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住處
?說不清第幾次敲開門就被趕走,珠兒失魂落魄的回到街邊破舊的小竹亭里。
俞明枝安靜的坐在亭中,喝下一口冰涼的井水。
珠兒道:“小姐,那邊幾戶都不行……我們再這樣下去可不行,怎麼能讓小姐您露宿在外面呢……”昨日她們實在找不到可以留宿的地方,到了夜裏又怕碰見巡城的金吾衛,若是被發現宵禁時間在外面遊盪,少不得要被關進府衙大牢三五日,那是什麼樣的地方?進去了再出來還不得少一層皮,而且小姐的身份,怎麼能到那裏去。
所以她們只好藏身於幽深的衚衕里一間廢棄多年的屋子裏,那屋子滿是灰塵蛛網,院子中的雜草快要有一人高,半夜裏風穿堂而過,透過破陋的窗紙時,發出的聲音像孤魂的哀鳴。
她好歹弄來了幾床被褥,打掃出一塊乾淨的地方,兩人將就了一晚上。
可總不能一直這樣吧?
何至於如此。她心中微微嘆氣。
俞明枝淡淡道:“沒關係,再找找。”
珠兒遲疑了一下,“小姐,我們離開京城吧。秦舍人的手哪能伸那麼長,到了外頭沒人曉得我們的身份,一定可以安穩下來的。”
俞明枝搖頭,“我生於京城,長於京城,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為何要離開?倒叫旁人以為是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珠兒嘆口氣,伸手去扶她,“小姐,那我們再去西邊那幾條街看看吧?”
“好。”俞明枝扶了扶帷帽,正要和珠兒一起離開,外頭經過的幾個行人的對話傳入她們耳中,令她的動作停滯了。
“你知道嗎,秦舍人因為辦事不利,疑似和亂黨勾結,被皇帝當眾打了五十棍子。”
“怎麼可能。那秦舍人可是皇上最看重寵信的人。皇上打過誰,也沒對秦舍人黑過臉啊?”
“起初我也不信,但是有人經過秦家門前的時候,親眼看到秦舍人一瘸一拐的從馬車上下來。從臉色看很不好,是真的挨了打。”
“嘖嘖,沒想到他還有今天。”
“是啊,看他囂張了這麼久,總算栽跟頭了。”
“哼。我看他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是呢,我聽很多人在傳,秦舍人要完了,現在就差更多的證據,將他置於死地。”
“他要是倒台了,咱們說不定要有好日子過了。”
俞明枝透過白紗望着那幾個人遠去的背影,“秦機……要完了?”
珠兒問道:“小姐?”
俞明枝輕輕的笑了聲,“善惡終有報。我們走吧。”
主僕兩人走走停停半個時辰,在西邊的街市尋了幾戶人家和客棧,原本有的人不明真相。要收留她們,誰知旁邊突然竄出一個少年,叫道“她是秦舍人的妻子”。那些人一聽,立刻放棄了銀錢的誘惑,直接將錢丟出來,緊閉房門不再應聲,彷彿她們是吃人的妖魔。
“你!”珠兒抬手要打少年,“我們與你無冤無仇,至於要如此對待我們,將我們逼入絕境嗎?”
少年嘻嘻笑道:“那也得問你們。是你們自己不識好歹。選擇了這樣一條路,那就咬緊牙關走下去吧?”
他的模樣極是欠打,珠兒便真的打下去了。
俞明枝拽住她的胳膊,“何必同這卑劣之人一般見識。別髒了你的手。”
珠兒急了,“小姐,若不狠狠的將他打一頓,回頭又要壞了我們的事。看我怎麼將他打殘了,沒辦法繼續跟着我們。”說完,她在少年逃開之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緊接着一巴掌打下去。
“啪”的一聲,像是爆竹爆炸了。
街上寥寥的幾個人尋聲望來,好奇這個時候還敢在街上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也不知道是膽大還是氣急了。
珠兒手上沒停,繼續“噼里啪啦”的打着巴掌,罵道:“叫你再多嘴!看姑奶奶今日怎麼撕了你的嘴。”
少年抱着頭要躲,“你居然敢打我,等我回去告訴我家主子,叫你們在京城一刻也活不下去!”
珠兒道:“反正現在也快要活不下去了,不如打死你一個痛快一下!”
