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

8.08

房門砰的一下被推開。

穆連走進來,劉燕琳跟在他身側。

“阿城,你果然在這兒。”

周朝城站起身,“你怎麼來了?”

“晚上比賽取消了,我們也來玩玩。”穆連把手機遞給周朝城,“你哥找你,你電話不通,打到我這兒來了。”

周朝城拿出自己手機一看,有他大哥的幾個未接來電。

他拿過穆連的手機,走到門外去接電話。穆連斜倚在牆壁上,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元婉。

片刻后,周朝城走進來,對元婉說:“不好意思,公司有點事,我得先回去一趟。”

元婉起身鞠躬:“您忙。”

周朝城是家族企業的技術總負責,他大哥在電話里一陣心急火燎的鬼叫,公司系統被不明黑客攻擊了,讓他趕緊去公司一趟。周朝城在工作上很負責,也不多耽誤,匆匆離去。

周朝城走後,劉燕琳把元婉帶去另一個包間。

又是上次的超級豪包,六七個公子哥,作陪的女公關有十幾個。燈紅酒綠,聲色犬馬。

劉燕琳把元婉帶進來,跟大家寒暄一番就走了。季大爺今晚心情不好,她要遠離危險區域。

包廂內燈光迷離,人影晃動,元婉看不清誰是誰,也不認識誰,更不知道怎麼主動跟顧客溝通。她尷尬的僵立在一角。

片刻后,安雅走到她跟前,吩咐道:“過去給季哥倒酒。”她表情不冷不熱,暗含着不爽。

元婉跟着安雅走到中央處。季沅慵懶的靠着沙發,一雙大長腿架在茶几上。

元婉蹲在茶几邊緣,翻起一個倒覆的杯子,在冰桶里夾了幾個冰塊進去,再倒入洋酒。混合好之後,她轉過身,看向沙發上的人。

男人俊美的臉龐在幽暗的燈光下,帶有種近似蠱惑的迷魅。她記得他,那晚大發雷霆的季沅。

她也記得,周朝城說過,他看她很不爽。

元婉低眉順眼,極其小心的端着酒杯,站起身。還沒把酒杯送到季沅手邊,她的后膝窩突然被踹了一腳。安雅在後方冷道:“燕子沒教你要跪侍嗎?”

元婉猝不及防被攻擊,“噗通”一聲跪在大理石地面上。身子一歪,趴向季沅的腿,手裏的酒潑出,灑到他的褲腳和皮鞋。

元婉臉色發白,迅速由他腿上起身,維持着跪地的姿勢,埋着頭,連聲道:“對不起……”

季沅雙眼微微眯起,看她低垂的臉龐。

他將雙腿由茶几上放下,一條腿壓在另一條腿上,說:“把鞋擦乾淨。”

元婉恭敬應聲,由桌上抽出紙巾,還沒碰到他的腳,季沅踢開她拿着紙巾的手,冷道:“用手。”

元婉放下紙巾,用手和身上制服的衣袖,小心翼翼的為他擦拭皮鞋上的酒液。

兩隻皮鞋都擦的纖塵不染后,她埋着頭,低聲道:“擦好了。”

季沅雙腿交疊,勾起腳,皮鞋尖抵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往上抬。兩人四目相對。他眼神如冰,帶着嘲弄。元婉臉上是壓抑的平靜,面對這羞辱性的動作,她毫不反抗。

他用鞋尖點了點她的下巴,扯開唇角,“來這裏多久了?”

“剛來。”她輕聲回應。

“缺錢?”

“是。”

季沅打了個響指,馬上有人湊到他身邊,他讓人拿了一捆現金過來。全都是嶄新的紅票子,一萬一疊。

季沅把那些錢放在茶几上,說:“磕一個響頭一萬塊。”

元婉低着頭沉默。

季沅笑:“嫌少?”

