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弒君

170.弒君

自從那日見過耶律浚,之後又過了一個多月,始終無人再來探望蕭峰。對此,蕭峰卻也不以為意。他雖身陷囹圄,可許是耶律浚早有吩咐,獄卒對他客氣周到,一應美酒從來不缺。而他畢竟是習武之人底子極好,每日裏只管飲酒運功,儘管缺醫少葯,竟也慢慢挺了過來。

眼見內力逐漸恢復,兩肩的傷勢再無大礙,蕭峰自不會坐以待斃,便開始觀察起牢房中負責看守他的官兵們的動向。沒幾日,便讓蕭峰瞧出了端倪。原來蕭峰剛入獄時,遼主耶律洪基派了百名官兵日夜看守,唯恐他脫逃。一開始,這百名官兵仍是兢兢業業。哪知這一個多月過去,宮中始終對蕭峰不聞不問,這些負責看守的官兵們也就逐漸懈怠起來。雖不至於無人看守,可這負責看守的人數也在逐漸減少中。蕭峰自忖再調息幾日,說不得便可拼上一拼,練功便也愈發用心起來。

而與此同時,丐幫幫主蔣長運攜幫中數十名好手又串聯了段譽與虛竹二人千里迢迢趕到了上京,密切尋找着營救蕭峰的機會。

這日深夜,蕭峰方喝飽酒閉目調息,牢房外忽而低微的敲門聲。一名負責看守蕭峰的官兵前去開門,入眼便見着三名做皇宮侍衛打扮的男子提着籃子站在門外。

皇宮侍衛乃天子近臣,自然比普通官兵高了一級。那官兵見了急忙跪下施禮,口中問道:“今日已送過膳,大人如何來了?”

只見為首的一人取出一枚東宮腰牌,沉聲道:“陛下已有旨,明日處斬蕭峰。太子殿下仁義,特命本官送一頓斷頭飯,也好讓他做個飽死鬼!”

說話間,那官兵已循例查驗了這籃中酒菜,待確定並無可疑,這才讓開一步躬身笑道:“蕭峰就在裏面,大人請!”按規矩,這進入牢房之人都要搜身。只是,這一個普通官兵又哪裏敢去搜太子殿下身邊的侍衛呢?

很快,四人便一同來到了牢房門口。眼見蕭峰兩側琵琶骨被穿,身上以九條鐵鏈加身,那三名侍衛竟不自覺地微微一怔。片刻后,為首的那名侍衛方輕咳一聲,朗然道:“蕭峰,你時辰到了,太子殿下命我送一送!”

蕭峰這才緩緩睜開雙目,一抬眼,便見着那三名東宮侍衛正一臉殷切地望着自己。為首的那一人雖黏上了鬍鬚塗黑了面色,蕭峰也一眼便認出此人竟是他的結義兄弟段譽。“你們……”

他才說了兩個字,牢房中便有數名官兵驚慌大喊:“毒蛇!哪來的毒蛇?”只見牢房的門縫裏、窗格之中,無數毒蛇涌了進來,昂首吐舌,蜿蜒而進,牢房之中登時大亂。蕭峰見狀卻只微微而笑,只因他已認出立在段譽身後的兩人正是現任丐幫幫主蔣長運與丐幫長老吳長風。而操縱毒蛇,也一向是丐幫弟子的看家功夫。

混亂之中,其中一名官兵把頭忽然大呼一聲:“快去報訊!”哪知話音未落,身上便已挨了蔣長運一掌,即刻吐血而亡。

蕭峰只聽得喊殺呼救聲不住響起,不一會,牢房之中的二、三十名官兵便被殺了個乾乾淨淨。

只見段譽自腰間取出一把斷刃揚手一斬,那些粗如兒臂的鐵欄竟頃刻斷成了兩截。他走進牢房又是“喀喀”幾聲,這便撬斷了鎖住蕭峰手腳身體的數條鐵鏈。可他又見尚有兩隻鐵鉤刺穿了蕭峰的琵琶骨,而鐵鉤的另一端則牢牢地釘在牆上,竟是如何也不敢動手了。

“大哥,他們怎麼能這麼待你?”藉著微弱的燭光,段譽很快便注意到蕭峰兩側肩頭儘是斑斑血跡。他悲從中來,忍不住抱着蕭峰放聲大哭。

蕭峰卻是不以為意,只見他笑着拍了拍段譽的肩頭,輕聲問了一句:“三弟,可曾帶來金瘡葯?”

