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爭吵
?夜半時分,顧中懿精神滿面的來到秦家。
“都安排好了。”他道。
秦機道:“皇上將調查亂黨之事交於我,但這幾日無論查到什麼,都先不要告訴皇上。容我想好了,再告訴他也不遲。”
顧中懿不解,“你這是何意?皇上對這件事看的極為重要,聽說趙仲這會兒還跪在寢宮裏不敢走,怕是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都不會放鬆下來。他總是緊張兮兮、怒斥責罵那好了,咱們也別指望有安生日子,就算是你,說不定也會被皇上斥責的。”
秦機喝了口茶,搖搖頭,“總要給趙仲他們一些機會。”說著,他露出一絲苦笑,“都到了這般境地,還有什麼不能承受的。”
顧中懿想到他們夫妻的事,默默的喝掉半碗茶,問道:“秦夫人怎樣了?”
“還是那樣。”秦機難掩情緒有幾分低落。
顧中懿曉得秦機表面上鎮定平靜,可是內心必然也是極其失望,孤身了那麼久,最渴望的不就是家人和親情嗎?那可是他的第二個家人,就這麼突然的沒了。但是在同樣失落的秦夫人面前,他必須強打精神,去照顧撫慰她。
內憂外患,秦機得擔著多大的壓力。
他嘆息一聲,安慰是的拍拍秦機的肩膀,“外頭有我,你儘管吩咐我如何去做。你在家中陪伴夫人,早日讓她好起來要緊。”
“多謝顧侍郎。”秦機拱拱手。
夜更深了,顧中懿不好叨擾太久,起身告辭。他今日來坐的是馬車,剛鑽進車廂里,端坐在燈下的人沉聲問道:“秦舍人如何說?”
顧中懿將秦機的話一五一十的對他說了。
那人沉默片刻,在骨碌碌的車輪轉動聲中問道:“他心情如何?”
顧中懿遲疑了一下,聲音不由地降低了半分,“秦舍人……”
“不必說了。”那人打斷他的話,“你現下說的也不會完全是實話。”
顧中懿面露尷尬。
那人道:“所以說,不叫旁人覺察到自己的心思。是件很難的本事。而你,還要多多學習。我知道你和秦機感情深厚,但是大事面前,你得有個分寸。”
顧中懿低頭。“您教訓的是,在下銘記在心。”
那人幽幽的嘆了口氣,透過車簾縫隙望着寂靜無人的大街。經過白日裏亂黨襲擊一事後,心有餘悸的百姓們天還沒黑就躲進家門,吹滅燈火。一點動靜也不敢鬧出來。如臨大敵的模樣,彷彿這個王朝要完了似的。
他收回視線,嘆道:“秦夫人膽色過人又聰慧,卻在這件事上放不開心結……之前倒是錯看了幾分,更沒有想到秦機居然在她身上能花費那樣多的心思,你瞧一瞧,他從前的心思都放在哪兒?現在還可記得了?”
顧中懿乾笑,這位沒有體會過喪子之痛,大約也沒有體會過心愛之人傷心欲絕時的束手無策,才能輕描淡寫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無奈他雖然心有不平。但在這位面前又不能說出一個一二來,只能拱拱手,道:“事出突然,誰也沒有料想得到,所以會有這樣的反應吧?等過一日,也許就能走出這片陰霾了呢?秦舍人從未將那些事忘記,時時刻刻都在履行着諾言,所以請您放心吧。”
那人笑了笑,“是么?那我倒要看看,過一日之後是什麼情形了。”
顧中懿內心不安。極力掩飾着自己的情緒。他出身士族又為官多年,原本自認為在隱藏情緒方面是個好手,直到在這位面前才直到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可他還是要忍着,微垂眼帘一言不發。好似篤定了明日秦舍人和秦夫人就會恢復正常。
馬車輕快地奔跑在寬敞的大街上,不時有金吾衛的人馬經過,紛紛向馬車行禮。
顧中懿沒有撩起帘子,只淡淡的叮囑兩句“好好巡邏,不可放過一個可疑之人”。
金吾衛得了令,繼續巡視。他則坐着馬車回到府中。車中的那一位獨自從暗道離去,他聽着暗道門“咔噠”一聲關上的聲音,身子抖了抖,捏了捏眉心。
顧夫人這才從幔帳後面走出來,關心秦夫人的狀況。
顧中懿道:“定是不大好,否則秦舍人也不會無心處理亂黨一事。接下來幾日,我有的要忙了。你吩咐家中下人和護院,在四周圍牆下佈置好機關,且不能讓人翻牆進來。”
顧夫人深色凝重,點頭應道:“我知道了。那……要我去陪一陪秦夫人嗎?”
