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1
蔚藍色的天空,映着碧綠色的海水,遠處是一片鬱郁森森的懸崖,近看一片潔凈無暇的白色沙灘……這山,這海,這天,這地,望入眼中,簡直美得不可思議。
一眨眼,納薇帶著兒子,在這裏平靜地生活了6年。今年兒子都五歲了。
這個半島叫明島,在泰國東南部,地處吉普島邊緣,離巴東區也就幾十公里而已,卻遠離喧囂,很少會有陌生人摸到這裏的。
納薇住在海邊的別墅區里,她一沒被誰包養,二沒收入,三沒富得冒油的親戚贊助她,至於為什麼一窮二白的她,卻住得起這樣的別墅,這說來話長。
她的世界很單一,沒有朋友,沒有親戚,沒有男人,她的生活中心,就只有兒子。所以,這棟別墅是她的天地,兒子是她的命。
四周也有鄰居,只不過,這裏多半是富人的別苑,偶然來度個假,大多數時候都空着。這樣也好,沒有人會好奇八卦,樂得清靜。
納薇將房子佈置得很溫馨,複式兩層,底下是客廳廚房,上面是她的卧室和寶寶的玩具室。外頭圍了一圈籬笆,是個小花園,她種着蔬菜水果。再遠一點,就是沙灘,和一望無垠的大海。
現在是早上7點。
“媽媽,媽媽,媽媽。”一連串的疊音,椰殼跑了進來。椰殼是她給兒子起的乳名,喊起來方便,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發育太好了,小傢伙的腦袋特大,看起來就像一隻椰子殼。
“怎麼了?”
椰殼撲進她的懷裏,哭喪着臉,道,“我被螃蟹夾了手指。出血了。”
納薇看了下他的手指,笑道,“沒事的,就破了一點皮。你是男子汗,不能動不動就哭鼻子這麼沒用。”
小椰殼抬起臉,哦了一聲,一隻手摟住媽媽的肩膀,另一隻手高高舉着,一臉隱忍的模樣。他的五官立體,睫毛卷翹,頭髮顏色淺淡,皮膚白皙,怎麼看都帶着一點混血的感覺。
納薇幫他清理了傷口,道,“別再去挖沙坑了。不然,傷口碰到海水,會疼的。”
小椰殼乖乖地應了一聲,“媽媽,我餓了。”
“我現在就給你做飯。”
五歲,正是好動的年齡,對什麼都好奇。小椰殼坐不住的,在旁搗亂一番,拿着皮球,一溜煙地跑了。
納薇忙了一會兒,早飯準備地差不多了,回頭一看,才發現小傢伙不在房間裏。
她關了火,脫下圍裙,走到花園,看見小椰殼一隻腳踩在皮球上,來回滾動,臉上笑眯眯的,似乎正在和什麼人說話。
納薇覺得有些奇怪,一大清早的,隔壁的房子來人了嗎?
“寶貝,過來。”
小椰殼很聽話,聽到媽媽在叫自己,立即撿起球跑了回來。
納薇問,“你剛才在和誰說話?”
“一個叔叔。”
“叔叔?”納薇繼續問,“長什麼樣子?”
椰殼捏着球,“和我們不一樣。”
納薇覺得好笑,“怎麼不一樣?”
“他的頭髮是棕色的,他的眼睛是綠色的。”
她的笑容頓時僵在了嘴邊,渾身一抖,這種感覺就好像萬里晴空,突然有一朵烏雲飛來,遮了頂,隨時都會降下一場暴風雨。
納薇抿着嘴,朝着椰殼剛才站的地方,走了過去。每走近一步,她的心就砰砰亂跳,幾乎要跳出喉嚨。
然而,灌木叢后並沒有人,甚至連個影子都沒有。
是自己太敏感了。她鬆了口氣,可是,那種不安,仍然在心口上縈繞。
似乎要有什麼事發生。
雖然已經六年過去,但只要一涉及到心口的那塊疤,她就變得草木皆兵。那道傷,恐怕這輩子都好不起來了。
納薇拉著兒子進了屋子,將房門窗戶牢牢鎖住,又將窗帘放下,彷彿世界末日。
看見兒子獃獃地看着她,一臉不解,她走過去蹲下身體,用認真的語氣對椰殼道,“以後看到這個人,要躲得遠遠的,知道嗎?”
椰殼不接地問,“為什麼?”
“因為……綠眼睛的都是魔鬼!”
“可是,那叔叔不像是壞蛋。”
納薇疾言厲色地道,“媽媽說的話,你也不聽了是嗎?”
椰殼見媽媽發火,嚇了一跳,委屈地咬住嘴,不敢再提出異議。
納薇伸手抱住他,緩和了臉色,道,“對不起,媽媽是害怕,害怕不能保護你。”
聞言,椰殼立即道,“媽媽不怕,我長大了,我可以保護你。”
這話讓納薇欣慰,笑了笑,“嗯,等你長大后。”
***
每個月,納薇都會去幾次城市,採購一些日用品。而椰殼最喜歡的就是這一天,因為可以進城,城裏有好吃的、好玩的、還有好多人。
“媽媽,為什麼每次來城裏,我們都這麼匆忙?”
“因為有壞人在追趕我們,我們不能給他看到。”
椰殼聽了,激動地直拍手,“有壞人。那我要變身超人,然後打敗他。”
納薇揉了揉他的頭髮,眼中溫柔得能滴水。女人,大概天生都有這種母性光環。
將需要的東西買齊,她招呼椰殼準備走了,一轉頭,卻看見兒子的臉貼在玻璃櫥窗上,垂涎地看着店裏的玩具。
“媽媽,我可不可以要那個?”
