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終章·下

當蘇情來到九鼎內部的異空間后，她詫異發現，這裏的異空間裏竟然是一片混沌，什麼都沒有，而蘇曜更是早早地站在了她降落地的不遠處等着她，好像一開始就知道她會選擇進入異空間。

到了這個地步，蘇情本來不打算與蘇曜再糾纏更多，但出乎意料的是，蘇曜卻主動跟她揭露了自己的來歷。

原來，就像蘇情最開始猜測的那樣，蘇曜跟徙闔，是真的有莫大關聯，但這樣的關聯卻並不像蘇情之前認為的“雙胞胎”“同體異魂”之類的猜測，而是一個更離奇、更難以置信的關係：蘇曜，就是徙闔！

他們之間唯一的區別是，徙闔只走過了一世，蘇曜卻抱着強烈的心愿，付出了自己在原來世界的力量與肉身，換來了一個重啟世界的機會。

——沒錯，蘇情所在的這個世界，之所以會出現這樣多的異象和裂縫，不僅僅是因為有徙闔這個陰謀家醞釀千年，在背後搞風搞雨，更是因為蘇曜復生所致使的重啟！

蘇情恨不能理解蘇曜這樣的做法，質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給本就傷痕纍纍的世界增添更多的負擔。

沒想到蘇曜的回答出乎意料：因為你。

原來，在真正的第一世中，在徙闔與蘇情的初次相見里，蘇情並沒能識破徙闔的真面目，於是不可思議卻又理所當然的是，蘇情被徙闔偽裝出的溫柔溫暖所吸引，並發展出了戀人關係。

或許在外人眼裏，蘇情一直是個冷美人的模樣，然而蘇情實則外冷內熱，感情真摯動人，於是本來只是同蘇情作戲的徙闔，最後竟然真的愛上了蘇情，但他們卻有着不可調和的矛盾，那就是對世界的看法。

所謂的“徙闔”，其實並不算是一個名字。徙，移也；闔，門扇也。徙闔這個詞在很久很久以前，是那些古代妖魔口中流傳出的、代指某一扇關閉的會遷移的門戶。

當那扇門戶關閉，則生機勃發，萬物復蘇；而當它開啟時，則死氣湧入，世界重歸混沌。

它代表着生，也代表着死。

它是生的化身，也是死的鎖鏈。

如果可以，上古的妖魔們自然要想盡辦法找到這扇門，將它徹底鎖死，讓世界長長久久地下去，然而偏偏，這扇門不但會遷移，更是在某個時間段上萌生出了自己的意識——這個意識，即為徙闔。

在徙闔眼中，萬事萬物都是沒有意義的，生與死在他眼中，也並沒有區別。當他認為這世界生機太甚時，他就會推波助瀾，加速燃燒這個世界的壽命，而當他認為世界死氣太多時，他又會將門戶關閉，讓世界重燃生機。

而那時候，徙闔認為，這個世界應當走到盡頭了，可第一世的蘇情卻並不同意。

蘇情認為，世界該怎麼樣，那是世界的事，哪怕有一天世界真的走到了盡頭，那也應該是自然發展的，而不是“某個意識認為”的。徙闔雖然作為生與死的門戶的意識化身，但他也絕沒有決定世界未來的權利。

他們的分歧由此而來，而當徙闔的真面目與籌謀暴露出來后，這樣的分歧與矛盾達到了最高點。

哪怕心中愛慕蘇情，徙闔也是一個很難被改變的人。他性格偏執頑固，做下的決定十頭牛都拉不回來，而恰巧蘇情也是如此，於是曾經的戀人最後還是分道揚鑣，將對方視作敵手。

但愛意，不是說放棄就能被輕易消磨的，可偏偏他們又實實在在地走不到一起，於是到了最後，在以蘇情為首的救世派和以徙闔為首的滅世派最如火如荼的那段時間，蘇情與徙闔也有了最後的共識：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希望那個殺了自己的人，會是對方。

然而世事往往不如人意，在第一世中，九鼎也被人開啟了，然而那個開啟的人並不是徙闔，而是一次非人力的意外。為了平復這個意外，蘇情主動走入了九鼎內的異世界，然而最後，異世界被平復、九鼎成功得到凈化，然而蘇情卻再也無法回來。

當蘇情活着時，徙闔對她恨甚於愛，恨她頑固不化，恨她不肯為為了自己稍作妥協……但當她死後，徙闔卻只希望她能回來。

無論之後會發生什麼，無論之後還有怎樣的痛苦……請不要先一步離開。

可人死如燈滅，哪怕是靈魂都已經湮滅在徙闔無法觸及的異空間裏，於是悲極恨極后，做下了他自己都感到詫異的決定：重啟世界。

並不是他想要做的那樣的將世界毀滅后的重啟……而是……回溯時間。

拋棄自己的肉身與力量，拋棄那些無法帶走的一切，徙闔與冥冥之中的天道做了交易，回溯了二十年的時間。

二十年前，一切都還未開始，一切都還可以挽回……但意外依然發生了。

在回到二十年前時，時間逆流裹挾着他的靈魂，將他削弱到了極致，以至於他降臨后並沒能如他最初想的那樣佔據過去自己的身體，反而早早就被斥開，甚至連記憶都殘缺不全，最後被蘇情撿回家。

