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大結局(下)

125.大結局(下)

得知隆科多對自己下藥,皇帝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再者,恰是因為那些葯,皇帝的左半邊身體已失去知覺,就算李玉白等人竭力醫治,想要恢復到從前的矯健身姿,再無可能。能讓手腳配合日常生活,就已經很不錯了。

一想到自己往後就跟個廢人一樣,任憑那條獵犬如何撕咬隆科多,皇帝是丁點兒憐憫都生不出。只是,舅舅佟國維的撞柱身亡,卻是勾起皇帝的傷心。

先失胤礽,再失舅舅,又半身不遂,此時此刻,皇帝整個身心就好像被扔進油鍋煎炸,里裡外外被炸干水分,徒留焦殼,頓生萬念俱灰之感。

神思恍惚間,一把刀架到自己頸上,而身前的御案下,居然冒出一蒙面侍衛,聲稱要自己死。

還有什麼比這更悲催的事情,能扛下江山、能駕馭四海的皇帝再承受不起這接二連三的打擊,喟然長嘆,“動手吧,朕活夠了。”

“赫欽,你敢?”胤禔率先跑到台基下,雙目炯炯,活似能生吞了蒙面人。

大批手持武器的侍衛湧入乾清宮,在福全等人的指揮下,里三層外三層團團圍在台基四周,蒙面人插翅難飛。

方才佟家父子的情形,胤禔全然視而不見。從他入殿站到自己的位置開始,他就處於魂游四方的狀態,殭屍一樣,跟隨大家站、跪、起、伏,情緒沒有一點波動。直到赫欽的聲音傳來,他的三魂六魄才急匆匆趕回歸體。

胤禔抬腿,試圖邁上台基的階梯。赫欽掃見,毫不遲疑把刀刃壓入皇帝的皮肉。頓時,一縷輕煙似的鮮紅滲出,所有人大驚失色,紛紛後退。胤禔也趕緊退下,但禁不住暴跳如雷地罵起來。

“混蛋,你個忘恩負義的奴才。沒有老子保你,你早他媽身首異處,屍骨無存。你快放了我汗阿瑪,否則老子把你碎屍萬段。”

赫欽把刀輕微退了退,全無懼色,“直郡王,你應該感謝我。我幫你殺了太子,現在又殺了皇上,你可不就能順利繼承大統了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胤禔抱住腦袋,耳邊嗡嗡作響,母妃總在他耳邊嘮叨的話再次想起,“我做這麼多都是為了誰?不就是為了你嗎?”

結果如何,為了他,害得福晉沒了命,害得弘昱沒了娘。到了,母妃同樣難逃劫數。

“住口,”胤禔聲嘶力竭大喊,“我不需要,我不需要那個狗屁皇位。”

放眼尋去,胤禔一把搶過離自己最近的侍衛的佩刀,乾脆橫在自己頸上,“一命償一命,放了我阿瑪,我替他死。”

皇帝急忙抬起右手阻止,“別,胤禔,別做傻事。”

赫欽起初也是被胤禔的不要命嚇了一跳,沒想到一夜不見,胤禔就像換了個人一樣。還是說,剛才被佟國維父子的慘死嚇住,不敢再爭皇位。不對,以他對這個愣頭青的了解,不至於。

拉住皇帝,示意他別亂動,赫欽滿目輕蔑,“你的命能跟皇帝比?十個你死在這兒,我都不稀罕。真可惜,老子本想把乾清宮夷為平地,沒想到被發現了。不過,拉上大清的皇帝墊背一塊兒死,老子死得其所。”

想起胤禩提到的迷藥和火藥,再聽得赫欽這麼說,胤禔恍然大悟,“你自斷右手經脈,裝作無害的樣子,讓人忽略你的武力,不對你提防。你又出謀劃策積極幫我,原來就是為等到今天這種場合,好把我大清的皇族與王公重臣一網打盡,全部炸死,甚至也包括我在內。你這個卑鄙無恥的騙子。”

“老實告訴你,我左右手通用。總不會是你跟蹤我,取走我藏好的東西,害我只能走這步?”赫欽冷冷哼了一聲,“蠢貨,總算還有點後知後覺的腦子。”

隨即,赫欽義正嚴詞宣佈,“我的父汗被你們挫骨揚灰,我們的族民因你們大肆撻伐而流離失所,我身為準噶爾部的王子,不為他們報仇,我還算人嗎?”

