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申屠博抱着龍元樂回到王婆家時,龍元樂的身體有些涼,像是死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他身上沒什麽外傷,只有從屋頂上跌下來時擦出來的傷口,那些小貓小狗都沒咬他。

他們幾人皆不通醫術,急都快急死了,幸好城外有名北辰派的前輩。那位前輩武功尋常,但醫術甚好,找他來比找城內的普通大夫好些。

曲聞鋒陪着下人將那位前輩快馬加鞭地找來,找來後經過一番診斷,那位前輩卻仍是搖頭。

“這毒性很是霸道,若一般人沾了,定是當場暴斃。”他道,“然而這小兄弟體內的毒所剩不多,想必是以什麽奇特功法化去了。只是毒性太強,他功力不足,一時三刻醒不來。”

龍學靖聽了,上前去探了探龍元樂的脈門,沉吟道:“小元還在運功,的確是不賢谷的一套內功。”

申屠博見識過不賢谷的武功,知道與尋常功夫不同。龍元樂每次練起內功都像是昏死過去似的,一開始他還被嚇了跳,直到後來明白後,才知道那套武功的厲害。

然而儘管明白,他還是放心不下,着急地問道:“他什麽時候能醒來?那毒對他有影響麽?”

“他化去了大半毒性,此時仍不斷地與毒性相抗,我看影響不會太大,只要喝些葯身體便無影響。”那位前輩道,“只是他何時醒來……這我說不準。”

龍學靖則是道:“看小元的造化了。這功夫本便是以內力去化毒性,為了運功,他還有得睡。等毒都解了,他精神也好了,自然會醒來。”

申屠博聽了鬆了一口氣,可此時龍學靖又道:“不過若他內力不夠,也許就這麽死了。”

他的心沉了下來,抓着龍元樂的手,說道:“他會好的,他一定會好的……他說過想和我白頭偕老。”

為了協助龍元樂,接下來他們又是針灸又是放血排毒,能做的全都做上一輪。

申屠博一直陪在龍元樂的身邊寸步不離,仍不斷地將自己的內力輸給龍元樂。

譚峰看不下去了,勸道:“教主,你別忘了自己還是北辰派大弟子,你這下耗損如此多功力,回去要怎麽交代?”

“交代?”申屠博頭也不抬,“沒有了肉元,我連申屠博都不是了,什麽北辰派,什麽魔教,又算什麽?”

看他這頹廢的樣子,譚峰還想說什麽,然而留在一旁的曲聞鋒說道:“都是我的責任,回去我會向師父請罪,申屠不會有事的。”

申屠博微微抬頭看了曲聞鋒一眼,看曲聞鋒一臉愧疚,想出言安慰,然而卻沒有半分心情,只是嘆氣道:“是我的錯。”

是他無能,不能給龍元樂一個安樂平順的生活,讓龍元樂得陪着他行走江湖。

時間晚了,眾人即使再挂念龍元樂,也只能各自去睡。

唯有申屠博點了盞燈,仍舊坐在守着龍元樂不敢睡,就怕夜裏出了差錯。

龍元樂看起來十分蒼白,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連呼吸都微弱得幾乎使人忽略。然而就是這麽虛弱的狀態,他仍堅強地活着,沒有拋下大家。

申屠博憐愛地摸摸他的臉,低聲和他說話:“還記得上次你被老虎撓嗎,那時候你還知道要我給你師父買小豬小雞……這次你什麽都沒留給我,你叫我一個人怎麽辦?”

