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死而復生(修錯)

24.死而復生(修錯)

陽春三月,草木青翠欲滴,花簇繁盛如錦。

烏蘭布通一戰籠於清廷之上的陰霾經冬雪覆蓋,春暖花開冰雪消融后,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不可說、唯意會就此滲入泥土,化為烏有。

武英殿正殿內,康親王傑書正在主持議政王大臣會議,討論的主題就是因被噶爾丹打敗逃入大清境內的喀爾喀土謝圖汗所率的十餘萬人該如何整編?曾經喀爾喀各部與大清的九白年貢關係要如何更定?

年後的議政王大臣會議加入了不少新面孔,畢竟年前因為烏蘭布通戰役的失當,裕親王福全、恭親王常寧、佟國維、明珠、索額圖等都被皇帝罷了議政。(“議政”是一種正式的職銜,是權力和地位的代表,由皇帝任命或罷免。)

與皇帝血緣關係最親近的兩位兄弟王爺不在場,就連皇帝的姻親肱骨大臣也無法出席,議政的規格似乎單薄了些。然而,令康親王始料不及的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氣氛還未熱絡起來,皇帝竟把太子派來了。不止如此,就連純親王富爾祜倫也坐到了太子的下首,不過兩位不發言,只旁聽。

屋外的暖陽照得大地萬物舒坦,折射入屋的光線斜映胤礽後背,好似一隻無形的小手輕一下重一下戳他寶藍色錦緞外袍上的暗花紋路,本該正襟端坐的胤礽渾身不自在。

實則,與光線無關,而是因為胤礽下首的純親王富爾祜倫。

純親王富爾祜倫,康熙皇帝七弟隆禧之子。康熙十三年,隆禧受封和碩純親王。康熙十四年,受命著鑲白旗。兄長裕親王福全於康熙六年先入鑲白旗轄領部分佐領,故隆禧入鑲白旗時,皇帝為照顧幼弟,特地從自己的上三旗中分出十五個佐領添加給隆禧。

先帝順治爺英年早逝,生前育有八子,唯二皇子福全、三皇子康熙帝玄燁、五皇子常寧、七皇子隆禧長大成人。

不曾想,雖得皇帝哥哥的愛護,但隆禧福運不夠,康熙十八年七月,不過十九歲就因病薨逝。隆禧的辭世,真箇讓孝庄皇祖母白髮人又送黑髮人,傷痛哀泣不止,甚至還想親臨其喪。

當時,唯恐皇祖母身體發生變故,皇帝一直守在慈寧宮苦苦勸諫,直至皇祖母放下出宮的念想。后皇帝下旨輟朝三日,又敬遵慈諭,御駕王府為隆禧舉哀,並賜謚號“靖”。

隆禧去世后的同年十一月,他的王妃尚氏生下遺腹子富爾祜倫。這位王妃不是別人,正是和碩和順公主的二女兒,也是石文炳繼妻的妹妹。

數月後,富爾祜倫領旨承襲父王的爵位,成為新一代純親王,同時也接着轄領隆禧名下的鑲白旗佐領。

莫說太子旁聽議政王大臣會議,就是他參與發言,在場的王公大臣們也不會持有異議。畢竟,到了五月,太子就已十八。比及當今皇帝十六歲就設計除鰲拜,二十歲就撤三藩點將平亂,太子目前為止主要的時間多為讀書練武,有時則應皇帝指派出席祭祀禮。

然而,未及十三歲的富爾祜倫坐到這種場合,大家心裏就有些不痛快了。仗着從前孝庄太皇太后的寵愛,奶娃娃一個就當起了王爺。此後的一路成長,皇帝也是百般照顧,學問淵博的漢大學士指給富爾祜倫教授漢學,武藝突出、騎□□良的滿漢諳達也親自選定派去王府。逢年過節,必召富爾祜倫進宮赴宴,噓寒問暖表達關切,得了空閑也要考校其學問,督促其勤學向上。這份用心,比太子不及,但比其他皇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得皇帝疼愛,享受榮華富貴也就罷了。可如今,這位鬍鬚沒冒出、喉結無變化的小王爺堂而皇之與太子坐到了旁聽席上,肆無忌憚地依個打量着發言的王公大臣,清秀的面龐上,嘴角、眉梢還懸着漫不經心的壞笑。別人扛刀舔血奮鬥了多少年才掙得這一嚴肅的席位,現下瞧着富爾祜倫這副模樣,不上火才怪。

胤礽幾次餘光瞥向富爾祜倫,倒不是與大傢伙兒一個心思,為自己叫屈。會議中,誰發了言,有何提議,對胤礽來說,完全是左耳進右耳出,全然不覺。

整場會議,胤礽腦海里就只是反覆盤旋一問:“富爾祜倫為何還活着?”

胤礽可是清清楚楚記得,前世的康熙朝,這位小堂弟康熙二十年十一月,剛滿兩歲的他就夭折了。當時,皇父輟朝三日,以示哀悼。后宗人府請示,是否需過繼同宗子嗣襲純親王爵,皇帝否了,純親王一爵自此中斷。

會議結束,胤礽的神思還停留在富爾祜倫身上,虧是康親王提醒,胤礽才起身接受大家的恭送,移步出殿。

富爾祜倫跟在胤礽身後,一道回乾清宮向皇帝復命,但他一言不發,只是步調配合胤礽,不逾越,也不落後。

胤礽忽然停步,轉過身目不轉睛看着富爾祜倫,甚至一度衝動之下伸出了手想要捏捏富爾祜倫的臉,要麼揪揪胳膊也行,反正就是想摸摸,這是否真是個有血有肉熱乎乎的大活人。

當然,胳膊是抬了起來,但胤礽還是硬生生收了回去,心在發顫,手也有些抖動。

富爾祜倫站得筆直,仰着臉回視胤礽,那標誌性的笑容,挑釁又隨意,“太子哥哥是不認得我了?也是,大半年的時間沒打過照面,太子哥哥這樣的大忙人記不住我,也是常理。”

