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父子夜談

116.父子夜談

元祐八年的除夕夜,在京城那是熱鬧非凡,在燕子塢卻依舊冷清。只因慕容復大病未愈,晚宴上竟只露了個臉,便嗆咳着被阿朱阿碧給扶了下去。

慕容復的身影才一消失,坐在主位的慕容博便忍不住沉下臉來一拍桌案。“給我敬酒就咳嗽,我看他心裏就沒有我這個爹!”

陪坐的四大家臣靜默了一會,最終才由鄧百川好言勸道:“主公,公子爺身子弱……”

哪知說起這個慕容博更加不開心了,只冷哼着道:“興復大業何等艱巨,他這身子如何扛得起來?”

說到這個,三位家臣盡皆嘆息,唯有公冶乾的目光悄悄地在慕容博的身上轉了兩圈。

好在慕容博自己也很快便意識到,這樣直白地在屬下面前表達對兒子的不滿及對他健康狀況的擔憂,實有動搖軍心之嫌,這便轉口道:“鄧百川,那蕭峰的用兵之能果然比得上韓信么?”

鄧百川聞言不由尷尬地咳了兩聲,這個問題他着實不知該如何回答。若是肯定,慕容博的面子便過不去;若是否定,又令他們父子愈發隔閡。

鄧百川正頭痛,公冶乾卻已快言快語地道:“啟稟主公,那蕭峰的用兵之能屬下也曾見識。當年伐夏之戰,種諤也不過是給了他一個副尉職銜,與大哥相當罷了。”

鄧百川為人忠厚,聽公冶乾這麼一說,登時急道:“二弟,不可胡言!喬……那蕭峰晉仁勇副尉是在十年前啦,他的用兵之能種經略亦十分賞識。若是當年留在軍中,如今早已鵬程萬里,豈是我能與之相比的?”

慕容博一聽鄧百川的肺腑之言,登時幽幽一嘆,又問:“那種諤在軍中威望如何?”

“西軍戰神,擎天臂柱,不可動搖!”鄧百川正色道。

慕容博心情更壞,當下一推面前的酒杯,扔下一句:“氣悶!”這便負手走了出去。

慕容博身負武功行動迅捷,不過片刻功夫便已立在了兒子的庭院外。阿碧擔憂的話音混着那琥珀色的燭光一同自窗戶里透了出來。“公子爺,不若再加點碳,你再躺一會罷。”

燕子塢建在太湖深處的某處島嶼上,每到寒冬總是濕冷入骨。慕容復如今大病未愈,這種天氣於他着實難熬。只見他裹着厚厚的貂裘縮在椅內,本就白皙的肌膚被這墨黑的貂裘一襯,是愈發顯得羸弱。聽到阿碧的建言,他微咳了兩聲,喘息着道:“不用,屋子裏太悶。阿碧,去把窗戶打開。”

“不行!”阿碧斷然道,一向溫柔的面龐上竟猛地露出幾分嚴苛來。“公子爺,你不能再着涼了!”

慕容復被阿碧一嚇竟是一窒,隔了一會他方小聲道:“不開就不開嘛。”說著,又伸手向她。“阿碧,你過來。”

阿碧忙走上前握住慕容復的手俯在他的膝頭,紅着眼輕聲道:“公子爺,你快好起來罷……”

慕容復輕撫着阿碧的發端,苦笑着道:“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我這病是永遠也好不了啦!”

慕容博聽到這,終是忍耐不住,當即踹門而入,大聲道:“古來成大功業者,哪一個不歷盡千辛萬苦?你才受了少許挫折便這般氣餒,還談什麼興復大燕?”

“見過老爺!”阿碧慌忙跪下施禮。不知為何,她見了這心思沉冷的慕容博便止不住地害怕,此時身體已微微發顫。

慕容復沒有理會慕容博,只扭頭向阿碧柔聲道:“阿碧,你先下去罷。”

阿碧擔憂地望了慕容復一眼,隔了一會方低低應了聲“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阿碧一走,慕容復連招呼慕容博的精神都欠奉,逕自閉上了雙眸。

慕容復這樣視他於無物,慕容博自然不滿,即刻沉聲道:“你這是什麼態度?”

慕容博內功深厚,只這一句便已顯出異於常人的威壓來。慕容復重病在身,只覺屋內的空氣愈發沉悶,終是忍不住睜開眼緩緩道:“我與爹爹從未相處過,與陌生人無異。爹爹信不過孩兒,孩兒自然也信不過爹爹。這本是人之常情,何必生怨?”

慕容復這般直言不諱,慕容博登即瞠目,半晌方道:“爹爹幾時不信你?”