申屠博上去親了親他,又道:“不過就算給我一百隻小豬仔也沒用,它們都抵不上你一個。”

那一夜申屠博沒有睡,就這麽守了龍元樂一整晚。

白天,其他人醒了,也來探望龍元樂。

申屠博不再那麽緊張,但仍是不願意離開龍元樂。

龍學靖看他那樣子,使出長輩的架式,說道:“申屠,你去吃點東西,待會睡一覺。”

申屠博搖搖頭,不肯離開,說道:“我不能離開。”

“為什麽不能?我們都在這,小元不會出事。”

“可是我離開了,他便隱形了……我看不見他,心裏慌,難受。”

申屠博說這話時,睜着眼,癟着嘴,看起來一副可憐相。龍學靖想起龍元樂小時候也是這樣,常露出一副可憐的樣子,讓人看了就心疼。他拍拍申屠博的背,說道:“那我們把飯端來這裏給你吃,你吃完換件衣服,躺他旁邊睡下。”

申屠博點頭,終於聽話了。

申屠博寸步不離龍元樂一段時間,可不久,他發覺這不是辦法。

原因不是他受不住了,而是他覺得自己得負責喂龍元樂吃飯,給龍元樂洗澡,把屎把尿也要。

“府里有下人,你不必凡事親自來。”王婆看申屠博在給龍元樂洗衣服,覺得有辱教主身分。

可申屠博搖搖頭,說道:“以後等他老了,我也要給他洗,因此還不如現在先練習,免得以後照顧不周。”

“你又不是請不起人,何須親自動手?”

“他身強體壯時說要愛他一輩子,把他養得好好的,等真出事了,全都委以他人之手,這算什麽?”申屠博冷靜道,“什麽守着病床寸步不離,看起來深情得很,可一點污穢都碰不得,這誰都做得到,又談何喜歡?王婆,這事我自有分寸,您不必擔心,等他醒來那天,我還是那個申屠博,跑不掉的。”

王婆雖是前輩,可同時是申屠博的下屬。他都如此說了,她也不便多說什麽,只好嘆口氣走了。

之後,申屠博果真如自己所說的一般,凡事親力親為。

先前龍元樂是顆乾乾凈凈的肉元子,申屠博喜歡他;現在龍元樂動不了,醒不來,髒了臭了,申屠博還是喜歡他,努力讓他乾凈舒適,儘快醒來回復成一顆健康的肉元子。

然而龍元樂比想像中還要嚴重,半個月過去,他仍是沒醒來過,只有臉色比先前好些,看起來不再那麽死氣沉沉,似是再過不久便能醒來。

申屠博一開始心煩意亂,到了後來已能心平靜氣地守着龍元樂。

然而他雖是表面看起來沉着冷靜,卻是誰都明白他心底有難受,只希望龍元樂能夠早一日康復。

原先他的一頭黑髮,此時已有了幾縷白髮。那健壯的身體也瘦了下去,短短時間老了不少。

他還掏了一堆錢給龍元樂買補藥,什麽好買什麽,無論多高的價錢都不猶豫。

“教主,你再這樣買下去,得和你師叔一樣去搬磚了。”譚峰又去給龍元樂買葯,買得都替申屠博肉痛了。

“沒事,錢這種東西我最不缺。”申屠博擺擺手,一點也不在乎,“有什麽好的,路上看到就買,別省。”

“可是教主……不說這城裏,附近城鎮裏的店都給我們買空了。”

申屠博愣了下,接着“哦”了聲,說道:“那讓曲聞鋒回去,天城山上有很多寶貝,都讓他拿來。”

要是在平日,曲聞鋒定要說申屠博奢侈。然而此時曲聞鋒什麽也沒說,當下立即動身上路。

申屠博看着曲聞鋒的背影,心裏升起了點慚愧。

師弟其實是個好人,先前他老欺負師弟着實不應該……當然之後龍元樂好了,他還是會和龍元樂一起欺負師弟,不會手下留情。

曲聞鋒走後的第二晚,毫無預兆地,龍元樂的情況直轉而下。

他的臉色回到第一天那般蒼白,直冒冷汗,氣息弱得幾乎像是斷了氣。

“小元,你撐住。”龍學靖接了申屠博的手,毫不節制地將自己的內力也傳到龍元樂身體裏,“師父把小豬還你,你趕緊醒來,別嚇我……”

其他師兄弟也圍在他身邊,不斷地喊他。

“小元,你醒來,師兄不再欺負你。”

“師兄以後有好吃的都給你,你加把勁,撐住。”

“小元哥,你要醒來,我給你做牛做馬都行,別死!”