可那短短的一段時間、那段短短的相處，依然是他作為蘇曜最快樂的時光。

然而最後的抉擇依然要做出：是同他站在一條戰線、結束這個世界？還是頑固得想要阻止他？

出乎一種宿命的心理，蘇曜將抉擇的地點選擇了九鼎之內，而他也相信這一次年輕的、還來不及深愛世界的蘇情會因為心軟而選擇他。

畢竟他這樣愛蘇情，比世界更愛她，她怎麼會不選擇他呢？

但最後，在無聲的嘆息過後，蘇情認真道：“對不起，我還是無法認同你的理念。”

這一刻，蘇曜出離憤怒了。

可就在他怒極想要出手的時候，系統卻化作一個圓形光球從蘇情體內脫出，將蘇曜禁錮，並向蘇情發出警示：九鼎內的異世界是一種平衡的、隔絕超自然能力的狀態，只要沒有動搖超凡的能力，那麼進來的人基本都是能夠原路返回的，所以不管怎麼樣，蘇情一定不能在這個異空間裏動用超凡的力量！

然而外界空間裂解速度太快，如果不動用超凡能力，她又該如何阻止蘇曜？

系統提出了建議：蘇情原路返回外界，將它留在異空間內解決蘇曜，而等到外界的九鼎得到凈化后，則代表空間內的蘇曜也被解決了，那時候蘇情就可以用自帶的系統召回功能，將它喚出異空間。

蘇情下意識覺得不對，然而系統催促得太急，外界情況也十分緊急，於是蘇情只能如系統說的那樣，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九鼎內的異空間。

當蘇情離開后，蘇曜冷笑着指出了系統的錯誤：當九鼎得到凈化后，也代表着九鼎內的異空間也同樣被凈化了，在那個時候，他蘇曜固然活不了，可系統也萬萬沒有倖存的道理！

圓形的光球在這一刻驀然放大，光芒大熾，一個熟悉得讓蘇曜絕不會忘的人從光芒中走出，向他微微一笑，迎着蘇曜不可置信地目光道：“我知道。”

“反倒是你……你想要聽聽第二世的結局嗎？”

回到外界后，眾人一涌而上，對蘇情噓寒問暖，而也幾乎在蘇情來到外界的那一刻，空間裂解停止，九鼎光芒內斂，一切恢復平靜。

蘇情心中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翻出了“系統召回”功能。然而當她按下后，回來的系統，卻並不是蘇情熟悉的那個會撒嬌會親近她、暗暗給她開後門的系統小可愛，而是一個冰冷的機械音。

從這個聲音里，蘇情終於得知了一切的真相。

原來，那個一直陪伴她、鼓勵她、支持她的“系統”，從來都不是真正的“系統”，而是徙闔……第三世的徙闔。

——這是被重啟了兩次的世界。

到了這時，蘇情終於明白，為什麼她沒有像蘇曜所說的那樣愛上徙闔，為什麼她與蘇曜的種種互動都屢次被打斷，為什麼在撿到系統后，她的人生就像是開了掛……

第一次世界重啟后，徙闔成為了“蘇曜”。在第二世里，作為蘇曜的他比徙闔更親近蘇情，更深愛蘇情，所以在他站在九鼎異空間內，聽到蘇情對他的不認同后，心中的憤怒，也比這一世的蘇曜更盛。

他終於像第一世約定的那樣，親手殺了蘇情，然而在蘇情死後，他又一次後悔了。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他終於從蘇情的體內找到了另一樣東西——系統，一個暗藏着天道意志，本身卻並不具備太高智能的智能助手。

他解析了系統，得知了蘇情的前世今生，得知了她是天道欽點的救世主：她註定為了世界而死。

這個結果，無論重來多少次都不會改變。

他無法接受。

但他不得不接受。

於是最後，他選擇了第二次重啟世界。

【這一次，你想用什麼交換？】

【什麼都好……記憶也好……靈魂也好……你都拿走吧。】

時間再一次回溯，第三次降臨的他，放棄了所有，從一開始就只剩下一個執念：找到蘇情，對她好。

所以他取代了系統，將那個機械的智能牢牢壓制在最深處，自己則指示着蘇情，為她揭露世界的真相，為她鋪平道路。

而“徙闔”也好，“蘇曜”也好……從一開始就將這一切斬斷吧。

沒有開始，就不會有結束；沒有過愛情，就不會有痛苦。

而他……將會保護她……他本該從一開始就這樣做的。

所以最後，當宿命的危機再度來到時，他明白，這就是他的終點了。

他留在了九鼎內，他保護了他本該保護的人。

一切終於徹底走向終結，不再重來。

……

一切塵埃落定。

一切欣欣向榮。

蘇情來到她曾經為蘇曜租下的公寓，在那裏，那一面牆上，歪歪斜斜地掛着她與“蘇曜”唯一的合照。

那一天陽光正好，他們都笑得很開心。

蘇情凝視半晌，走上前，輕輕將相框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