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六點的時候程楚瀟叫醒了睡得正香的葉秋涵。
“早點我買回來了，快起來吃吧。”
葉秋涵強打起精神，這一個小時睡得她反而更困了，坐到餐桌前還打着哈欠：“程醫生您沒休息一會兒嗎？”
“我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
“那吃完我先回家洗漱換件衣服，您到園區門口等我就行，我直接去停車場把車開出來。”
程楚瀟喝了口豆漿點頭：“好。”
葉秋涵吃完早飯又把東西都收拾好這才迅速往家跑，不到十分鐘就全都弄完了準備下樓去地下停車場，結果被母親給攔住了：“小涵，你臉色這麼不好，是不是一夜沒睡啊，早飯吃了嗎？”
“媽，心臟移植手術十一個小時算快的了，早飯我吃了現在要去取車，程醫生還在大門口等我呢。”
“你怎麼學習我不管，不過我可跟你說，防人之心不可無，程楚瀟再怎麼出名也是個男的，你給我多注意點。”
“媽，您別啰嗦了，也太瞧得起您女兒了。我走了，拜拜！”
余凡一把拽住女兒的胳膊:“我跟你說正經的，你要是真覺着程楚瀟好也是真心對你，那就乾脆利落點和張耀申斷了，別優柔寡斷的兩邊兒都耽誤了。”
“我跟您說不清楚，怎麼男女在一起就必須是搞對象啊，您快把門關上吧。”
葉秋涵說完就趕緊跑進了電梯，取完車接了程楚瀟兩人一起去了醫院。
到醫院換好衣服，葉秋涵又和程楚瀟一起到病房找陳君的父母。
走進病房后，葉秋涵首先就去看那個靠在一個女人懷裏的小男孩兒，卻見這個瘦小枯乾滿臉痛苦地孩子正用祈求的雙眼望着自己，葉秋涵異常揪心，這麼小的孩子怎麼能承受得起這樣的折磨，這麼小的年紀即已經知道用這樣渴望的眼神來求醫生幫他消除病痛。
鼓起勇氣葉秋涵將實際情況和孩子的父母如實地敘述了，之後又講明了手術的治癒機率。
“我不管你們採取什麼措施，我兒子的病情我當然知道，不嚴重我能帶他來醫院嗎！我們家不缺錢，要多少錢都行肯定不欠你們醫療費！你們醫院說白了也是開門做生意的，既然收了我的錢就要把我兒子治好，不用跟我說這些沒用的！百分之五十的機率？你可真敢說，治不好病人你們是幹什麼吃的，你們還配站在這裏嗎，還好意思說自己是醫生嗎！我告訴你，我兒子一旦出了任何問題，你們一個個都別想好，我死都會拉上你們給我兒子償命！”陳君的母親一聽手術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治癒機率立即就火了，連珠炮似的摟緊孩子衝著葉秋涵大喊大叫，一時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這個事實。
程楚瀟怕葉秋涵吃不消孩子母親的質問，立即上前一步想把事情接過來，但葉秋涵卻抬起手攔住了他，只見她直視着陳君的母親語氣堅定：“你可以把醫生和患者之間形容成買賣關係，但這種買賣關係不同於你在商場在菜市場買東西，你在商場在菜市場花錢想要什麼商家自然會給你什麼。在醫院我是把我的醫療技術賣給你，卻不可能按照你的要求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如果孩子的病情不需要手術，那麼無論你拿多少錢過來我都不可能給他做手術，相反如果你孩子的情況惡化到只能實施手術才能挽救的地步，那我會向你保證我們的主治醫生會全力以赴地救治你的孩子。你的孩子現在就面臨這種情況，而我們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我只問你們願不願意賭上這一回，相不相信我們的能力，有沒有信心鼓勵陪伴孩子堅持熬過手術！如果你們肯點頭，那我們手術團隊的全體醫護人員都會陪着你們一起面對所有難關！”