若說胤礽一輩的兄弟里,也就胤禔會當面沖胤礽冷一句熱一句。腦中過濾一番今世頭十七年的過往,胤礽驚覺,這位活蹦亂跳的堂弟,好像對自己向來就是禮節周全,但嘴上可不太待見。

“方才議政王大臣會議,您時不時就瞥我一眼,害我一會兒以為自個兒臉上有東西,一會兒又琢磨着是不是身上的穿着哪塊兒不對勁兒。正好,您既然索性停下盯着我了,勞您賜教,問題出在哪兒?”

胤礽沒有回答富爾祜倫,沉默中,眉宇間的冷酷欺霜傲雪。富爾祜倫總還是毛頭小子,嘴角的笑在胤礽清冷的注視下漸漸有些掛不住了。胤礽掉轉方向,大步前行,眼中的清冷因為內心的震驚就快要結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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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暖閣里的御案前,皇帝擱下手中的硃筆,批閱了一段時間的奏摺,着實有些累了。

站起身,伸伸胳膊,抖抖腿,剛柔並濟打了一套操,舒展了身體后,皇帝叫進梁九功,詢問武英殿那邊進行得如何?

胤礽與富爾祜倫過去旁聽議政王大臣會議,梁九功也派了手下的小太監奉命在武英殿外候着。如果會議一結束,小太監就會先行回來稟報,所以胤礽他們還未見上皇帝,皇帝就已經大致了解情形了。

皇帝問話一出,正巧小太監氣喘吁吁剛跑回來,聽過小太監的稟報,皇帝轉而問起梁九功,“大阿哥可是還在書房?”

梁九功蝦腰俯首,乘機掩飾眼中轉瞬即逝的笑意,恭順地應道:“回皇上,大阿哥每日的功課不經您過目,大阿哥是不能出宮的。”

皇帝的虎口把住自己的下顎,拇指、食指收攏磨蹭硬實的鬍鬚,略微沉吟。收回手,背負身後,皇帝方步踱出,同時吩咐:“朕要去瞧瞧阿哥們,交代下去,讓太子與純親王直接過去皇子們的書房。”

就快靠近皇子們學習的院落,皇帝打了手勢,御前侍衛們院門前守候,梁九功輕手輕腳前頭開路,皇帝則慢悠悠從一側繞行,站到了書房的窗戶旁。

十一皇子胤禌是宜妃之子,也是五皇子胤祺、九皇子胤禟的胞弟,五月即將虛滿七歲的他開春時也正式入學,與皇兄們一道同進同出書院。

今日值守的漢文師傅是新春后剛擢升為內閣學士的王掞,康熙九年的進士,入選庶吉士后,深得翰林院掌院學士熊賜履所器重。成為皇子書房的漢文師傅,也是熊賜履保薦推舉。

其他皇子們按照入學先後順序領了相宜字數的楷字功課,正安安靜靜、認認真真書寫。而胤禌先不習字,王掞帶着他誦讀《三字經》,王掞一句,胤禌跟一句,低沉的嗓音與清脆的童聲此起彼伏,配合融洽。

皇帝稍偏腦袋專註地聽着,眉眼彎出欣慰。聽到胤禌讀錯時,心裏忍不住糾正;聽到胤禌無誤時,心裏又劃出悅浪。

待胤禌讀完,皇帝示意梁九功。梁九功及時現身,亮嗓子宣佈皇帝駕到,王掞及皇子們大吃一驚,忙不迭齊聚過來行禮見駕。

皇帝正位坐下,叫過胤禌到跟前,“朕聽了有一會兒,讀得不錯,往後再接再厲。”

胤禌長得是圓乎乎的白白胖胖,一笑,五官都眯在了一起,“謝汗阿瑪誇獎。”

隨即回頭瞅向身後側的胤禔,小聲問去,“大哥,汗阿瑪都誇我了,今兒不能打我屁股了。”

皇帝訝異,抬頭看向胤禔。胤禔臉色如常,嚴肅認真,“只要我在書房,不守規矩的,就是要挨打。”

胤禌扭向皇帝,可憐巴巴的樣子,“汗阿瑪,我今兒挺乖的,不信,您可以問師傅。”

皇帝拉過胤禌,和藹地拍拍胤禌的小胖手,“聽兄長的,若是沒學好,朕罰得更厲害。不過,今兒你表現好,朕回頭差人給你送獎品,以資鼓勵。”

吩咐王掞繼續考查皇子們的書寫功課,皇帝把胤禔帶到院裏的梧桐樹下。梁九功利索地往石凳上鋪好石青錦緞坐褥,原本乾淨的石桌也重新擦過,這才恭請皇帝坐下。

皇帝接過胤禔呈遞過來的一篇楷字,粗略掃過。比之胤礽,肩背相望,就連胤祉,也尚有差距。不過,原本書房裏一筆一劃準確精到練出來的點畫倒是逐漸拾了回來,長進不少。

胤禔垂首,等着皇父訓示,梁九功卻在這時,小碎步上前。

“啟稟皇上,太子殿下與純親王已至門前候着,等待召見。”

“哦,”皇帝放下手裏的楷字,“讓他們進來。”

原本一直氣定神閑的胤禔,霎時眉尖攢緊,垂於身側的兩手攥緊了拳,又快速地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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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皇太子胤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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