少年繼續叫道:“到時候我們家主人,叫你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叫你們家小姐敢這樣對待主子!我們公子看的起你那商戶女,你卻不識好歹,好心當成驢肝肺,活該今時今日被趕出家門,活的像個乞丐一樣!”
“閉嘴!”珠兒氣的發瘋,滿臉通紅,抬腿就是一腳將少年狠狠地踹了出去。
少年“哎呀”一聲痛呼,栽倒在幾步開外,行人們生怕被牽連到,趕緊紛紛躲開。
“嗚嗚……”少年捂着胸口,身子一歪,吐出一口鮮血。他指着珠兒,“有膽子,你們在這兒別走!等我找來人,看怎麼收拾你們這對賤婦!”說著,趕緊趁珠兒還來上前來,忍着傷痛,跳起來趕緊逃走。
珠兒追了幾步,被俞明枝叫住,“和這種人置氣有什麼用呢?我們還是快走吧,瞧他那副神情,必定真是要喊人回來了。”
珠兒雙眼通紅,扶着她的胳膊,帶着哭腔說道:“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待小姐?真逼上絕路了,小姐該怎麼辦啊?小姐,我們決不能這樣坐以待斃!”
俞明枝嘆道:“我們孤身兩人,哪裏有人肯幫助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不如……現在就離開京城吧。”
“小姐……”
俞明枝拍拍她的手,“別說了,走吧,不然的話真要死在京城了。”
珠兒嘆氣,“好,小姐我們走!”
兩人剛走幾步,有一個老頭攔下她們的去路,滿是同情的嘆道:“兩位的遭遇真是令人同情,那個秦舍人太不像話了,怎麼能這樣對待結髮的妻子呢?其實……我聽說秦舍人倒了大霉,被皇帝打了,看樣子好日子不長了,幫幫你應該不會有問題……你們是在找落腳的地方嗎?不如去我侄子家吧。他們家有一間小院子,前面的租客剛走沒多久,剛打掃乾淨的,夠你們主僕二人住了。”
珠兒面色一喜。“老人家……您真的願意幫助我們?”
老頭點頭,“是啊是啊,秦舍人實在太不像話了。你們兩個姑娘家,腳程不快,肯定跑不過秦舍人的人。還不如找個地方躲藏起來。放心吧,我侄子是個有義氣又有善心的人,他一定會保守秘密的。”
俞明枝道:“多謝老人家,可萬一……給你們帶來麻煩的話……”
老頭仰起頭,一副不怕死的樣子,“有什麼好怕的!秦舍人還是先擔心擔心他能不能活過五天吧!”
“五天?”俞明枝不解。
“是啊。”老頭笑意更深,“我給你們帶路吧!一邊走一邊說。你們要是怕我是壞人,可以問問認識我的鄰里。”他說著,指了指幾個在門口探頭探腦的人。
那些個人應道:“姑娘放心吧,這杜老頭是前面那間杜家豆腐坊的老闆。是個好人呢。他侄子是個讀書人,家裏還挺有錢的,是個正人君子。”
俞明枝和珠兒順着他們的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有一間豆腐坊,有個老太太緊張兮兮的縮在窗邊看着。
杜老頭走過去,對老太太說道:“我帶兩位姑娘去侄子那邊,一會兒就回來,你不用擔心。”
老太太還是不放心,“萬一半路上遇到那些當兵的怎麼辦?”
“可我看見兩位姑娘遇險,不聞不問吧?”杜老頭道:“秦舍人要殺的人。我們就應該保護着,氣死那大奸臣!”
老太太嘆口氣,“好吧,你早些回來。”
杜老頭應一聲。帶着俞明枝和珠兒順着牆根走,說道:“聽說,皇上給了秦舍人五天的時間,若是還查不出亂黨的根底,就出所有相關聯的人,就殺了他。咱們可終於等到這一天了。能不高興嗎?說起來,姑娘,你當初怎麼就嫁給這個人渣了呢?”
俞明枝幽幽嘆氣,“還不因為家裏有婚約?又豬油蒙了心,以為他是個好人。直到發生了這件事,才發現了他的真面目,真是……”說到這裏,她咬牙切齒,“我真是蠢頓,不僅害了自己,還害了家裏頭。”
杜老頭瞥一眼,他個子矮,所以能從白紗下看到精緻的下巴,但也僅限於此,看不到她的表情。
“對了!”她突然低低叫一聲,抓住珠兒的手,“萬一他們找不到我們,去郭家算賬怎麼辦?”
