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紅衣女孩(六)
最終,夏凜和夏情還是很快地回了馬家。
因為趕得緊,當她們到達馬家時,大約是下午三點,天還大亮着。
夏凜再一次找到馬天放時,他依舊不願意聽從她的去自家祖墳,古時候的家族,對於祠堂、祖墳這些地方非常重視,別說是外人了,就連自家人,也有一些是不被允許進入的。
“除非找到合理的理由證據,我是不會同意開祖墳的。”馬天放的態度非常堅決。
夏凜皺了眉,還想說話,卻被夏情搶了個先:“首先,我想你應該想到,不管這小鬼是因為什麼理由殺死了之前的五個人,但是她現在的目標已經放在了馬家,夏林只是你們的一面盾牌而他現在,不再是了。”
見馬天放想說話,夏情卻立刻接上了下一句:“第二,你要的合理理由,我們現在認為你們的入贅女婿,馮明,是一個女孩。”
馬天放睜大了眼睛。
他被夏情說的話驚到了,全身都忍不住地氣顫:“你、你說什麼?馮明是女孩?怎麼可能!”
夏凜這時候也明白了夏情的意思,神情變得從容:“昨夜與那紅衣女孩鬥了一場,她的身高和馮明的身高差不多。”她知道只是一個相似的身高並不能說服了,所以在說完這句后她立刻接上一個問題,“根據了解,你們在做冥婚時也沒有驗明正身吧。”
馬天放的臉都黑了,冥婚的規矩本就只是套上一套喜服按規矩蓋棺停棺下葬,誰會去沒事驗那本來該是男孩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
何況,作為這裏唯一的實際掌控人,馬天放還真不覺得有人敢矇騙到馬家頭上來。
他一邊心裏飛快權衡着夏家姐妹所說的真實性,一邊擺出憤怒的神色叫人:“你去把馮大叫過來!為什麼塞個女孩給我?!”
夏情嗤笑了一聲:“馮明的性別本就是最大的秘密,若是馮大一早就知道,馮明也未必會死。”
馬天放陰沉着臉,卻暫時叫住之前吩咐的人,看向夏情:“夏小姐既然有了猜測,還請直接說出來。”
顯然,現在的馬天放是能聽進她們的話了。
“馮明的身份從出生開始就一直是個秘密,只有馮明奶奶和她自己知道的秘密,沒有父母的庇佑,作為馮家的長孫,她成年後至少能分到東西。”這些也是夏情臨時想出來的,也許是和鄭靜相處多了,見過幾次她查案的樣子,說出這些話時那樣子是理直氣壯,讓馬天放不禁照着她的思路思考起來。
其實,這個猜測也不是沒有可能。
“已經四點了,馬先生還不打算讓我們進去一看嗎?”夏凜適時地問了一句。
馬天放沉默地看了她們兩眼,終於還是鬆了口。
事不宜遲,夏凜和夏情當即帶上了東西跟着馬天放直奔馬家祖墳。
馬家祖墳是有專人打掃的,負責看守祖墳的人常年都在祖墳區域內生活,打理這裏面的一切。
見到馬天放,聽他說明來意,那駝着背的人也只是暗沉沉看了夏凜和夏情一眼,便轉身帶路,領着他們到了馬小媛的墳前。
因為招了入贅女婿,馬小媛的位置還不錯,不過到底是多年的墓地,陰氣總是十足。
確定了位置,夏凜衝著夏情點了點頭,便在距離墓地近的地方開始佈置,拿出一個陶碗,往裏面點了火,燒着幾張上面手寫了密密麻麻文字的紙張。
夏情的動作就比較簡單了,她只是拿出了一個精緻的鈴鐺,按照一定的節奏搖晃起來。
“叮鈴、叮鈴——”黃昏的墓地中帶着淡淡的霧氣,鈴鐺聲在霧氣中穿透力極強,遠遠聽着,完全分辨不出是從什麼地方傳出來的。
馬天放一直都跟在夏凜夏情身邊看着她們的舉動,此刻總覺得周身籠罩着一股寒意,不自禁打了個寒戰。
夏情搖晃了一陣鈴鐺,突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將鈴鐺隨意丟在了地上。
讓馬天放覺得驚恐的是,那鈴鐺的聲音並沒有停下,它依舊在叮噹作響,就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搖晃。
“看來是在這裏了。”夏情對着夏凜說道,同時,從背包里取出一塊黑褐色的東西。