陳君的母親死死盯着葉秋涵，漸漸地眼睛紅了，她用手背抹去馬上要掉下來的眼淚，轉頭看向自己丈夫，見丈夫對着自己微微點頭她又在孩子的臉上狠狠親了一口才用顫抖又堅強的聲音說：“我賭，我簽字！”
葉秋涵深吸了一口氣將手術同意術遞了過去，陳君的母親根本不敢看上面描述的每一項手術不良後果，直接用力把自己的名字寫了上去。
“謝謝你們的信任。”
葉秋涵說完拿回手術同意書和程楚瀟一起走出了病房。
“你做得非常好！”程楚瀟微笑着看向葉秋涵，心裏也為她剛才的那段話所震撼。
葉秋涵則半開玩笑似地說：“牛我是吹出去了，希望卻全放在您身上了。”
“我自然會努力不讓你失望。”程楚瀟的回答同樣誠懇。
有了程楚瀟這樣的保證，葉秋涵心寬不少，但手術過程中患者的情況瞬息萬變，余燦擁有那樣超人的忍耐力都沒能熬過手術更何是況陳君這個只有八歲的孩子！說是百分之五十，在葉秋涵看來這也就是程楚瀟敢這麼說，換作其他人估計連百分之二十的把握都沒有，直接就會放棄手術改為保守治療！
既然已經決定手術，那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孩子的術前治療以及制定手術方案，同時協調麻醉灌注護士等各個小組之間的工作，葉秋涵當天就忙得不可開交。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手術越快做越好，不然拖得時間久了一旦孩子的心臟嚴重衰竭那麼恐怕連手術條件都不具備了，那才是真正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秋涵，你忙嗎？”
中午葉秋涵飯也顧不上吃，正忙着整理陳君的化驗結果還要安排程楚瀟的醫囑，這時張耀申一臉笑容地走了進來。
葉秋涵只看了他一眼就繼續忙碌着：“很忙，有事？”
“這樣啊，我本來還打算和你一起去食堂吃飯呢，既然你沒時間那我就自己去了，還有一件事我和你說一下，我爸媽今天就過來了。”
“什麼？今天！不是說要立秋後才過來嗎？”葉秋涵感到非常意外。
張耀申也是一臉地無奈：“他們說那個時候正是秋收要忙着下地幹活，現在正好挺閑的就過來了，我也沒想到他們說來就來，今晚十點半的火車。”
葉秋涵想了想說：“那我可以開車去接他們，不過最近肯定是沒時間帶他們四處走走了。”晚上接完火車自己還回家也還可以繼續工作，倒是不耽誤什麼，但接下來她要忙手術還要監護陳君的術后狀況到時連家都回不去自然不可能去陪張耀申的父母，而且就算陳君順利出院那住院總醫師的競聘也該開始了，肯定更沒時間。
張耀申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你能去接站我已經很高興了，我也聽說了你上次給我看資料的那個患者要做手術，希望那孩子能一切順利。”
這段時間張耀申的表現讓葉秋涵想起了大學時候的他，也是這樣地善解人意、通情達理還擁有一顆特別善良的心，這讓她感覺挺高興的：“你父母打算待多久，我盡量抽出時間陪陪他們，別白來一趟。”
“這我還真沒問，等他們住幾天時再說吧。”
“也好，晚上九點半我先開車到宿舍接你，然後咱們一起去火車站。”
“好！那你開車小心點。”張耀申說完也不再打擾葉秋涵自己去了食堂。
晚上下班的時候葉秋涵仍是跟着程楚瀟一起加班，八點多的時候她問程楚瀟：“程醫生，您打算幾點回去，耀申的父母今晚十點半的火車，我想借您的車去接他們。”
“張醫生的父母過來做什麼？”程楚瀟抬頭看着葉秋涵問。
