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親情

齊國民與關羽相視一眼，果然見夏侯淵單人匹馬，向這邊奔來。關羽皺了皺眉，指示周倉，令他去放夏侯淵進來。

寨門依令沒有攔阻，夏侯淵縱馬直衝，一直衝到齊國民面前五步處，堪堪停住，手握着寶劍，怒目圓睜：“劉備，你三弟張飛娶了我家月兒！”

齊國民一怔，夏侯淵這一句話，既不是發問，也不是聲討，倒有些像是在承認事實了。隨即心中一喜，與關羽相視一眼，前趨兩步俯首向夏侯淵輕施一禮，鄭重的道：“倉促之間，未能全禮，請夏侯將軍成全！”

依夏侯淵的身份，自然值不得劉備向他施禮，不過夏侯淵這一次來，卻擺明了是以為女方家長身份現身的，他夏侯淵的侄女嫁給了劉備的弟弟，論輩份，倒是大大的佔了劉備的便宜。對齊國民來說，只要張飛能夠一家團聚，自己向夏侯淵低一回頭，那也是毫不猶豫的事。

對齊國民的卑躬屈禮，夏侯淵卻沒有絲毫的得意的樣子，依舊踞坐馬上也沒有下來，虎目滿懷憤恨，幾乎就要噴出火來，好半晌，才強壓着心頭之火，沉聲道：“劉備，你聽着，兩軍陣前，三媒六聘我便算了，但我家月兒，不能就這麼隨便的許與你三弟！”

關羽鳳目大漲，若說為了三弟，大哥委屈一點，他亦覺得可以接受，然而夏侯淵若敢再提出什麼非份的要求，自己誓必不教他活着離開這裏！

齊國民感覺到了關羽的憤怒，微微罷了罷手，抬頭看着夏侯淵，肯切的道：“夏侯將軍若有差遣，劉備但凡力所能及，必然應允！”說到“應允”二字，齊國民亦是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的猶豫。

夏侯淵哼了一聲，冷笑道：“我還沒說出條件，你不要答應得太早了！”

“你我兩家既然結了親，夏侯將軍自然也不會令劉備太過於為難。”齊國民微笑道。

夏侯淵大恨，恨不得一劍將齊國民劈成七八塊，不覺手中寶劍便拉出了寸許，寒光閃閃。關羽冷笑一聲，向前踏出一步，護住齊國民，若是夏侯淵敢有什麼異動，便教他伏屍當場。

齊國民卻輕輕按住了關羽，微笑着看向夏侯淵。夏侯淵對關羽的殺氣渾若未覺，雙目依然死死的盯着齊國民，咬牙一字一字的道：“我要你的雙股劍，做我家月兒的聘禮，張飛親到我營，迎娶月兒！”

關羽大怒，雙股劍乃是光和七年（184年）他們兄弟三人桃園結義，組織義勇軍討伐黃巾時，由中山商戶蘇雙、張世平所獻天外寒鐵所鑄，與自己的青龍偃月刀，三弟的丈八長矛一同成型的，二十多年來，這三樣神兵一直伴隨着自己三兄弟沙場征戰，從不離身，已是兄弟三人情誼的一部分了。夏侯淵此話，卻是無禮得很！

齊國民卻是長鬆了一口氣，還只道夏侯淵會提出什麼過份的要求，想不到卻只是這個。伸手按住暴怒的關羽，輕聲笑道：“弟妹溫柔嫻淑，並世無雙，以我的雙股劍為我三弟的聘禮，確是應該！只是，三弟領軍在外，一時不能成禮，還請夏侯將軍成全！”

說罷當即解下雙股劍，恭恭敬敬的雙手奉到夏侯淵面前。

夏侯淵一臉的鐵青，卻沒有馬上接過，一道莫名複雜的神色在眼中閃過，許久，大手一抓奪過劉備手中雙股劍，嘿嘿冷笑：“張飛不在，難道還望着我家月兒自己送上門來！”說到此處，夏侯淵聲音陡然轉厲，手上青筋暴起，高大的身軀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你待如何！”關羽冷哼一聲，手撫長髯，夏侯淵跨下坐駒竟也抵不住關羽的沉沉殺氣，噴着熱氣，脖子高揚不住的往後退縮着。

“主公，別跟他廢話了，先扣起來再說，我看他曹操送不送三將軍夫人回來！”周倉怒不可遏，大聲叫嚷了起來。

終究是山賊出身，送上門的買賣不做白不做。

齊國民苦笑：“周倉無禮，請夏侯將軍勿惱，雙股劍可權為信物，待我三弟回來，我再教他親往夏侯將軍營中迎親，如何？”

夏侯淵氣得七竅生煙，孩子都有了，還讓自己侄女學大姑娘坐花轎不成！隨即一想這本是自己提出的主意，氣勢頓時又是一餒，一手緊握着雙股劍，一手用力的按住馬頭，退開幾步，咬牙冷哼道：“劉備，若是教我知道張飛膽敢欺負我家月兒，我必教他好看！”

說罷，夏侯淵再不看齊國民關羽一眼，拔轉馬頭，挾着雙股劍大喝一聲，甩開寨門一衝而去。

迎着關羽不悅的目光，周倉頓時大是委屈，嘀咕道：“主公，軍侯，女人出嫁從夫，小將軍都這麼大了，三將軍夫人早就是我們張家的人了，他夏侯還能怎麼滴？憑什麼還扣着人不放！是他夏侯淵先不講理，我們……”

齊國民不由的啞然失笑。

“行了，這沒你的事！”關羽見周倉越說越沒譜，不悅的瞪了他一眼，卻沒有什麼生氣的樣子，對大哥送出相伴二十幾年的雙股劍，心中也有些惋惜不值，轉又一想，這畢竟是為三弟一家能安然團聚，就算是是送出自己的青龍偃月刀，比起自己的兄弟情義來說，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心下便又釋然。

夏侯淵也沒有食言，回到曹營后，很快便用一輛馬車將夏侯采月和張苞母子送了出來，並親自護送到劉備軍大營前。

齊國民與關羽連忙迎了上去，夏侯采月攜張苞下了馬車，雙目紅腫，轉便向夏侯淵盈盈下跪，伏首叩地，泣聲不止：“采月不孝，有辱門楣，不敢祈求叔父原諒，只求叔父保重身體，采月每日向天叩拜，保佑叔父長壽安康……”話到最後，已成無心凝咽，拋下的眼淚灑了一地。

小張苞年已五歲，生得虎頭虎腦，一向懂事聽話，隨着母親一同跪在夏侯淵腳下，卻不知道怎麼回事，小手緊緊的扯住母親的衣襟，一邊不時的回過頭來求助的看向齊國民和關羽，就是尋不着自己父親，撓頭搔耳的，好不着急，卻也知道不好在這個兇巴巴的大鬍子老頭面前多說話，只好苦着小臉忍着。

夏侯淵沒有下馬，銅鑄一般的偉岸身軀紋絲不動，抬頭直直望着前方，許久，才長嘆一聲，道：“月兒，當初張飛娶你，雖然是強迫，總算他待你不錯，張飛也是一世雄傑，文武兼資，不算辱沒了你！而且，其實，呵呵。”

夏侯淵長吸一口氣，臉上自嘲的一聲苦笑，“你出身將門，配與張飛總算是個人物，如果像驚兒那樣嫁給孫匡那個廢物，孤零在外，還受盡白眼，叔父也對不起你死去的父親！只是，只是從此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外面，無依無棲，自己要保重好自己——”

說罷，夏侯淵再不忍看侄女一眼，拔轉馬頭，虎嘯一聲，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