珠兒道:“可我們兩個弱質女流能做什麼?老爺他們狠心將您趕走,您何必再顧念他們呢?”
杜老頭聽見一聲抽泣,“他是我的生身父親啊……”
珠兒握住她的手,“小姐,走一步是一步吧,先把現下的難關躲過去,再做打算。”
俞明枝唉聲嘆氣,“……好吧。”
杜老頭道:“真是可憐人啊。”他揉了揉眼角,“好人有好報,所以姑娘們不必憂心,說不準那秦機先倒霉了呢?”
俞明枝道:“承老先生吉言。”
杜老頭笑了幾聲。
這時,迎面走來一大群金吾衛,當前一人紅衣煌煌,不可一世。
杜老頭縮了肩膀,“可真是冤家路窄。”
俞明枝望過去,那紅衣的人正是秦機。
這條路不寬,也沒有岔路口或者衚衕,她們來不及避開,就這麼越走越近。
她冷笑一聲,腳步堅定不移的往前走去。
很快,秦機那邊也發現了她們的蹤影,雖然隔着面紗,但畢竟是結髮夫妻,還是能認出來的。
“是你。”秦機冷冷喝道。
“怎麼,京城的道路現在不允許尋常百姓走了嗎?”俞明枝毫不客氣的回一句。
秦機道:“確實不容許你這樣的人走。”
俞明枝道:“你也得珍惜當下,說不準很快你也不能走了呢。”
“郭寶芝,你等着。”秦機目光陰狠,“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俞明枝不甘示弱,彷彿將生死度之身外了,“我等着你。不過希望秦舍人可別在出手之前就死了。”
“呵呵。”秦機一甩袖子,帶着兵馬離開。
俞明枝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
杜老頭道:“真是可怕,死到臨頭了還敢這麼囂張。”
“強弩之末,不足為懼。”俞明枝不屑一顧。
幾個人繼續往前走去,很快他們來到一座宅子前。杜老頭叩開門,對開口的婦人說道:“我帶了新的租客來,讓他們看看院子吧。”
婦人看了一眼俞明枝,“她們是什麼人?”
杜老頭嘆道:“也是可憐人,不好瞞你,是秦舍人的妻子。”
婦人驚訝,忙將他們請進來,“快進來,可憐的姑娘。怎麼就遭上這樣的大罪了,幸好秦舍人要被皇上降罪了,你們也不必擔驚受怕了。”
俞明枝輕聲道謝,跟着婦人進入院子。
佈置是書香人家的樣子,從廂房裏出來一個年輕的讀書人,對杜老頭拱拱手,喊了一聲:“叔叔。”
杜老頭擺擺手,向俞明枝介紹道:“這位便是我的侄子。這位姑娘,是秦舍人的妻子。”
杜書生睜大了一下眼睛,隨後向俞明枝抱拳,“姑娘敢於反抗秦機這等奸人,着實叫杜某佩服不已。”
俞明枝欠身回禮,“秦機做了那麼多壞事,我說的都是事實罷了。”
先前的婦人笑道:“別光站着說話了,先帶你們去院子看看。若是滿意的話,直接就可以住下了。”
“多謝夫人。”俞明枝道謝。
眾人穿過兩道院門,來到一間小院子,共有兩間屋子配一間廚房,院子當中有花架和水井,古樸而幽靜。
珠兒四下里看了看,果真是打掃過了,非常乾淨,也有單獨的小門出去。
“小姐,您看如何?”
俞明枝從一排書架上收回目光,點點頭,“極好,就這兒吧。”
婦人道:“那些都是我兒子以前買來的,小姐若是不喜歡的話,我叫人搬走。”
俞明枝搖搖頭,“閑來讀讀書也好的很。珠兒,付下定金吧。”
珠兒摸出荷包,拿了些碎銀給婦人。
婦人道:“若是好缺些什麼,儘管和我說。”
俞明枝道:“很合我的意,沒有缺的東西,不敢勞煩您了。”
“那好,你們歇着。”婦人抬眼看去,這位秦夫人終於摘下了帷帽,露出一張素凈而極為普通的面孔。
秦機的妻子居然只是個相貌一般的女人,可真是沒想到。
杜家三個人出了小院,互相深深看了一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