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警察
第十七章小警察
“來，眼睛看過來，好的，別動，動作保持住。”
化妝、造型、讓導演過目，最終造型確定后攝影師開始拍攝定妝照片。
成樂按照對方的要求站在燈光跟背景牆前或坐或立，表情方面也是時而微笑時而嚴肅眼神細節絲毫沒有放過。
這是他到達《法制先鋒》劇組的第二天，拍攝完這幾組照片后就將開始拍攝自己的戲份，就是那些成片中情景瑣碎每一集都會出現十幾秒的鏡頭。
這用不了多長時間，順利的話一個早上就足夠。之後他的精力將全部投注到這個角色最重要的幾段精華鏡頭上，按照劇本里的描述就是他扮演的這個菜鳥警察獨自進村調查案件時被人強女干，精神跟身體雙雙受到打擊最終卻按下私自報復的欲＿望，運用法律作為武器替自己找回公道，從警局到農村再到法院，一個新嫩警察從稚嫩到成熟的種種，對他來講都將是場考驗。
強女干這種戲份，礙於國情跟年代必然不是男男而是男女。
他所扮演的這個警察作為受害者看起來沒有吃虧可也只是看起來，實際情況是遭受了這種經歷無論自尊抑或人格都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情緒性格前後波動起伏巨大，事件前跟事件后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剛進警局的他熱情活潑待人接物時都透着一種天真，之後整個人卻陰沉冷厲沉默寡言，跟人相處時不但敏感有些時候甚至有些刻薄。
這種情緒基本都是負面的，可不得不承認都是正確跟真實的。
作為一個男人被女人強女干，身體沒什麼損失可心態情緒的影響絕對巨大，單就一條別人可能的種種議論跟嘲笑，就足以將一個性格開朗活潑熱情的年輕人徹底改變。
更別說他不但遭受了那樣的經歷，礙於身份跟職責還無法私自報復，選擇法律討回公道時還要親自出庭，無法控制的將整個事件暴露在社會的目光中，成為社會新聞甚至家家戶戶茶餘飯後的談資話題，人格跟行為方面怎麼可能還跟剛進社會時一樣。
當初一看到劇本里的這個情節，成樂就感覺這是一次挑戰。
角色本身分量不重可勝在衝擊力足夠，只要演得好對他自身的演技提升巨大，甚至還能影響到他本身的性格。
他不可能每次都很好運的接到能夠本色出演的劇本，只有徹底跳出原有性格的桎梏，才能有更多發展空間，抓住更多選擇劇本跟角色的機會。
“cut！兩個主演休息，成樂留下準備拍攝下面的劇情。”
時間進行到下午，成樂跟男女主演一起出現的鏡頭全部拍完。
郭進揮揮手讓兩位主演離開休息，發出命令要求道具跟燈光在二十分鐘之內，佈置好下一幕取景的場地。
實際還是同一條走廊，只是換了一個方向。換點佈置看起來是新地方而已，劇組投資方給的錢可不能亂花一分，每一筆用起來都慎之又慎。指望一集百萬製作費每一個鏡頭都精良奢侈，《法制先鋒》這類電視劇根本就不可能。
劇組工作人員準備場地的功夫，成樂翻看劇本繼續研究角色的特點。
除了早上拍的那些瑣碎鏡頭之外，接下來拍的是他事件之後已經轉變的鏡頭。
簡單來說就是他這時候性格已經發生變化，為人處事沉默敏感徹徹底底變了一個人。整天臉上佈滿陰鬱看不到笑容，也不跟同事們相處還敏感地總以為別人在他背後議論他的事情。
這個時間段，這個角色多少有些神經質有些易怒做起事來也很衝動。跟同事打架他是不會的，可用懷疑跟冰冷的目光看待每一個人卻無法避免，在自己刻意的作為下一點一點的拉開了跟同事們之間的距離……
“道具跟燈光好了沒有？沒有問題就開拍，時間不等人，繼續磨蹭沒什麼意思。”
再三確定了各項佈置都已經到位，成樂在造型師的幫助下修整了一下身上藏藍色的警服，在取景的走廊內走了兩圈讓鏡頭拍足素材，之後站定在情節開始自己角色出現的位置上。
這一幕看起來沒什麼難度，台詞只有幾個字，考驗的卻是演員通過眼神表達人物情緒的能力。就像娛樂節目跟雜誌經常報道的某某人生了一雙電眼，看人一眼就讓人慾罷不能一樣，這一段的鏡頭實際內容也差不多，只是要求成樂演出來的內容不是讓人喜歡而是讓人恐懼害怕。
“演員準備，《法制先鋒》第三百七十二場第一條！”
攝像機調整鏡頭，拍攝正式開始。
成樂身着警服雙手撐着水泥護欄看着天井裏的同事，來來往往的臉上都帶着自然的笑容。
不像他，身為男人，卻天真的以為世上好人多，最終卻着了道被女人強女幹了一樣。實際也怪他傻怪他笨怪他太容易相信人，才會經歷那樣的事情受到那樣的打擊，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阿健！吃飯去不去？今天食堂做了糖醋排骨。”