顧中懿擺擺手,“有秦舍人在,我們就別去打擾了。”
“好。”
因為亂黨造反,京中風雲再起,氛圍格外凝重壓抑,大街小巷裏不見開張的店鋪、攤子,連東西市都冷冷清清,但隨處可見正在四處搜查的金吾衛,連城門進出都比以往盤問的嚴格多了。任何一個可疑的人都被抓起來,塞進府衙大牢,喊冤之聲震天,鬧得京兆尹頭疼不已。
頭疼歸頭疼,他還得強打起精神來審問這些“嫌犯”,稍有言語不詳、支支吾吾的,就叫人拖下去重打。
沒想到和亂黨有關係的沒調查出來一個,倒是找着幾個在逃多年的殺人嫌犯。
這幫子人也真是夠膽大,雖然最危險的地方有時候是最安全的,但是就這麼堂而皇之的躲在京中里,也是膽大包天了。
百姓們不敢上街走動,可就算窩在家中避難,也難防當兵的忽然一腳踢開房門,又是喝問又是將四處翻個底朝天。
看着那些寒光閃閃的刀劍,他們一個字都不敢說出口,怨氣和怒氣壓在心中,越積越深,整個人都陷在負面的情緒中。
一晃五日過去,天色陰沉,整個京城也死氣沉沉。儘管有些普通百姓耐不住家裏缺米缺菜,或是悶得慌,而上街擺攤行走,但一辦完事情就立刻回家去。不過那些平日裏花天酒地的公子少爺們,也一直都不見人影。
一輛馬車停下秦府門前。剛停穩,一名身穿水綠色衣裙的女子就從車廂里鑽出來,跳下車轅,雖然帷帽遮擋住了她的容顏。但從動作和輕微的喘氣聲來看,她很生氣。
秦家面前能這樣放肆的,路過的行人只想到一位。
皇後娘娘不可能無緣無故且不講排場的突然出宮,造訪一位臣子的府邸。
所以這名女子,肯定是秦夫人。
人們不由地放慢了腳步。偷偷摸摸的看過來。
他們都聽說了,亂黨造反那日,秦夫人在秦舍人眼皮子底下被亂黨襲擊,但不知道到底怎樣了。不過看情形,應該傷的不重,但是瞧這生氣的架勢,一定是氣秦舍人沒有保護好她吧?
這商戶女攀了高枝,沒有盡心儘力的侍奉夫君,反倒撒起野來了,可真是膽大。
行人們默默的想着。這幾日過的苦悶,不如就看一看這位大奸臣的家事來取樂吧。
“郭寶芝!”
隨後他們聽見一聲大喊,只見秦舍人緊皺着眉頭,一臉不悅的跳下車,快走兩步,一把抓住秦夫人的手腕。
“你想鬧便鬧,卻也總得有個限度吧?!”
“這麼點你就受不了了?”秦夫人冷笑道。
秦舍人道:“這麼點?你倒好意思說!我對你百般寵愛,但你索取無度,一而再再而三的要這要那。我體恤你受傷,已經將重責交代了旁人去做。冒着被皇上責罵的危險,天天陪伴在你身邊,你要什麼給什麼,你還覺得不夠嗎?嘿嘿。果真是商戶出身,貪得無厭的本性一點兒也不會變!”
秦夫人叫道:“你居然這麼說我!秦機!你以為你自己很偉大很厲害嗎!要不是我,那天受傷的就是你!但凡你能有點本事,何至於連我們的孩子都沒有了……”說到此處,她哽咽起來,身形搖晃幾下。
行人嘩然。想不到不僅僅是受傷,居然連孩子都沒了!
