事不提也罷!”葉輕默知曉百里長歌從來就是個不拘小節的人,既然她不願提起這些事,那她索性就閉嘴。
百里長歌原想問傅卿雲關於陽春關雪崩的事,但一想到這樣的大喜日子裏提那些事平白添了晦氣,她乾脆將話咽了回去,轉而問道:“卿雲哥哥這次來準備待多久?”
傅卿雲看了葉輕默一眼,突然笑道:“那得看你們這些娘家人何時捨得讓她嫁給我。”
百里長歌眉梢一挑,“她可是我們大梁最後一位還沒出嫁的大長公主,怎可能輕易隨你去了南豫?”
葉輕默心中一緊,交疊在雙膝上的手緊了緊,捏出一層薄汗。
傅卿雲笑道:“沒關係,既然我已經準備好了要娶她,肯定早就準備好了應付你們這對無良夫妻的法子。”
百里長歌突然橫眉豎目,“你敢說我和葉痕是無良夫妻?”
葉輕默噗嗤笑出來。
傅卿雲無所謂地聳聳肩,“可不是嘛!葉痕黑心毒舌,你是手段花樣,你們倆在一起可不就是無良夫妻?”
“過分吶!”百里長歌瞟向葉輕默,“嫂嫂,這種人嫁不得。”
葉輕默伸手挽住了傅卿雲的胳膊,“你都喚我一聲‘嫂嫂’了,我如何還嫁不得?”
百里長歌失語。
當天晚上,傅卿雲便住進了攝政王府,百里長歌因為要安排第二日除夕的事留在了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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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說一下,新文大燕背景里劉權十歲,也就相當於《攜子》的四年後,所以這個時候的大燕還不是女帝統治。親們記得收藏新文喲,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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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絕寵之惑國煞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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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因為愛上不該愛的人,一生受盡苦楚。
雙眼被刺,雙臂被斬,容顏被毀,最終淪落成為眾人觀賞的怪物。
一切因她看錯了人,也愛錯了人。
苟且偷生三載,只為護她唯一至愛。
可親生子被當成玩樂的工具,痛苦的慘叫在她耳邊響起時。
她親自殺死自己忍辱三年所保護的愛子。
斗獸場上,泣血咒怨。
如有來世,傾盡所有,不死不休!
傳言
楚家庶出次女眼盲無用,是個累贅。
可又有誰知,她洞若觀火,乾坤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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