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正面交鋒
世間的事情通常都是這樣的:越是處於一種一團亂麻的境地中時,生活越不會給人什麼慢慢梳理仔細分析的時間。幾分鐘之後他們就已經站在了自家門口,兩相無言,各自脫外衣換拖鞋。留守在家中的兩個生物都很意外能在這個時間看見他們,均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驚喜,不過表現方式倒是不怎麼相同。
球球大抵是因為想得少,所以反應特別快,沈瓊寧彎腰的時候它就已經搖頭晃尾巴地小碎步溜達了過來,小短腿倒騰得飛快。沈瓊寧笑着伸手想摸摸它的頭,奈何四肢還不是特別聽使喚,沒留神差點一頭栽倒,被陸遠書及時扶了一下才避免更大的麻煩。
我的意志鐵一樣堅定,奈何身體總是先一步投敵啊,沈瓊寧在心裏扼腕。
這個時候坐在沙發上新鮮地圍觀着他們的秦鳴小朋友終於也反應了過來,高高興興地跟她打起了招呼:“舅媽你回來啦?”
“恩,回來了。”沈瓊寧點頭莞爾。這一夜的驚險之處不足為外人道,眼下看到孩子的天真實在是令人高興。她的感概還沒進行到一半,就看見秦小朋友板起了臉。
“舅媽你也太貪玩了,不知道晚上一定要回家嗎?”秦鳴小朋友很不高興地教育她,沈瓊寧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接話,就看見秦鳴一指陸遠書:“舅舅等了你一晚上!我媽媽說不能隨便給別人添麻煩,大人都是只說不做的嗎?”
沈瓊寧聞言一頓,轉頭看了陸遠書一眼,陸遠書沒有看她,換好了鞋徑直去了卧室,路過秦鳴時摸了摸他的頭髮,什麼都沒說。
卧室門被關上之後,被摸了頭的秦鳴如同受到了鼓舞一般揚起了頭:“看!舅舅都被你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沈瓊寧:“……”
“行吧,都是我的錯,我找時間彌補。”
她說這話時來得很平靜,平心而論,雖然不算是她的有心之過,但的確影響到了陸遠書的生活,他生氣或是覺得疲憊都是理所應當的,要鞠躬賠禮還是滾得遠點她都二話不說照做。但這些事情都不是現在最緊要的——沈瓊寧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揉着眉心深呼吸幾口氣,拿出陸遠書遞還給她的手機,翻起了號碼。
“舅媽你黑眼圈好重啊。”秦鳴抱着球球在沙發上玩,撲騰了一會兒后跑過來看看她,有點猶豫地問,“沒睡好嗎?要不要去補個覺?”
“一會兒就去。”沈瓊寧掛斷一個電話,摸了摸秦鳴的頭,拎着包站起身,“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弄清楚到底是誰站在暗地裏給她使絆子,就像是放任一把刀時時刻刻懸在頭頂上,不把這把刀原路照心口扔回去,哪裏是她的性格。
一天中連着被這個家裏的兩個大人摸頭,秦鳴的小男子漢心讓他並不覺得愉快。他不舒服地晃晃腦袋,就見沈瓊寧剛坐下沒多久,又一陣風般地颳了出去,一時不由有些茫然。房間門響了一下,陸遠書從卧室走出來,衣衫齊整,不像是打算補眠的樣子。秦鳴啊了一聲,看着他有點驚訝:“舅舅你不是睡覺去了嗎?”
“一會兒就去。”陸遠書給了他一個非常耳熟的答案,看了眼門問他:“你舅媽出去了?”
“恩,她好忙啊……”秦鳴獃頭獃腦地應了一聲,手下無意識地搓着球球的毛,小柯基眯着眼睛委委屈屈地嗚咽了一聲,小幅度徒勞地躲着他的手。陸遠書垂下眼,輕聲說了句什麼,轉身回了屋裏。
逞強、頑固、不要命?秦鳴茫然地看了眼關上的房間門,他不知道陸遠書說這三個詞的意思,卻能根據孩子敏銳的知覺發現陸遠書不大高興,忍不住又晃了下腦袋。
大人的世界真複雜,噫。
沈瓊寧這趟出門目標明確,攔了輛車便直奔電視台。這次門口的保安依然是上次的那兩個,總算對她印象也比較深刻,沒有過多為難她。進了電視台後按說去幾樓都是要登記的,不過她畢竟也曾在這個體系裏工作數年,兩個月前還和這裏的大部分人天天打照面,進去之後估計不少人都以為她是有什麼事情回來交接一下,一路居然沒被什麼人攔着。
不過也正因為路上一切順利,到達目的地時她可把對方嚇了一大跳。主編錯愕地看着敲門之後走進來的沈瓊寧,指着她一臉驚訝。
“呦,稀客啊,還能想起來回來看看老上司?”