方才還放言求死的皇帝,挺胸抬頭,這一刻,帝王的尊嚴又一點一點彙集起來,“噶爾丹野心勃勃,與沙俄勾結,先行犯我邊境,傷我子民。明明是你們挑起戰禍,害你們的族民失去家園,怎麼反倒打一耙,成了我們的錯。勝者王,敗者寇,輸了就老老實實認慫。”

赫欽目露凶光,刀鋒再次壓入皇帝的頸項,這次,傷口略深,鮮血很快溢出,沿着刀面緩緩流動。赫欽早已抱着同歸於盡的念頭,只要他一狠心割斷皇帝的喉嚨,他也會刎頸自盡,不求生路。

所有人仰頭看着台基上的皇帝受傷,卻又無能為力,一個個慌得手足無措。

看着這一幫皇子、王公、重臣、御前侍衛無可奈何的着急樣,赫欽放聲大笑,心情無比暢快。

一聲槍響,笑聲戛然而止,就見赫欽半邊腦袋缺失,腦漿混着鮮血□□,刺目滲人。

胤禔三兩步躍上台基,想要奪開赫欽手裏的刀,沒想到赫欽雖一動不動,刀卻死死卡在皇帝傷口上,甚至還往裏帶勁兒深切。胤禔顧不上許多,雙掌握住刃面,哪怕掌心被割得血淋淋,他也努力阻止刀刃進一步切入。

一幫人衝上台基,七手八腳幫忙,終於把皇帝解救下來。而赫欽就這樣頃刻間一命嗚呼,只是瞪大着雙眼,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甚至笑容都還僵硬地停留在臉上。

隨着有人驚呼“太子殿下”,大家紛紛回頭,然後自覺地分開讓出通道,坐在地上靠在胤祉懷裏的皇帝,也在相對開闊的視野中,看見一身石青色錦緞長袍的胤礽快步走來。

“兒臣救駕來遲,請汗阿瑪恕罪。”胤礽跪在皇帝跟前,聲氣清朗。

皇帝激動難耐,往前掙扎一下,扯到傷口,一陣陣生疼,可他全然不顧。有知覺的那隻手,顫悠悠探向胤礽的臉,就在幾乎要觸及時,卻突然停下。皇帝好害怕碰到的是冷冰冰的皮膚,那得多失望,他多麼希望眼前的人是個大活人,他不是在做夢。

胤礽主動抓住父皇的手,貼到自己臉上,“汗阿瑪,兒子還活着。”

如暖玉般的肌膚讓皇帝相信了兒子還活着的事實,頓時潸然淚下,“胤礽啊,朕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阿瑪錯了,阿瑪再也不會那樣對你,阿瑪相信你,再也不懷疑你。”

“對不起,汗阿瑪,讓您擔心了。”胤礽伏到父皇腿上,淚水也止不住地往下流,為父皇的開心見誠,也為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燦然一新。

***

康熙四十二年三月十八,值康熙皇帝五旬萬壽。

兩月前,群臣請旨準備慶賀禮,準備恭進鞍馬緞疋等物。皇帝沒有接受,只是令好詩文的臣子們獻上詩文,供他覽閱即可。大學士們又商議,恭進萬壽無疆屏,皇帝依舊不準,讓大家把想寫的屏文寫入冊頁上呈,足矣。

萬壽節當天,皇帝升座乾清宮,接受王公重臣們的祝願。

轉眼間,自赫欽在乾清宮挾持皇帝,已過去一年多了。從那以後,皇帝把朝政全權交付胤礽,專心配合李玉白的治療。除了接受太醫院的中式理療,西醫也被納入其中。

其實早在白晉等人呈進金雞納霜救過皇帝一命后,皇帝就對西醫產生了興趣。後來白晉根據法國的《皇家藥典》製造出乾燥劑、止咳糖漿等製劑敬獻皇帝,皇帝還把糖漿裝入隨身常用的葯壺,出京巡視時,方便服用。

表面渾渾噩噩多年的胤俄當初在見識金雞納霜的藥效后,就對西醫產生了興趣,只是因為要找出後宮毒害溫僖貴妃的的兇手,所以他一直沒有表現出來。

乾清宮事件后,皇帝不再主政,胤俄向太子哥哥主動提出,在皇家科學館內開設西醫研究所,待研製出一批藥效安全、穩定的西藥后,便可在太醫院增設西醫,往後也可向民間推行西藥。只要能治病,中西合璧,也不失為治癒病症的一大進步。

