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審案

173.審案

只因官家動用禁軍,只在第二天一早,整個汴京城皆已知道昨夜官家遇刺,刺客當場身亡。而官家則將左相慕容復當做幕後主使抓了起來。

獲知此消息的朝廷官員不到寅時便已等在了宮門口,然而一直等到卯時過半,才有內侍姍姍來遲,言道:“官家受驚過度,今日罷朝!”

這顯然是個拖延時間的借口,可又不是說不過去。蜀黨一系的官員圍着右相蘇轍討論了半天,最後議定由蘇轍求見官家,其餘人等則回家寫奏本。官員們方才散去,大理寺卿范純粹便袖手上前,低聲道:“蘇相,大理寺至今沒有收到任何詔令,慕容大人也未曾被送往大理寺。”

蘇轍霎時一驚,如果慕容復沒有被送往大理寺,那麼就應該仍在禁軍的手上。禁軍受官家直接領導,這可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蘇轍還待再問,范純粹卻顯然不願多言,這便飄然而去。說到底,這謀反之罪委實駭人聽聞。范純粹雖有心維護法度,可也不願在這個時候太過親近蜀黨,以免無端惹上同黨之嫌。

蘇轍顯然也明白了這個道理,沒有再行糾纏。一俟范純粹離去,他便急忙扯住那名前來傳訊的內侍,要求覲見官家。然而,趙煦仍然拒絕了。這分明是消極拖延,等着生米煮成熟飯的架勢!

能夠在大慶殿混上一席之地的朝廷官員哪一個不是人精,豈能看不穿靠血統上位的趙煦的這點小心思?是以,只在當天下午,各種問候趙煦、追問行刺過程、要求將慕容復交大理寺問審的奏章就裝滿了整整三個大木箱。

而趙煦,仍舊理所當然地連看都沒看上一眼。當然,他也並沒有閑着,反而在福寧殿中再次召見了蔡京。

蔡京因功起複禮部侍郎,才剛上京就呈給了官家一份有關慕容氏矢志復國的罪證。這明顯是個嚴重的錯誤!因為慕容復的戰鬥力實在是超乎他想像的強,他甚至沒有藉助自己黨羽的力量便將這罪證從官家之手轉移到了大理寺的手上。大理寺受理此案之後,只令蔡京隨時協助調查,卻沒有動慕容復的一根手指頭。這樁彌天大案竟這麼輕易就被慕容復給壓了下去!

原本,蔡京是可以去禮部報到的。只是當他見識了慕容復在朝堂上的影響力之後,他實在很怕慕容復早已在禮部設下十七八個陷阱等着要他的性命!兩廂權衡,蔡京不得不憋屈地告假了。

直至今日,官家遇刺,拿下了慕容復,並詔令蔡京往福寧殿面聖。蔡京這才終是鬆了口氣,並清醒地意識到:他飛黃騰達的機會,終於來了!

“官家!”一到福寧殿,蔡京即刻五體投地淚流滿面,哽咽言道。“幸賴官家無事,逢凶化吉!天佑吾皇!天佑吾皇啊!”

平心而論,蔡京演技浮誇台詞肉麻,遠不如慕容復渾然天成真情實感。然而,在滿朝文武都精神抖擻要為慕容復討個說法的時候,趙煦的確很需要蔡京的安慰。只見趙煦的眼眶略微紅了一下,緩緩答道:“卿之心意,朕記住了!平身罷!”

蔡京又磕了個頭,這才擦着眼淚慢慢爬起身來。

“慕容復如今就被關押在捧日軍的死牢之中。你去審一審罷!”

趙煦這一句說地輕描淡寫,蔡京卻是渾身一震面色煞白,忙道:“官家,名不正則言不順啊!”

昨夜官家遇刺,危急關頭為保全自身安危令禁軍拿下嫌疑人本無可厚非。然而,慕容復官至左相乃百官之首,豈能輕動?既是謀反大罪,便應交大理寺問審定案,通傳天下,以正視聽!可趙煦卻將人扣在禁軍私下審問,這分明是動用私刑。此舉不但有違朝廷法度,更加得罪了整個官僚階級!道理很簡單,如果連官居一品的首相都能由得皇帝說抓就抓、說殺就殺,那其他官員豈非更加無足輕重朝不保夕?君與臣,究竟是合作關係還是主奴關係?