秦夫人繼續說道:“定然是你作惡多端,十惡不赦,老天爺看不過眼,不想讓你留下後人,所以將那可憐的孩子帶走……但他好歹是我的孩子,怎麼能這樣沒了呢……”她捂臉痛哭起來,斷斷續續的說著話,“都是你,都是因為你!讓我一樣一樣的失去心愛的東西……早知有今日這樣的報應,我就不該嫁給你的!”
行人們一聽,更加激動了,再看秦舍人的臉色,那叫一個害怕。
若不是實在好奇,他們恨不得趕緊逃走,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秦舍人目光冰冷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深深的吸了口氣,問道:“還去慈幼局嗎?我原是想讓你散散心的……”
“有什麼好去的?”秦夫人毫不領情,“讓我看到那些孩子,想起我失去的孩子嗎?秦機,你可真是會體貼人!”
秦舍人道:“我沒有這樣的意思,你怎能亂想,將我一片苦心當做驢肝肺!我曉得,你沒了孩子,心情低落的很,我容你發泄容你鬧,但是你記得你的身份嗎?記得你該有的樣子嗎?”
“我不屑做這個秦夫人!”秦夫人狠聲吼道,搶過護院手中的佩刀,狠狠地丟過去,“你另找他人來做你的夫人吧!我們和離!”
秦舍人沒有躲,刀鞘堪堪擦着臉飛過去,砸在地上“咚”的一聲。
行人們都被嚇了一大跳。
這商戶女的膽子比亂黨還大!
誰見過有人敢這樣對秦舍人出售,傷他面子的?
秦舍人摸了摸臉,看着指尖上的血紅,看向台階上的秦夫人。
秦夫人冷笑:“報應!”說完,轉身進入府中。
“你!”秦舍人捂着胸口,氣的面色發紅。
行人們互相看看,新婚不到一個月的夫妻居然要和離?
他們成親時的盛況還清楚的映在腦海中,都在說秦舍人是極其愛護妻子的。
可是居然就這樣要和離了?
看着秦舍人越發陰鷙的眼神,行人們立時跑的更遠,躲起來偷偷的看。
他們好奇,秦夫人到底舍不捨得這樣的身份,與秦舍人和離,離開秦家呢?
等了片刻,水綠色的身影又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秦夫人怒氣沖沖的走出來,對秦舍人喝道:“你我老死不相往來!欠你的,我也會還給你!”
話音未落,人已經帶着丫鬟往郭家的方向走去。
“很好,一會兒我就叫人拿和離的文書給你過目。”秦舍人冷笑幾聲,進入府中。
真的和離啊!行人心中感嘆萬分,這樣一對佳偶居然真的和離了。
等秦家大門關閉,眾人曉得再無惹惱可看,而他們在外面已經耽誤很長時間了,急匆匆的各自回家去。
站在自家庭院中的秦機望着灰濛濛的天空,長長的嘆息一聲,當他垂下眼帘時,看到堂屋裏的一抹身影,臉色變了。
片刻后,秦府一處寂靜偏僻的小院裏,正倚在窗邊嘆氣的楚姑娘聽見丫鬟講述之前發生在家門前的事情后,臉色一喜。
“真的嗎,他們……他們不會是演戲嗎?”她不敢置信,秦機為了那個女人,對她這個救命恩人都可以絕情到如此地步。
丫鬟道:“奴婢親眼所見,絕不會有錯。公子已經派人將和離文書送去郭家了,瞧夫……郭大小姐那麼生氣,恐怕不出半個時辰就會回來了,和離一事就成定居了。”
楚姑娘按着她的手,定定的看着,“那不要臉的賤人真的傷着公子了?”
丫鬟點頭,“真的,剛才大夫已經去瞧了。而且公子還把整個廂房裏,和郭大小姐相關的東西都砸了呢!”
楚姑娘嘴角抽搐兩下,牽出一抹得意的笑,“既然如此,看來姓郭的永遠也別想再回來了……不過,你去仔細瞧着,看看姓郭的有沒有簽下那份文書!切不可大意了。”
“是,姑娘!”丫鬟出去了。
儘管還沒有最終確定下來,但是楚姑娘坐直了身子,壓制不住內心的喜悅和衝動,恨不得現在就飛奔出去,到秦機的身邊去好好的安慰他。
她又有機會了,她可以回到秦機的身邊。
她才是真正的秦夫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