以李玉白等人為首的傳統老中醫以及很多漢官站出來嚴正抗議,三番五次懇求皇帝維持正統,不能信任西醫,推行西藥。皇帝自己本就服用過西藥,自身並不抗拒,但他知道延續中華多年的中醫傳承不只是醫病治人,更是一種根深蒂固的情結。

身為統治者,為了政治地位的穩固,往往會順應民眾的情結,獲取他們的支持。哪怕明知自己的觀點沒有錯,明知傳統也不見得都是對的,但面臨取捨時,因為衡量標準不同,對與錯,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皇帝選擇避讓,把決定權交給胤礽。胤礽自小深受漢文化影響,對於漢學的熱愛不亞於漢人學子們,但他接觸到的範圍又要廣於普通人,對於西方同步的發展,他也能同時了解。在胤礽看來,任何知識,他都能敞開胸懷去學習,不帶偏見,只有喜好不同,但不會隨意貶斥來自不同渠道的學問。

是以,胤礽力排眾議,同意了胤俄的請求。原本反對聲此起彼伏時,胤俄已不抱希望,沒曾想卻得到太子哥哥的支持,儘管太子哥哥為此要背負重重壓力,尤其是關乎他在很多政治策略上的施行。

頂住壓力,西醫研究所擇日在暢春園成立,胤礽沒有讓胤俄失望,“十弟,我不是說過嗎?等你哪天想學什麼,不妨直言,二哥會給你安排的。二哥說話算話,並非信口開河。”

當時胤俄激動地不可言狀,上前就把胤礽抱住,就跟他平時與九哥那樣毫無顧忌的親熱一般,膩歪在胤礽懷裏,看得周圍人瞠目結舌,雞皮疙瘩掉一地。

皇帝也在一旁,默默看着。打小被他忽視的老十,憨憨傻傻的老十,每逢出京巡視,就沒被皇帝點名隨扈的老十,居然也有閃光點。

轉變自己對胤俄的偏見,皇帝在治療半邊癱的過程中,也逐漸加入胤俄團隊的西藥製劑。當然略顯得偷偷摸摸,公開場合,還是以李玉白等人的中醫為主。

年入半百,知天命,曾經在皇帝眼中風起雲湧的雄心壯志,漸漸趨於風輕雲淡。

接受過王公重臣們的拜賀后,皇帝沉聲靜氣宣佈,明年正月初一,將在太和殿舉行禪讓大殿,將皇位傳與太子胤礽,自己這個太上皇,遷居暢春園,徹底遠離朝政。

皇帝此言一出,全場嘩然,就連胤礽也是十分震驚,因為皇帝事先一點蛛絲馬跡也沒顯現出來。其實胤礽也沒指望父皇提早讓位,只要能夠趁着自己精力充沛時,一展胸中抱負,施行那些富國強民的方略,就算做一輩子太子,他也認了。當然,前提是,父皇要相信他沒有禍害國民之心,沒有傷害父皇之意。

胤礽跪下,一再懇求父皇三思。年輕的臣子們,早已是胤礽的追隨者,雖跟隨胤礽請求皇帝不要退位,但未免有些言不由衷。倒是上了年紀的老臣們,對新事物的容忍度有限,哀求皇帝留下的訴求,句句發自內心。

“朕意已決,毋庸再議,各部提前做好準備,務必保證禪位大典順利進行。”

皇帝就要起身離去時,伸出腳在御案下猛踢幾下,這才放心地站起,下台基離去。

別看皇帝這一年多來,在乾清宮大殿聽政的次數屈指可數,可到底是心有餘悸,留下了難以消除的心病。

每次靠近正大光明牌匾的寶座,都是梁九功爬上去,掀開御案幃幕確認無人隱匿,這才請皇帝上座。而皇帝每次離開前,也是不由自主地要踹幾腳,好似泄憤,又似害怕。那種複雜的心情,真是難以言表。