趙煦一聽這話便明白到蔡京並不願為君分憂,他當下面色一沉,冷哼着道:“愛卿先前交來的罪證范純粹是如何處置的,愛卿心知肚明。”說起這件事,范純粹真心有點冤。蔡京拿來的所謂罪證皆是慕容家早已作古的先輩的遺物,並且慕容復一口咬定這些罪證全是偽造。慕容復官至宰執,輕易不能索拿下獄大刑伺候,范純粹只得命人前往慕容復的老家收集證據。由於路途遙遠取證困難,這才遲遲不見動靜。

然而趙煦這話卻是正中蔡京下懷,只見蔡京即刻做出一副憤然之色,正色言道:“范大人問案不能公正嚴明,官家應將他調離。”

趙煦聞弦歌而知雅意,蔡京的意思是要自己登上大理寺卿的位置,再來接手慕容復的案子。可惜,這實是天方夜譚!莫說范純粹履任以來從無過犯,便是趙煦當真願意豁出臉面將范純粹罵走,根據吏治改革定下的規矩,大理寺卿的位置也應由少卿接任。那麼,現在的大理寺少卿是誰呢?正是慕容復的同年,元豐八年的榜眼劉逵!吏治改革是太皇太后垂簾時,時任首相的范純仁主持定案,真正推行卻是在慕容復登上首相位之後。那個時候,趙煦被慕容復的一句“癔症”摁在後宮不得動彈。等他緩過這口氣,這吏治改革的條條框框已似一條條無形的鎖鏈將皇權牢牢捆綁。趙煦並非不願給蔡京大理寺卿的位置,只是實屬無能為力,不得不黯然搖頭。

蔡京見狀亦幽幽一嘆,再度感受到對手的強大,他竟有些心慌。

趙煦如今唯有蔡京可用,自不能使其臨陣脫逃,冷道:“昨夜那刺客的容貌與慕容復有五分相像,身上綁着一份署名慕容龍城的遺書。還有他穿的衣服是以金絲所綉,宮中善針線的女史已辨認出那是龍袍的式樣!”

慕容龍城、慕容筆皆是慕容復先祖,如今又有人來行刺。雖不知其真實身份,但看容貌也知當與慕容復脫不了干係。有以上種種證據,如果說蔡京先前還不能確定慕容復是否當真心存反意,眼下卻已深信不疑!“這……這……官家,慕容復委實該死!”

趙煦見蔡京義憤填膺,不由滿意而笑,陰聲道:“如今差的,只是慕容復的一份口供。”

只見蔡京立在原地面色數變,良久,他終是把心一橫,朗然道:“食君之祿,忠君之憂!”蔡京心裏明白,他並非蜀黨,如果連趙煦也不再理會他,那他的仕途也就走到頭了。

“好!”趙煦這才撫掌而笑,起身贊道。“蔡卿家不愧為國之棟樑!”說完這句,他的話音瞬間一冷,“不惜一切代價,儘快拿到他的口供!”

蔡京也知慕容復在朝堂的勢力委實駭人,以趙煦的手段怕是扛不了多久。“微臣明白!”

哪知趙煦注意到蔡京的面上不自覺地閃過一抹獰戾,心中驚駭不已,竟鬼使神差地補上一句:“不要傷他性命!”

趙煦這句話方一出口,蔡京即刻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望着趙煦。

趙煦本人亦已懊悔,只是金口玉言不能更改。只見他沉默了一會方道:“慕容復若是死於刑訊,朝堂必定躁動!”

