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兄弟再見

124.兄弟再見

只因押送大批貨物,蕭峰這一路的行程並不快。離開完顏部的第三日才來到了與完顏部臨近的回跋部。眼見日頭高起,蕭峰即刻下令全軍暫且休整歇息。他如今已是南院大王而非種諤帳下小卒,一聲令下之後自有室里與耶律莫哥安排細務。

待全軍用過午膳,耶律莫哥正要下令開拔,抬眼卻見着外出閑逛的室里喜滋滋地走了進來。耶律莫哥與室里交情不錯,見他滿面春風不由打趣道:“怎麼?瞧上了回跋部的哪位姑娘?”

蕭峰雖為人豪爽可卻治軍極嚴,室里跟隨蕭峰一個多月,親眼見識了他的領兵之才早收了輕慢之心。此時聽耶律莫哥這般打趣他,不由怒瞪了他一眼道:“大王嚴令不得欺凌婦孺,你莫冤我!”

耶律莫哥自知失言,不由嘿嘿一笑。

卻是坐在案后的蕭峰見狀亦笑道:“既然不是瞧上了哪位美人,那又是何故?”

室里深知蕭峰不拘小節,倒也並不怕他。聽聞蕭峰有此一問,他即刻顛顛地跑上前,自懷中取出一張交子喜道:“方才屬下去外頭閑逛,得了這個!”

蕭峰低頭一看,卻見室裏手上捧着的正是一張面額為一百貫的交子,而在這交子上赫然印着“匯通錢莊”的朱紅大印!蕭峰吃了一驚,失聲道:“匯通錢莊?”

室里以為蕭峰不知“匯通錢莊”的名頭,即刻道:“大王有所不知,這匯通錢莊是中原人所辦,向來信譽卓著。如今在上京、南京都有好幾家分號呢!那與屬下交易的回跋人說是嫌路途遙遠,不願去上京取錢,就把這交子給屬下了,作價八十貫,大便宜啊!”

蕭峰的面色瞬息萬變,隔了一會方道:“既然此處並無匯通錢莊的分號,那回跋人如何得到這張交子?”

“是從完顏部得來的。”室里笑道,“屬下聽那回跋人說,數日前完顏部派人來回跋部收購山貨,正是用這交子付賬。想不到這些生番瞧着野蠻,手上倒也有幾個子呢。”

蕭峰面色更奇,只沉聲道:“那些女真人穿的尚是獸皮,他們又哪來的交子?”想到這,他忽然站起身來,向耶律莫哥吩咐道。“莫哥,你先回上京復命,我有事就不與你們同行了。”說罷,他也不管耶律莫哥是什麼反應,逕自出了營帳,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包不同走後,薛慕華陪着慕容復帶着數名隨從及兩輛裝滿人蔘的馬車又在山間行了一日。他是大夫,對人蔘等名貴藥材自然更為著緊些。眼見慕容復走地磨蹭,便忍不住上前催促道:“大人,這些人蔘雖說仍埋在土裏,可終究失了地氣滋養,放不了多久啊!”原來為了最大限度保存人蔘的藥效,這次慕容復收購的人蔘都是連參帶土一併買走的。

慕容復輕輕地“嗯”了一聲,平心靜氣地問:“那又如何?”

薛慕華簡直想抽他,忍了又忍方小聲道:“大人不是說有辦法保存人蔘的藥效么?”

“將人蔘洗凈,放入籠屜蒸制兩次,再行晒乾。如此可保證藥效不失。”慕容復答道。這個方法正是紅參的製作方法,傳言是由努/爾哈赤所創。紅參大補元氣,對心力衰竭、心源性休克皆有療效,慕容復前世卻是常與紅參打交道。

薛慕華見慕容復隨口就將那價值連城的儲參秘方說了出來,一時竟是一愣。只見他眨巴眨巴眼睛,許久方憋出一句:“大人,此話當真?”

慕容復沒有說話,只側目瞥了薛慕華一眼。

薛慕華被這輕描淡寫地一眼看地寒毛直豎,忙羞愧地低下頭來。然而過了一會,他便又抬起頭來難掩興奮地道:“人蔘大補元氣能救人性命,便是大人的心疾亦可逐漸緩解。有此儲參秘方,可活世間千百,功德無量啊大人!”

慕容復卻無動於衷地道:“可惜啊!只這一鎚子的買賣!”

薛慕華聞言一怔,忙問道:“這是何故?”

這一回不等慕容復答話,他們的背後便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名做契丹打扮的高大男子跨着一匹通體墨黑的烏駒疾馳而來。大約在臨近他們數丈遠的地方,那男子忽而一摁馬背,整個人騰空而起猶如一朵浮雲般輕飄飄地立在了慕容復的馬前。

來人正是蕭峰。

“蕭先生!”薛慕華與蕭峰打過交道,知道他的本領,見他追來登時吃了一驚。

慕容復卻仍是一臉平靜,好似蕭峰的一切行動均在他意料之中。只見他向蕭峰拱拱手,含笑道:“大哥,少林一別,一向可好?”