***

新年伊始的正月初一,太和殿大殿內,分列皇子皇孫、王公重臣,殿外廣場的文武百官按文東武西的規矩,分班肅立。朝鮮、安南、暹羅、緬甸等屬國也紛紛派使臣前來朝賀。

皇帝一襲明黃色雲龍妝花緞皮朝袍在身,端得是穩穩噹噹,正坐太和殿龍椅。吉時一到,炮聲轟鳴,鼓樂齊奏,莊嚴肅穆。在禮儀官的唱和聲中,着藍色緞綉彩雲金龍夾朝袍的胤礽踏着矯健的步履走來,停在寶座前的拜墊前,向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禮。

寶座東側陳放傳位詔書與兩方玉璽,一是皇帝玉璽,另一個便是傳國玉璽。

領侍衛內大臣修茂受命宣讀詔書,皇帝站起步下高台,把兩方玉璽一一交給胤礽。當皇帝重新落座,胤礽站到寶座正下方,大殿內外,所有臣工,整齊劃一向新帝跪行大禮。

自今日起,改年號承啟,意喻承前啟後,承平盛世。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宗人府也應時釋放了兩位囚徒,胤禔與胤禛。那年的乾清宮事件后,兩位被□□宗人府,皆被父皇削除爵位,回歸普通皇子的身份。

承新帝之恩,兩人被釋后,將恢復原先爵位。然而,胤禔上書婉拒,表示只想安安靜靜守在宅子裏過日子,不再參與政事。而胤禛不同,能恢復爵位回府,他自是跪地謝恩,以待再求上進。

兩人出宗人府那天,是正月初五,俗稱破五,即諸多禁忌過此日皆可破。

胤禛早早就收拾好隨身所用的簡單物件,不時探頭望向門口。弘暉與他約定好,今日一大早就來接他回貝勒府,一同前來的,還有十三弟,新封的貝子爺。

此次封爵,胤禟與胤俄封了多羅貝勒,而胤祹、胤祥與胤禎同封固山貝子。

兩年前,胤禛把所有過錯推到隆科多身上時,也把胤祥有可能帶領火器營衝進乾清門說成是隆科多借他之名哄騙胤祥。總之,他什麼都不知道,都是隆科多一手策劃,他只是傀儡。

胤祥手裏明明有胤禛的親筆書信,可當他聽說四哥如此說與父皇,他沒有拿出書信檢舉四哥,反是默認了四哥的說法。然而,事實上,火器營是胤礽自己親自帶回,與胤祥毫無關係。

後來胤禛知道事實后,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實在是羞得無地自容。當然,父皇也很體諒他,找了宗人府這麼清靜的地方,讓他好好羞愧一回。

起初胤祥來宗人府看望胤禛,胤禛總是各種理由迴避。后聽弘暉說,十三叔總給他們幫忙,還經常帶他打獵,教他騎射,更是讓胤禛悔不當初。

胤禛鼓起勇氣重新面對胤祥,卻發現胤祥對他沒有任何怨尤。在胤祥的鼓勵下,胤禛也定下心反思過錯,並積極關注時事,期待獲釋后,繼續在政務上發光發熱。

胤禔這邊就顯得尷尬些,家中府上由長女持家,照顧弟妹。后太后把弘昱接入寧壽宮督導,自此整天跟着弘昰讀書練武,形影不離。

但是弘昱自阿瑪進宗人府後,對阿瑪產生了怨恨,不想再見到阿瑪。反倒是弘昰來過幾次,把弟弟近期的表現向伯父彙報,胤禔也只能通過弘昰獲悉弘昱的情況。

或許就是這樣,胤禔才不願意接受郡王的爵位,只想帶兒子回家,重新與兒子培養感情。

胤禔也早早就收拾出自己的小包袱,等着弘昱來接他回去。因為弘昰提前過來告知,今日,弘昱一定會來。

誰知,弘昱走到一半路,後悔了,轉身就跑,還是弘昰眼疾手快,逮住他,拽着他一路往宗人府拉。

胤禔坐立不安,走到小院門前,正要開門,聽到門口有聲音,卻是弘昰。

“弘昱,你丟不丟人,有個郡王爺的樣子,行不行?你要嫌棄伯父沒給你長臉,那你倒是拿出個男子漢的樣子,給伯父長臉呀。這樣躲躲閃閃的,自個兒不嫌寒磣?”