“……遵旨!”蔡京靜默片刻,終又低頭應聲。

第二日,趙煦仍舊罷朝。

第三日天色未亮,趙煦就被政事堂的諸位相公從床上揪了起來。政事堂諸公擅闖後宮,趙煦自然十分不滿。然而諸位相公們的理由卻也冠冕堂皇:他們唯恐官家遇刺受傷,而有人刻意封鎖消息,圖謀不軌!當然,如今親眼所見官家無恙,大夥也就安心了!政事堂的相公們出此奇招,趙煦再不能以龍體欠安為借口不肯上朝。

卯時正,趙煦穿戴整齊出現在大慶殿上。朝堂百官在走過場地表達了對官家的關懷與慰問之後,立即轉入正題問起了慕容復的下落。對此,趙煦早有心理準備,只冷哼着道:“刺客身懷慕容氏先祖慕容龍城遺書,遺書中痛陳未能興復大燕之憾,教導子孫勿忘祖宗遺志。刺客行刺當晚,亦高呼要興復大燕。慕容復既是他慕容氏的子孫,豈能清白?”

趙煦話音剛落,蘇轍即刻跪地道:“官家,慕容大人對我大宋一向忠心耿耿勞苦功高,這刺客的身上的證據未必是真啊!許是刺客有心陷害慕容大人,請官家明察!”

蘇轍一跪,殿上不少大臣皆跪倒在地,齊聲道:“請官家明察!”

蘇轍的話,趙煦自然聽不入耳,只不陰不陽地回道:“先有慕容筆的遺書、後有慕容龍城之遺書。如此巧事,依朕所見,只怕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趙煦一提到慕容筆,范純粹趕忙上奏道:“行刺官家圖謀復國非同小可,請官家將此案交大理寺與前案合併審理。”

“不必了!”只見趙煦神色奚落地回道,“范卿家許是老邁年高,問案拖泥帶水!若非慕容筆之案遲遲未破,那罪魁禍首不曾伏法,朕又豈會遭人行刺?”

趙煦這話委實誅心,范純粹當下跪倒在地不敢言聲。

蘇轍見趙煦無端遷怒旁人,忙仗義執言。“官家,慕容大人圖謀反逆之事並無實證啊!慕容龍城與慕容筆之遺書究竟是真是假尚未證實,還有那刺客是否乃慕容大人所派更無明證!”

“慕容復究竟是不是幕後主謀,一審便知!”趙煦冷道。

“如此,還請官家將慕容大人移交大理寺!朝廷自有法度,不可輕廢!”蘇轍朗然道。

而趙煦卻只沉默以對。

趙煦這般不講規矩,老實頭如蘇轍也是怒極,只漲紅着臉道:“官家遲遲不肯將人移交大理寺究竟是何道理?縱然慕容復果然謀逆,也當由大理寺明正典刑,請官家三思!”

這一回,整個大慶殿上的文武官員全數跪倒在地,齊聲道:“請官家三思!”

縱然心裏早有準備,可見到朝堂百官這形同逼宮的模樣,趙煦仍是又驚又怒,不由放聲喝罵:“爾等如此為慕容復張目,可是早被其收買,一樣意圖謀反?”

趙煦這話顯然觸了眾怒,朝堂百官各個含恨不已,登即七嘴八舌地大聲呼喊起來。

有的道:“官家這是什麼話?!”

有的道:“微臣忠心天地可鑒,官家無端見疑,豈是人君所為?”

有的則只梗着脖子朗聲回道:“忠言逆耳!忠言逆耳!”

趙煦一見這群情洶湧,心底已怯了三分,忙道:“退朝!”

“官家不能走!”豈料他尚未起身,剛被調回京不久的黃庭堅已然一聲大喝。“首相謀逆,何等大案?今日若不能將此案的歸屬說清楚,官家就不能走!”他這兩聲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竟連趙煦身邊內侍亦被震住,再不敢動彈一下,更別說奉着趙煦離開。

這一天的早朝漫長地幾乎沒有盡頭。然而無論百官如何威逼利誘,趙煦都始終不肯答覆慕容復現今的下落,更別提答應將案子移交大理寺。直至未時過半,趙煦又氣又怒體力不支,幾乎昏厥在龍椅上,百官們方勉強罷休。

然而,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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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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