元婉依然沉默。

季沅吩咐人去取錢,很快,一箱子的錢擺在了茶几上。他看着元婉說:“這裏是一百萬。你對我磕十個響頭這些全都是你的。”

元婉的目光游移到那個箱子裏的紅鈔票,眼神動搖了。

一百萬……

她看好的那個小區,60平米的兩室一廳,有配套的幼兒園和小學,首付54萬。她只要拿到這100萬,馬上就能買下來,手頭還有結餘,足夠她把希希接過來一起生活。

以後兒子不用再板着指頭數哪一天才到過年,不會再受了委屈後半夜悄悄給她打電話,不會再被幼兒園的同學嘲笑他是爸爸媽媽都不要的拖油瓶……

元婉抬起眼,看向季沅。他高高在上的睥睨她,就像是發號施令的君王。

她彎腰低下頭,額頭磕在大理石地面上。

季沅瞳孔驟黯,緊縮如針尖。

她繼續磕,速度很快,毫不遲疑,沒有任何扭捏。

十個響頭磕完,元婉看向季沅,“季先生,我可以拿錢了嗎?”

她眼神平靜,彷彿剛剛做的不過是吃飯喝水那般稀鬆平常的事。

季沅的臉色驀地轉為暴怒,一腳踢向她胸口。他腳勁很大,元婉摔倒在地面上。季沅站起身,居高臨下的俯視她,暴怒轉為陰冷的笑,“還真像你,為了錢什麼都可以不要。”

元婉起身,再次問道:“季先生,我可以拿錢了嗎?”

季沅笑着,由茶几上拿起.點雪茄的小噴槍,又拿起一疊錢,噴槍叩開,火焰直衝,紅票子被點燃。他將點燃的紅票子扔進那個箱子裏,火勢迅速蔓延。

元婉臉色驟變,平靜終於被撕裂,“……季先生!你言而無信!”

火光映着季沅深邃的臉,他宛如地獄裏走出的魔鬼,冷笑:“我說過我會信守承諾?”他滿意的欣賞着她臉上的崩潰,悠悠笑道:“何況你磕的頭,真沒那麼值錢。”

包廂里的其他人都在暗自觀看這場鬧劇。一百萬付諸一炬,對他們來說沒什麼。季沅做這種事,更不算什麼。只是,他們隱隱覺得季沅不太對頭,甚至有那麼點……幼稚。

重點不是燒一百萬,而是他季大公子這麼做是為了氣一個公關小姐?

元婉看那跳躍的火焰席捲她最需要的錢,心在滴血。為了一百萬忍下的羞恥感,加倍的涌了上來。

她想衝上前,撲滅那團火,季沅攥着她的胳膊,不讓她動。

她的理智被憤怒和恥辱壓下去了,她歇斯底里的捶打着拽他的季沅,啞着嗓子罵道:“騙子!……騙子!”

季沅扣起她的下巴,陰鷙的雙眼盯着她的眼睛,“論騙,我遠不及你。”

元婉被他可怕的眼神震住。

他五指扣緊,她的下巴浮出淤青,“元婉,你才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火被熄滅時,箱子裏的鈔票大多成了黑色灰燼,只有一些殘餘的紅色邊邊角角。

季沅甩開元婉,大步離去,其他人跟着走了。

包間裏的那些女公關看向元婉的眼神帶着幸災樂禍。她們都是一流姿色,一流學歷,在這裏歷練了好一段時間才有接待貴客的機會。這女人姿色平庸,高中學歷,一來就進鑽石VIP招待,憑什麼。

所有人都走後,元婉失魂落魄的在箱子前蹲下,伸手碰上紙幣燒成的灰燼。這些錢,可以用來買房子,可以讓他們母子團聚……

但是它就這麼被燒了,在幾分鐘之間。

她放棄尊嚴,丟掉羞恥心,祈求這一百萬。最終不過是白白被人戲弄羞辱。

元婉突然間明白,原來一個卑微的人,尊嚴是這麼廉價。

即使你出賣它,也換不來什麼。

.