肩膀一沉，凝神回頭，成樂看向另一個小配角跟他配戲的演員。
那人臉上帶着笑，表情上看就知道很關心他。只不過這個人的關心應該對着剛進警局時的阿健，而不是現在這個，遭受過那樣嚴重的打擊，情緒跟性格都已經巨變的自己。
“不了，我還不餓，你自己去吧。”
“可是……”
“讓我一個人獃著！”
表情陰沉說話毫不客氣，成樂扮演的阿健不耐煩的皺緊眉頭不再搭理來人。
他的朋友沒辦法，只好轉身離開卻不知道在他轉身後剛轉過頭去不理他的阿健，再次看向了他注視着他的背影。
那種眼神該怎麼形容？就好像近在咫尺走廊外的陽光都無法融化的陰寒，冰冷的氣息足以讓任何看到的人膽寒。
他整張臉上線條冷硬，嘴角抿得筆直沒有一點兒弧度。頭上警帽上的警徽雖然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輝，可帽檐陰影中的那雙眼，卻看不出一絲溫度，彷彿能冰凍世間的一切。
“cut！演員準備一下，拍第二條。”
劇情結束，郭進沒有任何評價，不說好也不說壞直接讓演員再次就位開始第二次拍攝。
成樂心裏有些沒底，不知道自己這樣處理對不對。他從沒經歷過跟阿健類似的情況，只能努力的思考將最後那個冰冷的眼神，想像成跟從前自己看到該死的敵人時一樣。
就這樣，一遍、兩遍、三遍。
郭進依舊沒有絲毫評價，成樂跟搭檔的演員已經搞不清楚狀況了。他倆在拍完第四條還不過的情況下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的看向郭進的方向，這一次看到他倆看過來的老人沒有再次說出拍第五條，反而將化妝師叫了過去從她手中接過了兩面鏡子。
“成樂過來，其他人先休息二十分鐘。”
揮揮手轟散片場內的沉默，郭進等着成樂走到跟前，隨手將手上的鏡子塞到了他的懷裏。
之後指指成樂休息的位置讓他過去，唯一多說的一句話就是在成樂離開前的那句‘殺氣不錯’。
眉頭緊皺，被人轟走的成樂已經明白了郭進的意思。這位眼光獨到拍片多年資歷深厚的老人一眼就看穿了他撐起來的空架子，似贊實貶的‘殺氣不錯’這四個字，將他剛才四次表演最後重中之重的那個眼神描述的淋漓盡致。
手裏死死握着兩面鏡子，成樂靠在座位上雙眼緊閉。
他知道自己必須調整自己了，一定要想方設法的儘快跳出原來生活的影子。要不然就算這次能用那個一般人看不懂的眼神混過去，在以後也很難真的在這一行混出頭。
雙眼重新睜開，舉起手中的鏡子做出自己想像中的表情跟眼神。
平靜、死氣、毫無波動，就像是看着一個死人那樣，沒有一點劇本中阿健該有的敏感跟神經質。
反覆嘗試，他平靜自己的心緒，一次又一次的調整着自己的眼神，修改着表達出來的情緒。
從最初的看着死人到現在真正意義上的陰沉冰冷，只是少了一點東西微微一點差別，實際觀感上卻有了本質的區別。
他看的那個人畢竟是他進入警局以來最好的朋友，眼神中可以有懷疑、猶豫、抱歉，卻不能有殺氣。老導演郭進正是看透了這一點才會讓他反反覆復一次又一次的拍，逼着他自己感覺到那種不對，現在不得不說老人家做的好，他自己已經認識到自己的問題所在了。
繼續調整着自己的眼神跟表情，十五分鐘后成樂放下鏡子走到了郭進面前。
他注視着這個看過來的老人沒有說話，只是運用自己的神態做出了劇本中阿健該有的那些樣子。
閃耀的警徽下帽檐陰影中，他的眼神從最開始的毫無波動發展成隱隱搖晃稍稍動搖。之後懷疑閃現懊惱緊隨其後，最終定格在就這樣吧的沉默之上。
與之前臉上的毫無表情相比，這一次他依舊臉部肌肉大半不動，只是通過調整小地方的起伏來表達自己所扮演人物的複雜情緒。例如那原本緊緊抿在一起沒有一絲弧度的嘴角，這一次在他刻意的控制下，稍稍抽動了兩下，定型在那道淡淡的自嘲的笑容上。
“就這樣？你感覺可以了？”
看完他的答案，郭進跟剛才一樣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放下手中的記事本揮了揮手發出命令讓所有人準備，兩三分鐘之後這一幕讓成樂足足拍了四次都沒過的情節再次開拍。
這一次或許有不同？
成樂有自信卻不肯定。
他已經看出來了，郭進這個導演要求嚴格卻不喜歡明言指導。他更加看重演員自己的悟性，而不是手把手教出來的匠氣。
難怪傳言中說這個老人很難伺候，這麼一看果然很有道理。
他這種不說只做，不對也只讓你自己想的類型確實難以捉摸。
但不管怎麼樣，他來這裏的主要目的就是磨練演技。碰到這樣嚴格要求又對演員演技非常挑剔的導演，豈不是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