蕭峰深深地看了慕容復一眼,緩緩道:“果然是你!”

“看來是好的。看大哥的穿着打扮,想來在契丹春風得意。如此,小弟也就放心了。”慕容復自顧自地說道,只是他口中雖說著“放心”,眼底卻始終一片徹骨冰寒。

蕭峰在中原時是丐幫幫主江湖草莽,總穿着一身打着補丁的灰布衣袍,瞧着很是落魄。如今他在大遼位居南院大王,身邊又有紅顏知己為他打理,衣飾形貌雖不如慣常穿金戴銀的契丹貴族那般惡俗,卻也是錦緞着身十分整齊。蕭峰與慕容復相識十載,深知他的能耐。以他對慕容復了解,慕容復出現在此,事情絕不簡單。他見慕容復避而不答的自己問題,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你來完顏部有何陰謀?”

“陰謀?”慕容復的眸光更冷,忽而輕聲一笑,幽幽道。“大哥,這話你是以結義兄長的身份問我這個二弟,還是以大遼南院大王蕭峰的身份問我這個大宋四品給事中慕容復?”

慕容復有此一問,蕭峰立時沉默不語,良久方長嘆着道:“你我之間,情義已盡。大哥二弟,這話就不須再提了。”

蕭峰這話實在決絕,便連一旁的薛慕華都忍不住微微變色。反而慕容復恍若未聞,只笑道:“大哥三思!你我相識經年,大哥應知小弟的脾性。你我若不能為友……”

“便只可為敵!”蕭峰森然接話。

“痛快!”慕容復即刻贊了一句。他的面上仍舊笑意盈盈,可眼底卻只余狠辣。

“廢話少說!你來完顏部究竟有何陰謀?”蕭峰再度發問,語氣亦比方才嚴苛了許多。

慕容復還是不回答,只幽然回道:“蕭大王忠心耿耿,他日定能輔佐遼主成就大業。當真可喜可賀!”

蕭峰一聽這話心頭便是一動,忽然道:“原來那押送歲幣的大宋使者……”蕭峰自知他在大宋不過是個平民百姓,哪裏夠格令皇帝掛心?但如果是慕容復有心作梗,刻意挑撥他與耶律洪基,那便能說得通了。

“正是秦師兄。”慕容復見他終於明白了過來,亦是滿意而笑。“秦師兄與蕭大王許久未見,十分惦記蕭大王啊!”

蕭峰勃然變色,許久方澀然道:“你既然早已拿定主意,為何不在雁門關外埋伏人手殺了我?”蕭峰是江湖草莽,這種官場爭鬥哪裏會是慕容復的對手?如今蕭峰貴為大遼的南院大王,慕容復倘若有心在官場上對付他,怕是蕭峰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提到雁門關,慕容復的目光也不由微微一凝。只那一瞬間,陪在慕容復身邊的薛慕華立時敏銳的感覺到他周身的氣勢軟弱了下來。然而不等薛慕華弄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慕容復已然再度振作精神,漫不經心地笑道:“這人生漫長而無趣,難得有一個有趣的對手,我怎麼捨得讓蕭大王這麼快死呢?……所以,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許是慕容復的漫不經心終於激怒了蕭峰,許是以往的新仇舊怨到此時終於湧上了心頭。只見蕭峰雙目赤紅勃然大怒,放聲吼道:“慕容復!”

這一聲怒吼竟好似一聲喝令,原本散在慕容復周圍的十名隨從即刻將慕容復掩護在身後,手中的隧發槍齊刷刷地指向了蕭峰。

蕭峰目瞪口呆地望着這十支燧發槍,耳邊只聽得慕容復仍以那輕佻奚落的口吻緩緩言道:“蕭大王,我知你武功高強。只是武功再高,也怕火/槍啊!”

蕭峰沉默地望着慕容復,那張熟悉的臉孔依舊精緻絕倫。可他卻只覺那張臉不似一個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個逼真的人偶,讓人感覺陌生且心悸。竟是到了這一刻,方真正意識到“不能為友,只可為敵”究竟是什麼意思。

“好了,不逗蕭大王了。”蕭峰正不知所措,慕容復竟忽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在此地恭候蕭大王,原是有一個好消息要與蕭大王分享。”他頓了頓,正色道。“大哥,蘭慶防線建成了!”

蕭峰聞言面上瞬間露出一抹狂喜,然而這抹喜意未達眼底,他的神色便又是一僵。“……你將對西夏用兵!”

“這一回是滅國之戰!”慕容復並不否認,“有了這燧發槍,大哥,你說我的勝算大不大?”