“別烏鴉嘴,四哥不會死,四哥一定能醒來。”

平日欺負龍元樂欺負得最多的譚峰站在門邊,什麽話也說不出口,就怕一開口忍不住哭出來。

他看申屠博一臉憔悴地坐在床邊,喊了申屠博,說道:“你們守着他……我,我去找曲聞鋒,讓他趕緊回來。”

申屠博有氣無力地抬抬手,雙眼通紅,臉色沒有比龍元樂好多少。

譚峰不忍再看,轉身走了。

龍元樂的情況一再惡化,傳入他體內的內力猶如石沉大海,一點助益也沒有。

申屠博坐在他旁邊,不知該如何是好,錢也花了,內力也給了,他已經沒有其他東西能幫龍元樂了。

“肉元……你不要怕……”申屠博嘶啞着聲音和龍元樂說話,“不管你去哪裏,我都陪着你,你不要怕。”

昏睡不醒的龍元樂似是聽見了,眼角滑下一滴淚。

申屠博知道他的肉元不行了。

龍學靖天生心軟又愛哭,只是平常在徒弟面前想留點面子。

然而這一回他再怎麽也忍不住,抓着景南的手就留下眼淚,哽咽道:“那誰……去買點小元愛吃的……給他帶着……”

他的小元命苦,出生後老餓着肚子,這回要走了,再怎麽樣也不能繼續餓着肚子,免得其他鬼欺負他。

眾人哭成一片,都感覺到他們的兄弟要沒了。

這時,門被一腳踹開。

譚峰粗喘着沖了進來,喊道:“回來了!”

他的背上還背着曲聞鋒,曲聞鋒一身狼狽,看來也是賣了命地趕路。

曲聞鋒抖着手把背上的包袱卸下,急促地說著:“申屠,赤月果結果了!”

申屠博原本雙眼無神,聽到他這麽一說,頓時眼睛亮了,喊道:“快快快!趕緊拿來!”

他一邊說著又一邊挽起袖子,說道:“拿刀和碗來。”

眾人不明白他要做什麽,但只能趕緊去拿。

原來這赤月果是魔教極為珍貴的寶物,吃了不只能使人功力大增,還能解毒,正適合此時的龍元樂。

當初申屠博沒想到要找赤月果來,是因赤月果生長不易,先前龍元樂一口氣全吃掉了,赤月果一顆不剩。

然而誰也沒想到才這段時間,竟又結了一顆。

這赤月果用魔教教主的血澆養而成,若想發揮十成十的功效,還需佐以魔教教主的鮮血服用。

申屠博此時只想保住龍元樂,也不顧自身虛弱,一刀便劃開了手,將血盛在碗裏。

“太好了,肉元有救了……”他滿手血地端起碗,扶起龍元樂,便將血灌進龍元樂嘴裏。

他餵了小半碗,接着才將赤月果捏爛,拌着血讓龍元樂喝下。

“教主,你的手……”

“沒事。”申屠博沒管自己的手,只是死盯着龍元樂,等待龍元樂醒來。

只見龍元樂的氣息綿長了許多,接着慢慢地,臉色不再像先前那般蒼白,有了點血色。

他的脈搏也強了,原先在體內流轉的內力再次緩緩運行,身體一點一點地暖了起來。

又過了一會,他的眼皮動了動,睜了開來。

他睜開眼,第一眼便看到了申屠博。

申屠博的頭髮白了不少,一臉憔悴,紅着眼朝他笑。

“教主……”許久未開口,龍元樂的聲音沙啞極了,可儘管如此,他仍是看着申屠博說道,“我們……是不是一起老了?”

“是……你一直陪着我……謝謝……”申屠博終於忍不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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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降大任於隱形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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