“哦?”慕容復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又闔上了眼睛。

慕容博的神色一窒,知道這兒子是始終放不下蕭峰之事。原來那日慕容復清醒后便大發雷霆,直言慕容博自揭是蕭遠山父子的大仇人着實其蠢無比,不但為自己結下一個了不得的大仇家,更害他少了一個領兵征戰的將才。慕容博聽來有理,又要去殺蕭遠山父子滅口。慕容復卻又冷笑着道,丐幫十萬幫眾,各個對蕭峰忠心耿耿。蕭峰被殺,慕容氏永無寧日。慕容博聽慕容複分析了利害,這才恍然大悟自己來鬧場實在多餘壞事。只是慕容博為人向來剛愎,對著兒子更不能拉下臉來承認有錯,便是此時仍強自狡辯:“難道這世上只有他蕭峰方能用兵?”

“正因蕭峰非遼非宋,方能一心為我大燕效力。孩兒十年苦功,爹爹輕輕巧巧一番閑話就煙消雲散。如今孩兒黔驢技窮,既然爹爹以為人才易得,就勞煩爹爹再為孩兒尋個將才罷!不必堪比韓信,只需斗得過種諤便好!”慕容復不冷不熱地道。

“你!”慕容復這樣不給慕容博留顏面,慕容博哪裏受得了,即刻便舉起了手臂。

慕容復卻也毫不畏懼毫不閃避,只瞪大眼逼視着對方。

兩人僵持片刻,慕容博只覺他那兒子的眼神森冷無比,竟漸漸氣虛起來。過了一會,他眉頭忽而一皺,猛然發問:“你與蕭峰相識十年,刻意延攬,難道早知他身世?”

眼見慕容博終於問到重點,慕容復忍不住輕嘆了一聲,閉了閉眼睛。

慕容博卻是驚詫不已,猛然起身失聲問道:“你怎會知道?難道三十年前……”三十年前雁門關一事,慕容博一向瞞地極緊,便是枕邊人與四大家臣也不知他是詐死。

慕容復冷笑道:“三十年前,中原豪傑共赴雁門關抗擊契丹武士一事聲勢浩大、萬人矚目,孩兒能知道有什麼好意外的?爹爹是習武之人體魄強健遠勝常人,可卻在此事之後不久便突發疾病而亡,這當中必然大有蹊蹺。母親過世,須得與爹爹合葬。孩兒抽空去那墓室一看,自然什麼都明白了。”

慕容復的這番話實是有理有據,慕容博能有這樣一個心思縝密的兒子本該老懷安慰。只是想到玄苦被殺那日,這兒子毫不猶豫地下令殺自己,慕容博卻又是不寒而慄。“原來玄苦被殺那晚,你早就知道那人是我?”

慕容復搖搖頭,緩緩道:“我雖知爹爹未死,但人海茫茫卻讓我去何處尋你。直至那晚與爹爹交手……武功如此之高,卻在江湖上隱姓埋名,除了你還能有誰?”

慕容復的這話其實仍有破綻。須知這世上能人異士多如過江之鯽,只因對方武功高明便認定他是自己爹爹,豈非笑話?但慕容博向來自視甚高,是以這個解釋拿來應付他,顯然綽綽有餘。只見慕容博輕輕點頭,自相認以來便一直埋在心底的那根刺也因這番解釋而逐漸消散。

只聽慕容復又道:“爹爹一心復國,如今奔波半生可曾有甚成果?眼下孩兒便斗膽問上一問,爹爹捫心自問,這復國一事僅憑自己一人,究竟能不能成?”

這一句,着實是戳中了慕容博的命門。慕容博不由半晌無語。

“爹爹是大燕慕容氏子孫,孩兒亦是大燕慕容氏子孫。爹爹若是連孩兒也信不過,孩兒亦無話可說。今日爹爹將復國一事說與蕭峰父子聽,蕭峰父子是契丹人,他們的話沒人會信。來日爹爹再將這復國一事說與旁人聽,孩兒身為朝廷命官,不能忠貞報國反而覬覦帝位,實乃大逆不道,唯死而已!”

“積功上進,黃袍加身?”慕容博猶疑着發問,看神色顯然有些不以為然。

慕容復揚眉反問:“如今天下太平,除此之外,爹爹可還有旁的法子?你的辦法,又可曾成功?”

慕容博再度啞然。

“我要收攬人心、要禮賢下士、要知人善任,將來只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才為我所用。若是但凡有一個人才受我重用,便有人在爹爹面前讒言構陷,鼓動爹爹去殺了他。這個通風報訊之人心裏想的是什麼,孩兒以為,爹爹更應細細思量!”說到此處,慕容復已是疲累不堪,不由裹緊貂裘倚在椅內慢慢地闔上了眼睛。

慕容博見慕容復面色青白身形消瘦,登時一陣沉默。良久,他方猶疑着道:“公冶乾追隨為父多年……”

慕容復輕哼一聲,連眼睛都不曾睜開,只冷淡道:“過幾日,孩兒收的幾個家奴死士會來拜見爹爹。到時爹爹別把他們也當成心腹大患,必得除之而後快便好!”

慕容博被說地老臉一紅,最終扔下一句:“你好好歇息。”便忙不迭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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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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