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毒發

118.毒發

第二天一早,阿朱臨行前來給慕容復磕頭,謝他十數年的撫育之恩。阿朱心知今日一別,或許此生再無相見之時。她望着慕容復冷湛的面容,眼淚忍也忍不住地滾落了下來。“公子爺再沒有什麼話要與阿朱說了么?公子爺可還記得,那時我們在京城,公子爺與蕭大哥喝酒比武暢談國事……”

慕容復一夜未眠,兩側太陽穴尤兀自跳痛。此時聽阿朱提及往事,他更是心浮氣躁,不由擺手道:“阿朱,不必再說了……”他張了張口,試圖解釋些什麼。然而話到嘴邊,卻又發覺千言萬語如鯁在喉竟不知該如何說,最終只付之沉沉一嘆。

阿朱頓時淚如雨下,曾經她身邊所有人都對她與蕭峰之事樂見其成充滿祝福。然而一夜之間,她便不得不在蕭峰與養大她的公子爺之間選擇一個,再無轉圜。“公子爺,你與蕭大哥是義結金蘭的好兄弟,難道你也再沒有什麼話要對蕭大哥說了么?”

我能說什麼?慕容復心裏只是陣陣茫然。數息之後,他方緩緩道:“阿朱,若是……蕭峰日後問起慕容家的事……”說到此處,慕容復便忍不住自失一笑。他與蕭峰相處十年,深知他的脾性。此人自傲非常,既知自己錯交仇敵小人,而這個小人竟連約戰之日也不敢現身,怕是此生此世都再不會瞧得起他,更不屑再提起他。“……若是他湊巧問起,你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罷。不要因為這種小事,使你們夫妻之間埋下嫌隙。”

眼見慕容復此時尤在為她打算,阿朱登時撲在慕容復的膝頭放聲嚎啕。“公子爺,為什麼?……這都是為什麼?”

慕容復實在太累了,竟連安慰阿朱的氣力都提不起來。“走罷……好好活着……就可以了。”

“……是!阿朱,拜別公子爺。日後阿朱不能再服侍公子爺,只願公子爺身體安康長命千歲。”阿朱含淚拜了三拜,又與阿碧抱頭痛哭一番,終於攜阿紫灑淚而去。

慕容復直至阿朱走後的第三日方準備好船隻,將一早便給阿朱準備好的嫁妝發運出去。當年慕容復曾言為阿朱阿碧準備了十里紅妝絕非自誇,公冶乾眼見那一船又一船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家什擺設,乃至田契店契、佛像藏書等幾要將那船舷也壓入水中,眉間便是一陣抽搐,忍不住走到慕容博的身邊低聲道:“主公,公子爺這出手未免也太豪闊了,便是皇家嫁公主也不過如此啊!”

慕容博一聽公冶乾將慕容復嫁阿朱與皇家嫁公主相比便忍不住心頭一喜,只撫須道:“所謂山水有相逢,如今阿朱嫁了蕭峰,他日我慕容氏未必沒有與蕭峰言歸於好的機會啊!公冶乾,不要斤斤計較這蠅頭小利。比起我慕容氏的興復大業,這點嫁妝又算得了什麼呢?”慕容博並無生財手段,曾經還想過要殺伏牛派掌門柯百歲,只為垂涎他的萬貫家財。若非他殺了玄悲之後,六扇門追查地緊,這位伏牛派掌門怕已遭了毒手。可當他與兒子相認,包不同隱約向他透露了慕容氏現在的家底……所謂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慕容博如今可是意氣風發地很!

公冶乾聞言立時一噎,半晌方狀似無意地問道:“也不知公子爺的那些死士什麼時候來給主公請安?”公冶乾曾在這些皮膚黝黑的異族死士手上吃過大虧,不知為何,這回一聽慕容復要安排這些死士來拜見慕容博心頭便是一陣亂跳,總覺得會有大事發生。可究竟是什麼事,他又說不上來。

慕容博隨口笑道:“復官說,送了這些嫁妝正巧能將那些死士接來。聽聞這些死士雖說武藝不精,可五人結陣威勢卻是了得,老夫正要見識見識!”

慕容博這話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公冶乾心頭憋悶不已,這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慕容復果然言而有信,當天晚上便有十名死士上得燕子塢拜見慕容博,並向他演示陣法。這五人陣法由一名藤牌手、兩名長矛手及一名短刀手組成,長短兼具、攻守兼備,戰力十分了得。慕容博習武多年,竟也與這五人纏鬥十數招方狼狽脫身。他試過了這陣法的厲害,便誇讚慕容復道:“好!很好!這‘五行陣’果然了得!便是戰場對敵也綽綽有餘了!你做得很好!”

“謝爹爹!”慕容復即刻抱拳一禮,神色依舊沉穩,顯然並不居功。只在心中暗道:這“五行陣”脫胎于軍神戚繼光的鴛鴦陣,又得種諤斧鑿改進,豈是區區一個江湖客能挑得出毛病的?