因着胤禔的婉拒,胤礽便命弘昱轉襲直郡王一爵,如此一來,弘昱倒成了郡王府的主人。

“哥,我不要回去。我阿瑪要是孤單,那就再給他塞幾個小妾陪着,反正我要留在宮裏,我要天天和你在一起。”

一聽兒子這麼嫌棄自己,胤禔一把拉開門,瞪向弘昱。真別說,兩年不見,臭小子長高了,濃眉大眼的,還真有幾分自己小時候的模樣。

本是來了氣,可一見上兒子,胤禔頓時氣消。不只如此,還刻意低頭,和順地拱手請好,“見過郡王爺。”

哎喲喂,弘昱被嚇得蹦得老高。哪兒能讓老子向小子行禮,這不是要遭雷劈嗎?

再者說,猛一見到阿瑪,卻已不是當年那個囂張跋扈、橫眉豎目的凶男人,而是一位清瘦恭順的正常人。

被弘昰一推,弘昱上前抱住胤禔,“阿瑪,別介,使不得,折煞兒子了。拖了您的福,兒子才當的這個郡王爺,該是兒子給您行禮。”

弘昱剛想放開胤禔,準備行禮,胤禔卻緊緊抱住兒子不放,“弘昱,你喜歡和弘昰哥哥一起,阿瑪不攔你,只是別把阿瑪丟一旁不理不睬。偶爾也抽點時間陪陪阿瑪,阿瑪就知足了。”

九歲的孩子,心能硬到哪兒去?被久違的懷抱包圍,弘昱也是非常渴望的,縮在胤禔懷裏,小聲哭泣漸漸轉成哇哇大哭。最後,勾得胤禔也痛上心頭,父子倆哭作一團。

***

正月初七,是順治帝的忌日,胤礽遣官往孝陵致祭。富爾祜倫找上胤礽,希望胤礽允他進奉先殿,給皇祖父祭祀。

新年胤礽登基時,奉先殿才舉行過大祭。這會子堂兄弟倆去往後殿,在順治帝的牌位前,上香拜祭。

禮畢后,富爾祜倫懇請胤礽迴避,他想單獨與皇祖父說兩句。胤礽沒說什麼,轉身步出後殿,在院子裏等候。

富爾祜倫聽到門合上的聲音后,他從懷裏拿出祖父留下的遺詔。雙手捧住遺詔,富爾祜倫再次恭恭敬敬給祖父行禮。

“皇祖父,孫兒相信皇兄能開創出另一番天地,比您想像的,還要好的天地。這個,請您收回吧。您在天之靈,護佑我大清久久長長。”

輕聲語罷,富爾祜倫把遺詔一角伸向燈檠上的燭火。頃刻,遺詔燃起,富爾祜倫放入牌位下方的金盆里,獃獃看着火焰,由弱到強,再由強轉弱,最後熄滅,餘下黑灰細末。

胤礽負手站立院中,天空的烏雲越壓越低,濕潤的氣息冰冰涼涼。

“皇兄,瞧着像是要下雪。”富爾祜倫出來時,說了這一句。

胤礽款步前移,富爾祜倫緊跟他身側,“您都不問問,我在裏頭做了什麼?”

“多餘,那你方才還讓朕迴避?”胤礽大概能猜到,專門選在皇祖父的忌日過來,多半與遺詔有關。

說真的,坐到了皇位上,胤礽多少也能體會出父皇那時的心情。若是哪一天富爾祜倫心血來潮,冷不丁在朝會上亮出先帝遺詔,還真是讓人尷尬。

可以殺人滅口,可以製造各種言論反駁,可終究還是掩飾。事實就是事實,鋪天蓋地的謊言壓覆,最終還是會露出蛛絲馬跡。所以胤礽打定主意,在位期間,他一心治國為民。如果有一天遺詔大白於天下,他坦然面對,接受大家的批判。

富爾祜倫拿到遺詔時,也是痛苦難當,尤其是了解到個中原委后,更是氣憤難忍。他一度想要公開遺詔,讓大家評理,為父王討回公道。可到了最後,他沒有這樣做。一點一點吃透遺詔的內涵,他豁然開朗,遺詔強調的並非繼承人,而是坐上皇位的人要達成的目標。

那麼,還有誰比太子哥哥更適合?沒有了,只有他。

燒了遺詔,就如同脫掉保護自己的盔甲。但反觀之,整日整夜穿着這樣的盔甲,久而久之,與自己的皮肉相連,豈非自我折磨?