納薇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是一輛紅色的卡丁車,上面標着5000泰銖。
5000泰銖,是他們一個月的生活費。
納薇不忍心拒絕,可是,她確實沒有這麼多錢。
她拿出皮包,道,“你看,我們只有五千。”
“夠了啊。”
“可是買了后,下個星期,下下個星期,下下下個星期,都沒有蛋撻吃,沒有麵包,沒有果醬,沒有魚……你確定要選擇卡丁車嗎?”
椰殼垂頭喪氣地搖了搖頭。
納薇見他不開心,打氣道,“走,回家媽媽給你做蛋糕。”
“是草莓餡的嗎?”
“什麼餡的都可以。”
“哦也。”
出門的晚,回家也晚,吃完飯,給小傢伙洗澡,然後再收拾爛攤子,等弄完已經10點了。好不容易有點私人空間,納薇打開電視機,有一眼沒一眼地瞅着肥皂劇。
正有些犯困,這時,房門開了,小椰殼站在外面,手裏拽着個布娃娃。
她放下手中的事,迎了過去,問,“怎麼啦?”
“媽媽,我睡不着。”
“閉上眼睛數羊。”
“我聽見有人叫我。”
她笑了笑,“是你在做夢吧?”
“真的。”
納薇抱着他走回房間,拉開窗帘,道,“你看,是海浪的聲音,沒有人。”
小椰殼噘着嘴,“我沒有騙人。”
“好啦。乖乖睡覺,才是媽媽的好孩子。”
將椰殼放平在床上,蓋上被子,翻開童話書給他講故事。等他閉上眼睛入睡,她這才起身。
想到兒子的話,她忍不住走到窗戶前,向外望去。外面一片漆黑,只有海中間一閃一閃的燈塔,好似怪獸的眼睛。她笑自己太過敏感,拉攏窗帘,關上房門走了出去。
然而,納薇沒瞧見的是,在她關燈的那一刻,灌木叢后的人影慢慢地轉了出來。
***
這個插曲很快就被納薇拋之腦後,可是沒想到,第二天,噩夢就來了。
門口擺放着一亮嶄新的卡丁車,和昨天兩人在商場看中的一模一樣,椰殼高興壞了,迫不及待地去拆包裝。
納薇覺得不對勁,於是翻了翻包裝,頂部插着一張卡片。
她打開一看,裏面就一句話。
你還要躲我多久,你和兒子,都是我的。
納薇頓時天旋地轉,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在地方。
見媽媽摔倒了,小椰殼顧不上玩具,撲過來扶她,“媽媽,你怎麼了?”
納薇一臉恐懼,語無倫次地道,“海嘯……要來了。”
小椰殼轉頭望向大海,不解地道,“哪裏有海嘯?連個浪花都沒有。”
她一時六神無主,只是緊緊地摟住兒子,不停的顫抖。安靜了六年,風平浪靜的日子終於結束了。天涯海角,始終逃不出去。
小椰殼問,“媽媽,你怎麼了?”
納薇勉強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拉著兒子的手,道,“起風了。走,我們進屋。”
小椰殼莫名地環視四周,花草絲毫不動,哪裏有風?
“那我的卡丁車呢?”
納薇語氣突然凄厲起來,“不是你的,不許碰!”
小椰殼從未見過這麼可怕的媽媽,頓時嚇哭了,可是這次,納薇沒有安慰他。她緊緊抓住兒子的手,冰涼僵硬,眼底帶着一絲絕望。
回到屋裏,她拿出行李箱,發瘋了似的開始打包,小椰殼看着她,忘了要哭。
終於忍不住,他怯怯地問,“媽媽,你不要我了嗎?我不要卡丁車了,你不要離開我。”
納薇心亂如麻,“乖寶寶,媽媽不會離開你。但我們必須要離開這個地方。”
“為什麼?”
“因為這裏不安全。”
“為什麼?”
被他這麼一問,納薇更加煩躁,“別問了。我們必須走。”
小椰殼噘着嘴,摸摸這個,又碰碰那個,什麼都不捨得放。
納薇心裏無奈。
恍惚間,她想起了一件事,心底冒出一絲希望,儘管微弱。
她拿出手機,找到一個電話號碼。這個號碼,六年來,她不曾撥打過一次。
現在,她把希望全部都寄托在這串數字上面。
按下通話鍵后,電話鈴響了幾下,很快被接通,那裏傳來一聲深長陰沉的哈羅。
她的心突然砰砰直跳起來,張了嘴,卻發不出聲。
“誰在那,說話。”得不到回應,對方有些不耐煩了,接着又哈羅了幾聲。
那語調、那聲音,都無比熟悉。
她的心一寸一寸沉下去,那一點微弱的希望也被無情地泯滅,只剩下黑暗。
這個人,到死她也不會忘記,心上好不容易癒合的傷,硬生生地被人扯掉了痂,疼得叫人沒法呼吸。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在作死,可是電話打都打了,就算現在掛斷也來不及。
她深吸了口氣,想按掉電話,誰知,那頭的人突然叫了她的名字,“納薇?”
吐詞清晰,毫不含糊。
像被死神點了名,納薇嚇一跳,手抖得厲害,幾乎拿不住手機。剛才是出不了聲,現在卻是不敢出聲了。
在她掐斷通話之前,男人突然壓低了嗓子,在那裏一字一頓地道,“納薇,我知道是你。”
那一句話,讓她幾乎忘了呼吸,什麼也感受不到,只有自己瘋亂的心跳,還有那血淋淋的傷。
“納薇,我也想念你。”
這句話像魔咒般,瞬間將她扣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