“瞧您說的,來看看您不是應該的嗎,不過我這手裏沒帶禮,您別嫌棄就行。”沈瓊寧關上門,笑眯眯地坐到了主編的辦公桌對面。主編不相信地看着她,眼中明顯寫得是你再編一個看看。沈瓊寧失笑,索性開門見山,客氣而又直接地進入了主題。
“主編,這次來是想問您個事兒,我當年的《新聞背面》那條新聞被押了幾天,您還記不記得?”
“記得啊,怎麼不記得。”主編砸了咂嘴,神情中多少帶着些蕭索惋惜的意味,“可惜了啊,沒趕上最好的時機。你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有個細節之前一直沒往那方面考慮,現在突然想起來就多嘴問一句。”沈瓊寧微笑着答,指節在辦公桌下悄然握緊,“我那個時候上交了節目素材,結果實時新聞硬是拖着審核了四天,當時以為肯定是審核的事,現在想來,那條新聞真的是被審核的人壓下的嗎?還是……在走這一步之前,就有人提前向別人泄密了?”
“你的意思是?”主編面色微變,看了她一眼,“都過去這麼久了,當時的各種記錄都早已被覆蓋抹平,現在考慮這個是不是太遲了?”
“那個人想要我死啊。”沈瓊寧定定地看着主編,神色冷靜到漠然,“今早剛被警/方救出來,我要不是命大,您以後就再也見不着我這個不成器的丫頭了。”
“什麼?!”主編悚然而驚,仔細地看了她兩眼,見她確實眼底下青痕嚴重,神情也帶着掩飾不住的憔悴,就算有誇大成分,恐怕也不是信口開河,於是定了定神,皺着眉看向沈瓊寧,“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可能沒法給你提供什麼線索。查起來的確很難,你可想好了。”
“沒事。”沈瓊寧擺了擺手,笑了一下,“我也不打算往深查,就問蕭曼幾個問題。”
“你打算做什麼?”主編問。
沈瓊寧看着他,慢悠悠地笑着不說話。主編本來還在等着她的回答,過了幾秒突然臉色微變,顯然是已經發現了他這樣的反應,幾乎與等同默認無異。兩個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兒,沈瓊寧到底輩分上查着一截,這又是她亦師亦友的長輩,率先擺出了比較緩和的態度。
“主編別緊張,我只是想給她做個採訪。”她平靜地說。
“只是這些?”主編不太相信地看着她。
“不然呢?”沈瓊寧反問,“我也找人把她綁架一下?別說現在是法治社會,就算不是,讓我找我也找不到人啊。”
哪趕得上人家的人脈門路廣。她在心裏補齊了這一句,相信主編也同樣心知肚明。
得知沈瓊寧沒有更大的打算之後,主編總算稍稍鬆了口氣。沈瓊寧現在是報社的編輯,對電視台的製作組來說,接受一個採訪當然不是什麼壞事。況且沈瓊寧既然敢從他的路子上走,肯定是沒打算攪和個腥風血雨出來,不然他難免也要受牽連,他對沈瓊寧對他的尊敬還比較放心,對方恐怕也有讓她安心的意思。
叫蕭曼來也就是一個內線電話的事情,沒多長時間后蕭曼便面帶喜色地應召而來。被採訪意味着她節目做得好,有影響力,蕭曼不像是別的幕後人員那樣艱苦樸素,進來時顯得花枝招展,臉上的笑容也甜蜜而愉快,不過在見到沈瓊寧的那一刻,所有的喜悅和開心都驟然間被收了回去。
不光如此,她看上去顯得有點驚訝,甚至驚恐。
她畢竟先天後天都不是個演員,心情重大欺負時情緒難免會展現在面上。她這樣的驚恐從何而來,沈瓊寧心知肚明,無非是見她好端端地站在這兒覺得不可思議。沈瓊寧笑了笑,禮貌地站起身,朝她輕柔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蕭曼小姐,我是這次採訪《新聞深處》的記者,我叫什麼大概不用介紹了?”她主動站起身走過去,對蕭曼伸出一隻手,微笑地看着她,“合作愉快。”
蕭曼繃著臉看她,慢慢伸出手,和她輕輕一握。
她們心裏都明白,這一握之後,這場較量便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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