馬天放仔細一看,驚愕地發現那竟然是一個牌位,上面用不明材料的紅色書寫着一個陌生的名字和生辰。
但是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馬天放能夠控制的了。
一陣風刮過,天暗了下來。
夏凜已經燒完了那幾張紙,陶碗中的火苗漸漸熄了下來。
一道紅色的光芒閃過,穿着紅衣的女孩徒然出現在墳墓的前方,殷紅的雙眼惡狠狠瞪着幾人。
“馮明。”夏凜站起身,看着那紅衣女孩喊了一聲。
那女孩猛地將頭轉向夏凜,顯然是對她念的這名字有反應。
到這一步,紅衣女孩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去。”夏情冷冷地對着馮明說出了這一個字。
寒徹骨的有一陣風吹過,卻是從夏情之前取出的牌位中竄出去一個灰黑色的身影,直衝向馮明與她纏鬥在了一起。
人死之時的怨氣和不甘是凝聚化為靈體——也就是鬼的因素之一,而鬼在殺人後又會增添戾氣,馮明女扮男裝小心翼翼生活了那麼多年,卻還是被無情殺害,這是她至死也無法釋懷的。加上弄死了五個人,戾氣也非一般靈體能夠比擬。
夏情蓄養的所有鬼靈中最厲害的這一位,與馮明顫抖起來,竟然也只是沒落下風而已。
馭使鬼靈時必須全神貫注,給予適當的引導,同時也要防止自己蓄養的鬼靈反噬。
夏情現在不得不緊緊盯着那邊的纏鬥,隨時準備對自己的鬼靈進行控制。
而夏凜,則將那個不起眼的陶碗拿在了手中,雙唇不停地翁動着。
馬天放只是個普通人而已,他看不到馮明,更看不到夏情馭使的鬼靈,他只知道夏情和夏凜的動作詭異,眼神都凝聚在同一個地方,而周圍的空氣冷得可怕,有一股難以說清的壓抑籠罩在四周。
鬼、那個紅衣服的女孩,馮明?就在那兒?!
馬天放感覺越來越糟糕,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不小心被身後的墓碑一角絆倒,重重坐在地上。
這邊的動靜引來了馮明的注意。
她被莫名其妙的厲害鬼靈纏住,面對着已經打亂過她計劃的夏凜和夏情,心情煩躁得很。
這時候看到馬天放,她雙眼一亮,捨去馭使鬼靈不管不顧地直撲馬天放。
夏萱猛地從一旁躥出來,她被夏情命令跟着馬天放,這時候見情況不對也是沖了出來。
可是夏萱只是個毫無戾氣的小鬼而已,雖然有跟着夏情修行,可那才剛剛起步,何況夏情本就沒打算讓夏萱成為馭使打鬥用的鬼靈,自然也比較放任夏萱四處玩鬧。
這時候,夏萱對上馮明,幾乎在兩隻小鬼對上的第一時間,夏萱就被馮明打到一旁,全身靈力都有些散。
夏情眉頭一皺,當即咬開手指將血印在那塊牌位之上,隨即迅速從囊中掏出一卷新的紅繩。
馭使鬼靈得到夏情帶着靈力的血,當即發出一聲尖嘯,以更快的速度沖向馮明。
但馮明也差不多,她在打開夏萱后便一把抓住馬天放的手,雖然為了避開身後馭使鬼靈的動作往邊上挪了一點,但還是狠狠一口咬在馬天放的肩膀上,在鬼靈趕到之前大口吞咽了好幾口馬天放的生人鮮血。
一時間,馮明與鬼靈又一次對峙上,打得難捨難分。
夏情這時候已經到了夏萱身邊,一手點在夏萱的額頭念了幾個字,拍拍她的腦袋:“你回牌位里去養着,別出來了。”
夏萱知道自己幫不上忙,雖然沮喪,但還是乖乖點頭。
而夏情則看了眼倒在地上捂着肩膀瑟瑟發抖的馬天放,站起來越過他,取出幾枚大約十公分長的木釘用紅繩纏繞幾圈狠狠摁進土中。
一個好了,夏情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星星,迅速找到一個方位數着步數走出九步,第二枚木釘入了土,緊接着又換了個方位同樣數出九步,打下第三枚。
眼看着地面上已經出現三條紅繩,馮明身影突然一頓,硬生生挨了那鬼靈一下直撲夏情。
夏情卻恍若未知,依舊辨着方位數着步數,連躲閃的動作都沒有。
馮明幾乎就要抓到夏情,前路卻被一隻突然出現的陶碗擋住,陶碗中早燒好的符灰劈頭蓋臉就灑了馮明一身,跟着馮明的鬼靈也適時纏繞上來。
這時候,夏情已經埋下了第六個釘子,地面上是五條紅繩,馮明明顯在紅繩圍成的圖案當中。