還不如,建立彼此的信任,赤心相待,活得洒脫一些。

兄弟倆步出奉先殿,步向乾清門。不經意間,一朵晶瑩剔透的小花晃晃悠悠落到胤礽臉上,立時化作一顆小水珠。胤礽一時沒反應過來,聽得富爾祜倫說了句,“皇兄,好像是下雪了。”

像是回應富爾祜倫的話一般,潔白如玉的小冰花漸漸多了起來,輕輕盈盈,飄向屋頂,紛紛霏霏,落到樹梢。

程圓帶人拿着傘一路奔來,一個個臉上喜氣洋洋,“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皇後娘娘順利產下一對小寶貝兒。”

一直端着波瀾不驚的胤礽,立刻失了態,拔腿就跑,嘴裏還着急地發泄不滿,“為何到現在才告知朕,說好了的,朕要陪在皇後身邊。”

富爾祜倫忙不迭跟上,還不忘調侃上兩句,“總算又見到太子哥哥的毛躁樣了,還是這模樣來得親切。別急別急,程圓不是說了嗎?順利產下一對小寶貝兒。”

說到這,富爾祜倫停下腳步,等程圓趕上。他倒是要問問,一對小寶貝兒,是男是女?

程圓搖搖頭,無可奉告,皇後娘娘不讓說。

富爾祜倫呆住,這是個什麼說法?轉過身,富爾祜倫告辭離宮。方才兄弟倆還約好回乾清宮喝茶下棋,不過這會兒,還是趕緊閃人為妙。

只要孩子好好的,管它男孩女孩,反正前頭都有了兩個嫡子,也不用費勁去琢磨皇帝的想頭了。伴君如伴虎,還是回去等正經消息傳出,明兒進宮賀喜就是。

胤礽沒理會富爾祜倫的舉動,頭也不回,直奔坤安宮而去。

原本東西六宮沒有坤安宮,是胤礽下令把景仁宮與承乾宮打通后連成一體,修成一個全新的宮院,定為皇后的專用宮所。

小雪花越下越密,待胤礽腳不停歇奔到坤安宮產房前的屋檐下,冬帽、眉梢、外袍都已覆上稀稀疏疏的白霜。

葛嬤嬤掀簾出來瞧見胤礽,又驚又喜。一看胤礽身後都沒個奴才跟着,再聽着胤礽正喘氣,葛嬤嬤的腦子裏立刻想像出那幫子奴才在後頭緊趕慢趕的狼狽樣。

“皇上,娘娘和孩子們都好着呢?”葛嬤嬤喜眉笑眼地幫胤礽拂去身上的雪花。

自從知道嫤瑜懷上雙胎,胤礽就高興地合不攏嘴。可生育雙胎較之單胎,要危險許多,是以胤礽一直都提心弔膽。當然,這一對小寶貝是男是女,胤礽也是相當好奇,最好是一男一女,就跟嫤瑜與慶征一樣。

“嬤嬤,是不是一對龍鳳胎?”確認母子平安后,胤礽興奮地兩眼放光,期待夢想成真。

葛嬤嬤的笑臉泛出為難,“皇後娘娘有交代,若是皇上您問起,請先猜謎。若是猜不出,那就只能等娘娘出月子后,您才能見上娘三兒。”

“什麼?”胤礽挑高黑眉,眼尾飛出劍鋒,“好大的皇后架子,長脾氣了?”

葛嬤嬤無辜的視線往裏瞟一眼,我的皇後娘娘哦,您早知皇上會着急,偏還故意逗弄。

順着嬤嬤的眼色轉向屋門,胤礽冒出作怪的微笑,裏頭靜悄悄的,他知道嫤瑜在豎耳傾聽,便沖里大聲說道:“皇后的遊戲別太有趣,否則朕猜上癮了,總想加把勁兒折騰皇后,就為了年年站在產房前猜謎,如此皇后你可就吃不消了。”

嬤嬤回過味來,一張老臉臊得慌。這夫妻倆的情趣,能不能不要這麼招搖,老人家可聽不下去了。

“嬤嬤,快說。”胤礽笑逐顏開,催促着葛嬤嬤,眼裏都好像看到嫤瑜羞惱地拉起被子蒙住臉了。

躬下身子,葛嬤嬤調整語氣,逐字逐句說出:“描寫梅枝多意趣,同棲有鶴景殊佳,皇上,請您猜一字。”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重生之皇太子胤礽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重生之皇太子胤礽
上一章下一章

125.大結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