“帶着,帶着!大哥,你……”

段譽方回了一句,蕭峰便自行運氣將那兩隻鐵鉤自兩側肩頭一寸寸地拔了出來!

“大哥!”

“喬幫主!”

段譽等三人齊聲痛叫,忙不迭地伸指點住他肩頭要穴,又將金瘡葯敷上他的肩頭。

蕭峰卻連眉峰都不曾動地一下,只問道:“外面守衛森嚴,怎麼走?”說話間,蕭峰腳邊的地面忽然陷落了一個大洞。

段譽忙指着那個洞穴低聲道:“從地道走!”卻原來段譽身邊有個鑽地能手華赫艮,他以十餘日的功夫,打了一條地道,通到蕭峰的鐵籠之下。

蕭峰見了即刻一喜,正要離開,外面竟又傳來一聲:“太子殿下到!”

聽到這一聲,段譽等人同時變色。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借地道逃走,再一把火燒了牢房掩飾行跡。待契丹人查明蕭峰並非葬身火海,而是借地道脫身,他們也已趕出雁門關,安全無虞。然而遼國太子突然趕來,必定很快發現蕭峰失蹤,這個計劃就行不通了。

段譽缺少歷練正不知所措,蔣長運卻是當機立斷,即刻道:“我去將太子擒來!”有大遼太子在手,耶律洪基便是再震怒也得投鼠忌器。

只見蔣長運隨手取了一把單刀在手,兩腿發力一蹬便如一道疾風般掠了出去。只聽門外又是一陣喊殺聲,不多時蔣長運便擒了耶律浚大步走了進來,得意笑道:“喬大哥,這鳥太子也不知怎麼回事,才帶了四個侍衛就敢出門!你看看是真是假?”說著,便將耶律浚往蕭峰腳下一扔。

耶律浚手無縛雞之力,竟是被蔣長運摔了個四腳朝天。過了一會,他方緩緩起身,苦澀道:“原來舅舅早已尋了退路……好!這樣也好!逃得一個是一個……”

蕭峰與耶律浚情義頗深,一聽耶律浚這黯然神傷的話已是詫異。再定睛望住他,多時不見,耶律浚竟已是形銷骨立十分憔悴。蕭峰看得怪異,不由問道:“太子殿下,可是出了何事?”

耶律浚這一個月來難得見有人對他誠摯關心,眼眶竟是微微一紅。只見他緩緩搖頭,哽咽道:“無事,舅舅不必憂心!我此行本就打算偷偷放走舅舅,如今……舅舅還是快走罷!”

耶律浚說這話,蕭峰豈能放心,忙又問道:“我若逃走,太子如何向陛下交代?”

“他唯有我這一子,交不交代又能奈我何?”耶律浚向來對耶律洪基十分恭敬,哪知這回蕭峰再提起耶律洪基,他卻已是滿不在乎。

蕭峰還待再問,吳長風已然焦慮道:“喬幫主,此地危險,我們還是先走再說!”

蕭峰眉頭一皺,忽然指着耶律浚道:“帶他一起走!”

有蕭峰一言,段譽等人很快便裹挾着耶律浚經地道而逃,蔣長運負責善後,將屍首搬進牢房又點上一把火。火光雖可引來追兵,可也能掩飾牢房中的那個地道。

一行五人經地道爬出百餘丈,在上京郊外的一處土坡旁爬出了洞口。那洞口外,除了段譽帶來的大理國好手外,還有數十名丐幫弟子及虛竹等在洞外。見到蕭峰脫險,眾人皆是歡呼雀躍。不等蕭峰一一打過招呼,已有不少丐幫弟子七嘴八舌地叫道:“喬幫主,這契丹皇帝不是東西!喬幫主還是隨我們回丐幫逍遙快活罷!”