再一次站起身,夏情快步走向最初的第一個釘子,只剩下最後一道,將圖案封上。
馮明大睜着雙眼,眼鏡里幾乎透出血光,她想要追上夏情,可就連夏凜都揮動着桃木匕首與那鬼靈配合著對付她,她已經趕不上了。
在紅繩圍成的那一刻,那幾個釘子一瞬間自動鑽入土中,而紅繩的形狀卻始終保持着不變,只是不斷朝着馮明縮小過去。
“回。”夏情的一聲命令傳來,那鬼靈迅速退出紅繩圈子,倏地鑽回屬於他的牌位當中。
夏凜也快速跳出紅繩,看着繩圈迅速將馮明綁住。
繩子的兩頭都在夏情的手中,這一次和前一晚準備不充分時不一樣,不管馮明怎麼掙扎,都無法掙脫紅繩的束縛。
馮明不甘地瞪着夏情不停嘶喊,可是除了被紅繩綁住的地方傳來難耐的灼痛,什麼都沒有。
“弄死她,弄死她!”馬天放虛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從夏凜將那碗灰倒在馮明身上削弱她的速度和力量時,馬天放也因為這個看到馮明的身影。現在見到馮明被夏情捆住,馬天放立刻惱恨地說。
夏情卻是皺了皺眉,因為馬天放的命令感到不悅。
“殺了?”夏情轉頭看向夏凜。
“嗯。”夏凜只猶豫了一小會兒,便給出肯定的答覆,“殺了那多人,戾氣太重,已經不適合捉了作為馭使鬼靈了。”說著,她手握着桃木匕首,朝着馮明走去。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馮明突然開了口,聲音中滿滿的都是不甘。
這讓夏情夏凜有些意外,一般殺了五個人的鬼,通常已經沒有了作為人的意識和理智,只會殺戮了。
“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扮成男孩子,我努力讓自己渺小不起眼,可是最終還是要我死!”馮明不再掙扎,可雙眼卻流下血淚來,“都是你!不是你要結冥婚,我也不會死!所有接觸過那筆錢的人,都要死!”
說完這話,馮明又一次劇烈地掙紮起來。
夏凜和夏情互視一眼,最終還是由夏情伸手將桃木匕首從馮明的頭頂插了下去。
在一聲痛苦的尖嘯當中,馮明從頭開始消散,大約一分鐘之後,紅繩也失去了捆縛的東西,鬆鬆垮垮掉落在地上。
“雖然是這麼說,但是馮明還是沒殺她伯父。”夏情一邊搖晃着之前那鈴鐺,將空中消散的靈質吸引凝聚在一起,一邊對夏凜說。
“或許是因為夏亮?誰知道呢。”夏凜也只不過是聳肩,同時收拾着這裏的殘局。
兩人都是見慣了這些事情的人,有太多的情況,根本就說不清絕對的對錯,她們更不是懲惡揚善的衛道士。
當兩人處理好這兒,再去看馬天放時,他已經暈過去了。
夏凜蹲下查看了一下,便站起來帶着夏情往墓園的門口走去:“叫人來抬回去吧,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沒什麼大事。”
話是這麼說,這鬼咬出來的傷口可是被陰氣侵蝕的,少不得要夏凜開一些獨特的藥方治療調養,夏凜當然不會放棄這收費的機會。
第二天白天,夏林也終於醒了過來,得知這件事竟然這麼迅速的解決,看着夏凜和夏情的神情只差沒寫上“崇拜”二字。
她們也沒有在這深山老林裏面多逗留,收了應得的錢后便啟程離開了這裏。
在一番折騰的旅途之後,他們一行三人總算是上了回H市的飛機。
登機前,夏情給鄭靜去了一條消息,告知飛機到的時間,便關了機。
“看來你是有人接了?”夏凜注意到夏情的動作,微笑着問。
“誰知道呢。”夏情聳肩,“萬一碰上鄭靜有案子,可就只能獨自一人了。”
“到H市時都已經晚上九點了,應該沒那麼巧。”夏凜微笑着繫着安全帶道,“過兩天會把你的那一份打到你卡里,說真的,你還是不想做這些嗎?”
夏情坦然地搖頭:“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還是凜姐姐你多操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