“估計是想看看他吧，可能也是想見見我，畢竟我和耀申相處了這麼長時間還沒見過他父母呢。”
程楚瀟想了一下說：“我以為在中國雙方父母見面之後就是要準備訂婚了。”
“您說的也對，我也覺得有訂親的可能，但人家沒說我也不好主動問。”葉秋涵壓根兒沒打算瞞程楚瀟任何事，所以自己心裏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了。
“那就等等看吧，你不用管我，車你隨便用，我不一定什麼時候回去。”
“那我接完耀申的父母再給您打電話，要是您還在醫院我就回來。”
程楚瀟想都沒想直接應答了：“也可以，我估計那時我還是在醫院，你快到時給我打話我下樓去接你，太晚了我怕停車場不安全。”
葉秋涵笑着答應，等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就開車去了張耀申的宿舍。
兩人到火車站等了半個多小時終於等到了張耀申的父母，這是葉秋涵第一次見到這兩位老人家，遠遠看去都是很樸實的農民，就是可能因為很少出門神情顯得有些緊張。
“爸！媽！這邊！”張耀申看見父母非常高興，朝他們使勁兒揮着手。
張耀申的父母這時也看見了兒子立即加快腳步跑了過來。
“你們慢點兒，別跑啊。爸、媽，這就是你們未來的兒媳婦葉秋涵！”
“叔叔、阿姨，你們好。”葉秋涵趕緊熱情地打招呼。
張志安和王寶琴連連打量了一會兒葉秋涵才笑着說：“辛苦你了，這麼晚還跑出來。”
“這沒什麼，快上車吧。”
葉秋涵幫張耀申拎着他父母帶來的大包小裹的行禮往停車的地方走，等上了車張耀申的父母眼睛都不夠使了，看着車裏的各種裝置有些僵硬地坐在後面。
“媽，你和我爸放鬆點，這就是輛轎車看你們緊張的。”
王寶琴又看了半天開車的葉秋涵才說：“這麼高級的車我和你爸哪坐過，別給人家秋涵碰壞了。秋涵啊，你還會開車啊，真厲害。”
葉秋涵笑了：“阿姨，這車也不是我的，是我導師的車。他還在醫院加班一會兒送完你和叔叔我還要回院裏，現在會開車的女的可多了，不稀奇。”
“小姑娘這麼晚還不回家不太好吧。咱們村兒可沒有會開車的，一個個就知道餵豬餵羊餵雞餵鴨的，不過誰家能養得起豬那就算有錢人了，這車怎麼也要十萬塊以上吧，我聽說好車都得十多萬呢！”
張耀申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媽，這車又不是秋涵的，她哪知道多少錢，再說秋涵是工作又不是玩兒。”
葉秋涵自然也不多解釋，只順着張耀申的話說：“我是不太清楚這車多少錢買的。”
“工作也不能這麼晚啊，將來結了婚誰帶孩子誰做飯呢，班天天都要上今天做不完明天再做不就行了。”王寶琴小聲嘀咕了一句也就不說話了。
對於張耀申母親的話葉秋涵只裝作沒聽見，將來又不在一起過，這幾天他們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反正也不影響自己，何必找不自在！
將他們送到張耀申訂的賓館，葉秋涵又跟着把行禮拎上了樓，這才發現張耀申訂的房間可不便宜一晚上要二百多，不過倒也能理解他想讓父母住得舒適一些的心情。
張耀申一一教過父母怎麼用電視，怎麼上洗手間，怎麼找服務員這才和葉秋涵一起出來。
“你怎麼不陪他們住一晚上？”
張耀申嘆氣：“明天早上於主任有手術，這裏離醫院比較遠再有我也不想影響他們休息還是回宿舍吧。”
葉秋涵想想也對，於是又將張耀申送回宿舍自己才開車回了醫院，快到時給程楚瀟打了電話，等她將車開進地下停車場時，就看見程楚瀟已經站在他專屬車位旁邊了。
“人都安排好了？”程楚瀟幫葉秋涵打開車門又拎過她的包然後才問辦事情況。