蔣長運如今已是丐幫幫主,可他聽聞丐幫弟子仍稱蕭峰為“幫主”卻也不着惱,只望着蕭峰笑道:“是啊!喬大哥,你隨我們回丐幫罷!你還來當幫主!”

有蔣長運這一句,一眾丐幫弟子皆一臉忐忑地望住了蕭峰。

“兄弟們待喬某的恩義,喬某都知道!”哪知蕭峰卻將目光投向了他身後的耶律浚,“但蕭某在大遼的事還沒完!”

蕭峰很快便知道了耶律浚對耶律洪基態度轉變的原因。只在第二天一早,宮中便傳來消息耶律洪基賜死皇后蕭觀音,並將其屍送回蕭家。蕭峰驟然得知消息不由目瞪口呆,身旁的耶律浚卻已放聲大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蕭峰咬牙問道,他雖介懷蕭觀音數番算計,卻也始終念着姑侄之情,不願見蕭觀音如此慘死。

丐幫營救蕭峰原計劃昨夜就該離開上京,只是因着耶律浚,這才暫且在一處偏僻農舍落腳。丐幫雖記恨耶律洪基,可瞧在蕭峰的面上對耶律浚尚算客氣。聽得蕭峰有此一問,耶律浚又伏案哽咽了一陣方才含羞帶恨地說道:“不久之前,耶律乙辛向父皇進《十香詞》誣陷母后與人私通,父皇不問青紅皂白就將母後下獄嚴刑拷打……”

蕭觀音與耶律洪基少年夫妻又育有獨子,這些年來耶律洪基雖早已移情穆貴妃,可蕭觀音卻仍一心念着丈夫,如何會與人私通?只見蕭峰牙齒咬地咯咯作響,猛地一拳砸翻了身旁桌案,放聲爆吼:“這昏君!”

這一回,耶律浚再不願為耶律洪基辯駁,只埋頭嗚嗚痛哭。

蕭峰呆了一陣終是意識到原來這一個多月來他無人問津,只是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皇后蕭觀音。換句話,若非蕭觀音出事,只怕他現在已被耶律洪基折磨致死。想到這,蕭峰不由幽幽一嘆,低聲問道:“太子日後有何打算?”

耶律浚聞言不由苦澀一笑,嘲諷道:“太子?這世上有哪個太子會有一個與人私通的母親?父皇將母后的屍首送回蕭家,這是決絕之意。孤失蹤一夜亦無人知曉,又算什麼太子?……他與穆貴妃感情甚篤,說不得明年就能為孤添個好弟弟!”只見耶律浚神色茫然地呆了一陣,忽然握着蕭峰手切切道。“舅舅,趁着父皇還未發現你的行蹤,你快走罷!回中原,你有那麼多好兄弟,從此隱姓埋名,再也不要回大遼了!”

蕭峰實放不下耶律浚,即刻問道:“你呢?”

“孤不能走!”耶律浚明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回過神來,決然道。“就是死,孤也要死得像一個太子!”

自昨夜相見,耶律浚便幾番勸說蕭峰儘快離開。這樣對蕭峰友好的態度,顯然也換來蔣長運的少許友誼。此時他陪坐一旁聽這舅甥二人說了那麼多,不禁小聲嘀咕:“死了就是個死人,還算什麼太子?這遼太子,還不如話本里的凌雲公主有骨氣!”

時隔多年,這新版《說岳全傳》便是在大遼也一樣膾炙人口,耶律浚自然也曾拜讀。是以,蔣長運這兩句話方一出口,他與蕭峰便同時一震。兩人緩緩抬起頭來,彼此一望,都在對方的眼底看到了與自己一般無二的凌冽殺意!

當晚,耶律浚再度求見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雖狠心殺了給他帶綠帽子的老婆,可畢竟只有耶律浚這一根獨苗,總要籠絡一番使他理解做父親的苦衷。是以,耶律洪基很快便丟下穆貴妃在自己宮中召見了耶律浚。

耶律浚施禮后卻並未起身,反而言辭懇切地道:“兒臣的母親辜負父皇厚恩,兒臣再不配為太子,求父皇廢了兒臣!”