當天下班的時候,劉燕琳給元婉結算了八千塊。

季沅針對元婉的鬧劇,她聽說了。其他女公關幸災樂禍時,她卻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這位大爺,對頭牌花魁安雅也不過是招之則來揮之即去,沒放半點心思。他居然因為元婉,這麼折騰一場?

這至少說明,元婉能挑起他的情緒。

元婉沉默的接過錢。劉燕琳擔心她被打擊的不想幹了,拍了拍她接錢的手,說,“婉兒,錢難賺,屎難吃。這話難聽,但是實在。哪一行都不容易。”

元婉點頭。

她又說:“我們做服務行業,接觸的人形形□□,不可能每個客人都是有風度有涵養的君子。”

元婉再次點頭。

“好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元婉攥緊包包的帶子,轉身離去。

當天晚上,她坐在床上,打開電腦,登陸微博。之前發的短篇已經有了兩千多次轉發,一千多條評論。

她看着那些留言和私信,心裏暖意不斷往上涌。

都說網絡是虛擬世界,她卻在這個世界裏感受到了真實的溫暖和善意。

元婉戴上耳麥,聽着音樂,放空自己的思緒。晚上屈辱的一幕,被她壓到腦海最深處。

既然客觀世界無法左右,總要想辦法讓自己的心好過一些。

如果連自己都跟自己作對,人生該怎麼走下去?

.

次日晚上,元婉照舊去上班。這天季沅沒來,周朝城也沒來,她被劉燕琳安排接待其他顧客。

劉燕琳有心照顧元婉,知根知底的熟客才讓她去,而且跟其他姐妹特地交代,看着她點。

元婉的姿色在皇廷壹號里只算平庸水準,她是古典清秀型的長相,並不適合夜晚的濃妝。在一水的妖精里,她毫不起眼。而且,男人來這裏是為了感受女人的妖嬈惹火,享受溫柔鄉,她言行木訥,不會來事,也不討人喜歡。

自身情況加上劉燕琳的有心照看,元婉這幾天過的很安寧。每晚在包間裏就是幫忙倒酒和點歌,很簡單的服務工作。

即使不是什麼大客戶,每天也能拿到五百到一千。元婉很滿足,也很感激劉燕琳。

元婉在皇廷壹號里沒交朋友,每天按時上班,聽從劉燕琳安排工作,到點拿錢下班。劉燕琳既是她的上司又是她唯一能說話的人。

這天晚上,元婉招待的那房客人走的早,她的工作也算提前結束。她去化妝間換衣服,聽到隔壁兩個女孩子在議論,“燕子姐這回要栽了……”“黃立可不好對付……”“我看他今晚就衝著燕子姐來的……”“吃了幾回閉門羹,哪咽的下那口氣……”

元婉迅速換好衣服,走出更衣室,問道:“燕子姐遇到難纏的客人了?”

她們看到元婉,眼神微變,隨即應聲:“何止,那就一惡霸……”“心理變態的糟老頭……以前把晴晴折磨的在醫院裏躺了一個月……”

元婉心神一緊,“能不能找總經理?”

她們呵呵一笑,“總經理怎麼可能為了燕子姐得罪黃立。”

元婉臉色焦急:“沒有人能幫忙嗎?”

“有啊。”女孩子說,“黃立這個混世惡霸,看到季沅就成孫子了。”

元婉問了劉燕琳在哪個包間后,再次進入更衣室,把工作服換上,匆匆離去。

兩個女孩子在她背後笑,“她還真想找季沅啊?”“太把自己當盤菜了……”“就算季沅在,也不會為燕子姐出頭啊。”

元婉當然不可能聯繫季沅。季沅這麼憎惡她,她聯繫他,只會適得其反。何況,她也沒有他的聯繫方式。元婉打通了另一個人的電話。

元婉去到劉燕琳所在的包間,裏面烏煙瘴氣,劉燕琳正被一個滿肚肥腸的老男人摟在懷裏強行灌酒,身上衣服凌亂不堪。元婉擅自闖入時,眾人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她形色匆匆上前,對劉燕琳說:“燕子姐,季總馬上就要到了,他點名要你去外面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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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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