葉秋涵也習慣了程楚瀟這樣做，很順手地將包交給了他：“嗯，都安排好了。我本來還不想麻煩您下樓，但現在一看雖說有保安有監控，但自己這麼晚走地下停車場還是挺讓人害怕的。”
“穿上點吧。”程楚瀟將一件外套遞給了葉秋涵，因為地下停車場長年保持低溫所以他擔心葉秋涵會冷就特意把自己的外套帶了下來。
葉秋涵正覺得有些涼嗖嗖地立即就把外套披上了，邊走邊覺得特別有安全感身上也特暖和。
回到辦公室，兩人和這幾天一樣一直工作到凌晨三點多才回家，因為時間太晚程楚瀟都是將葉秋涵送到家門口自己才回去，而葉秋涵也總是站在卧室的窗前看着對面程楚瀟客廳的燈亮了才能放心去睡。
這樣一直忙了六天，終於到了陳君手術的日子。
手術當天葉秋涵站在走廊里看了眼窗外的太陽緊緊握了下拳頭，這依然是個明媚的早晨，希望余燦的悲劇不要重演！
手術一切準備就緒，被麻醉的陳君安靜地躺在了手術台上，葉秋涵有一瞬間認為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最起碼這孩子不用再遭受病痛的折磨了。
但她很快就拋開了這種想法，孩子的父母和親屬還焦急地在外面等，這條小生命關係的不只一個家庭，手術一定要成功！
程楚瀟依舊動作迅速完美地切開了孩子的胸腔和心包，接着又將鈣化病變的瓣膜進行了切除，又將人工瓣膜推了下去。
“葉醫生，你來協助我進行縫合。”
葉秋涵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在這樣難度的手術中程楚瀟居然讓自己做一助的工作，但當她看到原本站在一助位置上的呂主任向後退了幾步時，又意識到程楚瀟不是在開玩笑。
葉秋涵連連深呼吸才提起勇氣走到程楚瀟身力壓低了聲音：“程醫生，這是有十年以上經驗的醫生才能進行的操作。”
程楚瀟頭都沒抬緊盯着孩子的心內狀況：“我說過可以將你的主刀生涯提前十年，呂主任就站在後面一旦你不適合操作他會在第一時間內將你替換下來，現在請你儘快幫助做好暴露，我要開始縫合了。”
葉秋涵立即將所有顧忌拋開，全身心地配合起程楚瀟，協助他分離、接收將一根根縫線剪斷，兩人的配合十分默契就將事先演練過一樣，葉秋涵也很驚訝自己居然能跟得上程楚瀟的節奏！
“葉醫生，你的操作十分完美，謝謝。”
聽着程楚瀟的表揚葉秋涵十分激動，知道自己圓滿完成了任務，接下來的操作確實是她不能勝任的，於是又立即將一助的位置讓給了呂主任。
程楚瀟又讓葉秋涵充當三助也就是做拉鉤的工作，這個工作很辛苦因為要一直用力保持住暴露的角度但又不能影響主刀的視線，所以隨着程楚瀟的動作葉秋涵只能來回變換自己的姿勢，一會兒別著胳膊、一會彎着腰但拉鉤的那隻手卻始終保持固定不變，而手術持續了九個小時才接近尾聲。
手術非常順利，術中孩子的情況一直都很穩定，葉秋涵的手和胳膊已經沒了知覺但心裏卻依然高興，高興於陳君安然無恙地挺過了手術。
“程醫生，患者的心跳維持不了全身血液循環！”
隨着麻醉師的一句話，葉秋涵剛剛雀躍起來的心情直接被打入了谷底，心臟帶動不了全身血液循環，這意味着體外循環機撤不掉，心臟不能復跳。這種情況下，即使手術再成功但隨着長時間體外循環帶來的危害會讓陳君的全身器官功能嚴重受損。
而且如果兩小時之內仍不能撤掉體外循環機，那麼主刀醫生完全可以宣佈放棄搶救。
葉秋涵注視着陳君胸腔里那顆脆弱的小小心臟，知道它儘管已經被修補好了，但因為受損嚴重所以才跳動無力。
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身上一陣陣地發冷，因為她清楚地意識到這孩子終將要步上余燦的後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