耶律洪基僅有這一子,雖也常常擔心太子日漸長大有攬權之心,可卻的確未曾想過要廢太子。“耶魯斡勿憂,你是朕唯一的孩兒,不必為了一個賤婦影響了我們父子之情!”耶魯斡是耶律浚乳名,自從太子成年,耶律洪基已多年不曾這麼叫過他了。

耶律浚也好似被這一聲“耶魯斡”觸動了愁緒,登時放聲大哭:“母親做出這樣的事來,孩兒實無顏再見父皇!昨夜兒臣出宮行獵散心,一心想着不如一死了之,便不用這般痛苦……可轉念一想,父皇僅有我一子,我若死了,教父皇白髮人送黑髮人,豈非天大的不孝?父皇……”

耶律洪基性情中人,耳根又軟,輕易便被耶律浚這幾句話勾起了慈父情懷,當下大步走下台階,父子二人抱頭痛哭。

待哭了一陣,終是耶律浚率先收了淚,羞愧道:“兒臣不孝,又惹父皇傷心,今後再不敢如此了!”說到這,他又靦腆道。“父皇以前總以為兒臣過於文弱,可今早兒臣卻在林中獵了一頭鹿,特地帶來獻給父皇!”

在古時,鹿,便象徵著一國權柄。耶律浚特意帶了頭鹿獻給耶律洪基,自然是與耶律洪基修好之意。耶律洪基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也不問這究竟是不是耶律浚親手所獵,只含笑道:“好!快呈上來!”

不多時,便有一名侍衛打扮的高大男子以金盤盛着一頭鹿大步走了進來。

耶律洪基喜好行獵,見這頭鹿體型頗大卻也很是開懷。不等耶律浚進言,便自行走了過去準備細細觀看。哪知才走了兩步,那侍衛打扮的男子忽然逾矩抬起頭來直直地望住了耶律洪基。兩人四目相對,耶律洪基立時一驚,失聲叫道:“蕭……”

那做侍衛打扮的男子正是蕭峰!

圖窮匕見,這一刻蕭峰的心忽而無比地清明,他想到了很多前塵往事。初返大遼立下救駕之功,耶律洪基曾執意與他結拜,也曾真心待他這個異性兄弟。然而,兩人終究不是一條道上的人。無論什麼時候見到耶律洪基,他不是在行獵就是在飲宴,對國事從來不聞不問,輕易受耶律乙辛那讒言獻媚的奸臣所擺佈。蕭峰屢番勸諫,最終卻只落得個遭人排擠忌憚的下場。他又想到了草原上的那些貧苦牧民,風雪中他們不顧腥膻與自己的羊群緊緊擠在一起取暖,可即便如此,最終也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財產凍餓而死。牧民們那老淚縱橫的臉漸漸幻化為耶律洪基的臉,油光閃閃、醉意朦朧。為何要以天下人的血肉來供養他一人?難道僅僅只是因為他是皇帝?蕭峰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提起掌力狠狠地打在耶律洪基的心口。只聽得“砰”地一聲巨響,耶律洪基整個人騰空而起,重重地摔在殿前的御座上,立時氣絕身亡!

耶律洪基突然遇刺,殿內的一眾內侍宮女不由同時大叫起來。不一會,耶律洪基的侍衛隊長室里也帶着數十名宮中侍衛沖了進來。

耶律浚與蕭峰卻毫不驚惶,只見耶律浚快步走上兩步,立在耶律洪基的屍首前朗聲道:“先帝駕崩,朕便是大遼的新皇帝!誰敢抗命,格殺勿論!”

室里一見行刺耶律洪基的竟是耶律浚與蕭峰已是六神無主,蕭峰卻連瞧也不瞧室里一眼,只管跪下道:“萬歲萬萬歲!”

有蕭峰率先表態,室里自忖絕不是蕭峰的對手,當下一聲長嘆也跪了下來,口稱萬歲。室里一跪,一眾侍衛全跪了下來。這一群傳一群,殿中很快便響起了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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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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