蕭峰心思百轉,即刻道:“大遼與西夏唇齒相依,大宋若對西夏用兵,大遼絕不會坐視不理……以西軍的戰力,頂不住兩面作戰,除非……”

“那些女真人野蠻兇悍,是天生的士兵。有他們相助,大宋在北面邊境的壓力就能輕上許多了!”只見慕容復低頭望着自己白皙乾淨的手指,一字一頓地道。“大哥,你不該來!”

慕容復話音未落,蕭峰登時變色。

調虎離山!

蕭峰一走,以耶律莫哥和室里的本領怕是保不住女真人的朝貢。遼主耶律洪基殘暴剛愎,定會向完顏部問罪並且再索朝貢。而完顏部無端被冤,也會對契丹懷恨在心。

“慢着!”眼見蕭峰轉頭要走,慕容復即刻一聲厲喝。“蕭大王,此時再回去已經晚了。與其白跑一趟,在下這兒尚有幾句肺腑之言,未知蕭大王可願一聽?”

蕭峰亦知他離營兩日,這該出事的早出事了,此時趕回也是枉然。只見他緩緩喘過兩口氣,平了平心氣方問道:“你早知這次負責收取朝貢的人是我?”

慕容復輕輕搖頭,冷然道:“是不是你,重要嗎?”

蕭峰也跟着點了點頭,他已明白了慕容復的言下之意。如果是他帶隊,忌憚於他的武功,就設法將他引開;如果不是他帶隊,那就將帶隊之人一併殺了。所以,的確不重要。

“只不過,事已至此,大哥回去要怎麼跟耶律洪基交代呢?”哪知慕容復忽一蹙眉,竟是真心誠意地為蕭峰犯起愁來。“為完顏部求情?耶律洪基會以為大哥這是在邀買人心。不為完顏部求情?那就正中了小弟的算計。那麼,實話實說?將今日與小弟的一番話向耶律洪基和盤托出?小弟聽聞遼主素大志,倘若以此為借口令大哥領兵南下,大哥又當如何自處呢?”

蕭峰沉默地瞪視着慕容復,將雙拳捏地死緊,半晌無言。

慕容復卻只當不知,皺眉思量片刻又真情實感地幽幽長嘆。“宋遼本為夙敵,不死不休!我在大宋長大,偏又是個契丹人。陛下逼我興兵南下攻打宋土,大宋平了西夏也不會放過大遼。我身在其中左右為難,不若掛冠求去,逍遙自在!大哥,你是不是這麼想的?”

蕭峰即刻一陣耳熱,啞口無言。只聽得慕容復話音清冷,仿如那暮鼓晨鐘,字字句句都敲打在他的心頭。

“大哥,你可還記得,當年你勸我出仕說過什麼?你說,義所應當,當做得做!你說,雖千萬人吾往矣!你說,公道自在人心!你說,敬仗義執言,慷慨赴死!怎麼如今真輪到自己頭上,就都成了屁話呢?大哥,你的義呢?你的勇呢?你的道呢?你逍遙自在了,天下人可能逍遙自在?”

蕭峰深深地抽了口冷氣,緩緩道:“慕容大人,契丹人也是天下人之一。”

“契丹人在大宋邊境打穀草的時候,可曾把漢人當人?契丹人將女真族分為生番熟番分而治之的時候,可曾把女真人當人?”慕容復即刻又問。

饒是蕭峰武功高深,此刻竟也汗流浹背。良久,他方艱難地道:“我若繼續為官,難免走到山窮水盡;我若掛冠求去,卻又是棄天下於不顧。你卻要我如何選擇?”

“我怎麼知道你該如何選擇?”慕容復聽得蕭峰有此一問,竟毫不客氣地大笑起來。“我只是念在往日舊情,提醒你將來的處境。大哥,你從現在開始就可以慢慢思考了!……哦,對了,還有一事!尊師玄苦禪師的血仇,大哥想好該怎麼解決了嗎?”

遙望着蕭峰狼狽離去,薛慕華心頭竟是泛起了一絲不忍。過了許久,他終於忍不住問道:“大人,你與蕭峰究竟有何仇怨?”

慕容復轉頭看了薛慕華一陣,輕聲道:“我害死了他一個至親之人,並且欺騙了他整整十年。所以,是他對我有極深的仇恨。至於我,只要他願意回頭,我們仍能是好朋友。”

薛慕華立時一噎,半晌才無奈道:“你既盼望他回頭,又何必要說這些?”

“誰說我盼望他回頭?”慕容復立即反駁,理直氣壯地道。“我只是……我不快活,那大家都別想快活!”

薛慕華實在不想跟慕容復說話了,只在心中暗道:你們鬧到今天這個地步,蕭峰居然還沒有一掌打死你,他對你的情義當真是比天高、比海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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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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