“為父聽聞,這死士共有百人?”慕容博又道。

“正是!”慕容復神色不變,“其餘那九十人各有差事在身。爹爹若是想見他們,孩兒這便傳令下去……”

“不用了,正事要緊。”慕容博與這些人語言不通,那些死士肌膚黝黑看起來連樣貌也無多大分別,慕容博哪有興趣見他們?之所以有此一問,不過是不想慕容復有事瞞着他罷了。

慕容復點了點頭,面露疲色。

慕容博見狀便道:“你病勢未愈,且下去歇息吧。”

“謝爹爹!”慕容復沒有推辭,起身向慕容博行了一禮便由阿碧扶了下去。

回到書房,慕容復不禁扶着膝蓋沉沉地嘆了口氣。

阿碧熟練地將白檀燃起,回身向慕容復柔聲道:“公子爺,不如今夜且歇一歇罷!”慕容復這幾日不顧病情,一心打坐練功,阿碧見他日漸消瘦,心中着實憂慮。

“無妨。”慕容復搖搖頭,深深地喘了口氣。“這燕子塢着實氣悶,好在……好在……”好在什麼?他卻沒有再說。他只知道,那剩餘的九十名死士連同一千支長/槍今夜便會運往距離燕子塢一九水路的某處島嶼。

阿碧見慕容復已然盤膝而坐,雙手結印逐漸入定,這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不多時,一股熱流便自丹田而起,運轉至四肢百骸各處要穴,好似靈泉聖水潤澤着周身經脈,使它逐漸強壯有力,猶如那枯木逢春生機勃勃。片刻后,慕容復的氣息愈發綿長,神色逐漸寧定,書房內明亮的燭影正落在他的身上,愈發襯得他膚色晶瑩人如美玉,彷彿他的身體裏正燃着一盞佛燈與那燭火相互輝映,透出澹泊深靜的光芒。隨着時間延續,慕容復的思緒漸漸深入識海,他能感受到風,在他四周不住輪轉,由冷變熱;他能感受到光,悄無聲息地落在他的身上,一瞬靜止一瞬流逝;他能感受到世間萬物,飛鳥在空中翱翔最終落地、魚兒在河中跳躍逐漸下沉、鮮花在岸邊綻放悠然凋謝,生與滅、盛與衰。這是生命的輪迴,他融入、感受,順應……

不!我不能順應,我應該盡我所能將這極盛延續!慕容復原本舒展的眉峰忽而一擰,心火頓生、心魔四起!恍惚間,有一個冷酷而傲然的嗓音朗聲言道:“蕭某大好男兒,竟和你這種人……”

慕容復只覺心口一沉,如遭重鎚一擊,氣息隨之而亂,周身頓如墜入火窟。烈火灼身,如焦如沸,猶如千萬根燒紅的鐵釘刺入四肢百骸炮烙其身。那無盡的大火不多時便使他汗出如漿,面色朱紅。慕容復自知他心猿意馬無法收束,是到了生死關頭。急忙摒棄一切綺思雜念,強忍痛楚再度運功入定。哪知恰在此時,書房內竟裊裊散出一股腥甜的異香,好似爬在他心頭的一隻毒蟲,朝着他最為軟弱的地方狠狠地咬下!

只一剎那,天旋地轉。無數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慕容復今日對天盟誓,定當牢記慕容氏列祖列宗所望,復興大燕至死不渝。倘若違誓,便要我身敗名裂、永失所愛、死無全屍!”

“復官,你可以怨我,但你不能……對不起,你爹!”

“孟子有云: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復官,你作詩不成也就罷了,怎麼連書都讀不通了?”

“大人,珍重……”

“慕容,你我相交多年情同手足,咱們結為金蘭兄弟如何?”

頃刻之間,慕容復再也壓制不住那失控的內息,猝然睜開雙目猛地噴出血來。他只覺心頭陣陣絞痛,不由伸手捉住了衣襟,驚怒地望向了擺在案上的那隻熏香爐。“這香……”他方低低呻/吟了一聲,即刻又嘔出血來。他急忙伸手捂住,可那熏香中的毒性伴隨內傷而發,猶如洪水泛濫,又哪裏還捂得住?只一瞬間,他的半個手掌便已滿是鮮血,可饒是如此,卻仍有更多的鮮血自他體內急涌而出。

慕容復掙扎着撲向桌案,可卻連自己的身體都無法擺佈。只聽地“哐啷”一聲,他竟與那熏香爐一同滾落到了地上。

一直守在門外不遠處的阿碧聽到聲音急忙沖了進來,入眼便見着慕容復面色慘白地伏在地上,艱難地用手指扒開那香灰。

“公子爺!”阿碧登時魂飛魄散,急忙衝上前將他扶起。“公子爺,你怎麼了?”她觸手所及,慕容復的衣衫濕透,可身體的肌膚卻又滾燙,顯然是走火入魔。

“這香……”慕容復痛苦地搖頭,再度大口大口地嘔出血來。淋漓的鮮血不但將他胸前的衣襟都盡數浸透了,連地板上都到處都是他的鮮血。

“公子爺!”阿碧又驚又怕不禁放聲大哭,失聲大叫。“來人啊!來人啊!公子爺!”

慕容復卻顧不上阿碧,只指着香灰喘息着道:“阿紫……是阿紫……”

阿碧哭泣着順着慕容復的手指望去,只見那熏香的灰燼之中,尚有幾塊白檀未曾燃盡,此時竟散發著詭異紫芒。“這香……這香有毒!”阿碧的頭腦即刻一片空白。“阿朱姐姐!這熏香一向是阿朱姐姐在打理……怎麼會?”

慕容復的神智已近潰散,可聽得阿碧此言,他竟忽而生出一股巨力,猛然扯住阿碧的衣襟,嘶聲道:“不要……不要,說出去……”話音未落,他手臂一松,徹底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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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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