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兄弟決裂(下)

114.兄弟決裂(下)

眼見慕容復將因這一掌腦漿迸裂死地慘不可言,半空中忽然傳來一聲怒吼。“我慕容氏的子孫,還輪不到外人動手!”

蕭峰眼見一道霸道掌力如激流浪奔般向蕭遠山猛撲而至,忙將發至半途招架蕭遠山那一掌的掌力稍稍轉向,向來人迎去。

雙方掌力相撞便好似龍吟虎嘯,蕭峰先前與蕭遠山一番搏鬥已是大費真力,此時強行接下來人那一掌,瞬間氣血翻騰連退數步。倉促間,蕭峰只來得及一胳膊掃向蕭遠山,將其護在身後,而慕容復卻被來人扯了過去。

“慕容!”蕭峰方才叫了一聲,耳邊卻聽得來人姿態睥睨地緩緩言道:

“復官,爹爹早說了,這蕭氏父子冥頑不靈已成廢子。你啊,就是太過年少氣盛,不懂勝敗乃兵家常事的道理!”只見來人着一身箭袖長袍,神清目秀、白眉長垂。他與慕容復並肩而立,樣貌與竟慕容復有四五分相似,此人正是慕容博。

“你……”慕容復側目望向慕容博,方開口說了一個字,面色便陡然一白。原來慕容博的左手五指虛張緊緊扣住慕容復背心的數處大穴,五道真力隨五指灌入慕容復的心脈,便好似五柄無影無形的利刃,冰冷地抵住了他那顆不斷跳動的心臟。

觸到慕容博隱含要挾的目光,慕容復即刻心念電轉。慕容博本該留在燕子塢,不遠千里來到少室山必有所圖。慕容博既然沒有出現在武林大會上,想必正是為了他與蕭峰之事。蕭遠山已斷了一臂,他自己又重傷未愈,以蕭峰的武功絕然無法保全三個人。

慕容復所料不錯,慕容博的確是為蕭峰而來。

原來慕容復帶鄧百川上少林公幹,便將慕容博與包不同留在了燕子塢。四大家臣本是慕容博延攬來的屬下,得知主公未死,公冶乾與風波惡在慕容復走後不久便也趕回燕子塢拜見慕容博。

這四人之中,公冶乾原本與慕容博最是脾性相投,在慕容博心中的份量也是最重。兩人相見后,公冶乾便狠狠誇獎了慕容復一番,說他“精明強幹頗有乃父之風,興復大燕指日可待。”直至將慕容博哄地眉花眼笑,他才又皺着眉故作憂色。“公子爺百樣皆好,唯有一事……屬下不知當不當說。”

這種官場上早就用爛了的告黑狀的套話,若是擺到慕容復的面前,只一句“那就別說!”便被打了回去。可用在江湖草莽慕容博的身上,顯然是卓有成效。慕容博百般“逼問”,公冶乾方將慕容復與蕭峰之間的相識相交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最後言道:“屬下冷眼旁觀,公子爺待蕭峰確然與眾不同。但凡為了蕭峰,便是那興復大業都要挪一挪位置。”

慕容博一想到那日慕容復清醒后歇斯底里要去尋蕭峰的模樣,對公冶乾的話便已信了一半。再一想公冶乾的這些話是自己“逼問”出來的,這可信度即刻又升到了八成。他哪裏還坐得住,當下孤身趕來了少室山。待親眼所見一向眼高於頂的兒子為了蕭峰向蕭遠山跪地請罪,慕容博當下便知:定要用盡一切方法,斬斷慕容復對蕭峰的情義!然後,殺了蕭峰!

感受到慕容博凌冽的殺意,慕容復只是一笑,即刻揚聲道:“還是爹爹說得是,此事終究是孩兒着相了。”說著,他便撕下袍角丟在地上,向蕭峰言道。“大哥,你我十年兄弟情義抵不上你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親生爹爹!罷了!我慕容復何等樣人?今日你我割袍斷義,他日相見,必成死敵!”

形式陡然逆轉,蕭峰登時一頭霧水,尚未來得及說話,蕭遠山已盯着慕容博沉聲道:“是你?我認得你的聲音!你居然是慕容復的爹爹?”

慕容博冷哼一聲,緩緩道:“那晚放你走是老夫念在舊情,想不到你不但沒有心存感激,竟還敢對我兒下手?”

“哪一晚?”蕭峰面色一沉,即刻便覺出不對來。“慕容,你爹爹不是早就死了么?”

慕容復只覺身上陣陣惡寒,只見他用力一握右拳,鮮血便如雨水一般淅淅瀝瀝地滴落在草地上。十指連心,這般痛楚本該教人刻骨銘心,可他卻恍若未覺,扭頭向慕容博柔聲言道:“爹爹,多說無益,我們走罷!”

哪知慕容博凝望慕容復半晌,忽而露出一個奇詭的笑意來,幽幽道:“復官,你急着要走,可是仍顧念兄弟之情,不願他知道真相?”

慕容博話音未落,便覺指端微微一麻,竟是慕容復的真力反彈要脫離他的控制。慕容博即刻面色一冷,對這兒子再不留情。只見他左手五指輕輕一震,正如五柄利刃在慕容復的心臟劃了過去。慕容復受此一擊,面色又是一白,額上冷汗隱隱滑落,悄無聲息地隱入發間。

蕭峰不知慕容博背後的小動作,更萬萬料想不到慕容博慕容復這對父子的相處情況與他與蕭遠山截然不同,只怒道:“什麼真相?”

慕容復勉力張了張口,胸臆間便又是一陣劇痛,好似被一記重鎚砸中心臟,將要出口的話頃刻便被逼了回去。

慕容博見此情形不禁滿意而笑,低聲道:“復官,爹爹一早便曾教過你,除了中興大燕,天下更無別般大事。若是為了興復大業,父兄可弒,子弟可殺,至親好友更可割捨,至於男女情愛,越加不必放在心上。可惜,你天性仁弱,始終放不下這所謂的結義之情。無妨,便由爹爹親自為你處置罷!你有傷在身,且歇一歇,讓爹爹好生為你調息。”

只見慕容復的面頰由白轉紅,頭上冒出絲絲白氣,瞧着便好似慕容博當真在耗費真力為他調息一般。蕭遠山與蕭峰父子二人見慕容博一邊為慕容復調息一邊尤能談笑風生,皆是心中巨震,忌憚不已。此時此刻,唯有出現第五人繞至慕容博父子二人身後,方能明白慕容博哪裏是在為慕容復調息,反而拿住了對方背後要穴,掌力疾吐直衝其四肢百骸。而慕容復亦在暗自運功抵抗,苟全性命。

慕容博制住了慕容復,這便眉飛色舞地曆數族譜,說起他們慕容家的復國大業來,最後又道:“復官,你身負興復大業來歷不凡。便是看重蕭峰的武功和他的丐幫弟子,亦不必折節結義,這天下間收買人心的辦法多的是啊!”

蕭峰一聽這慕容氏六百年來矢志復國的故事便是目瞪口呆,直如聽那天方夜譚一般。而以他所知慕容復的才智,他的結義兄弟與那等亡國六百年後尤在發皇帝夢的妄人更是猶若天淵之別。只是慕容博拿出的大燕皇帝世系譜表與傳國玉璽瞧着的確來歷不俗,那句“天下更無別般大事”更是耳熟不已,這個故事實在不像是假的。

蕭峰不願見慕容博那自命不凡自我陶醉的模樣,他更不願相信他相識多年的至交實則是個心機深沉的野心家,因而只望向慕容復輕聲問道:“慕容,這是不是真的?”只要慕容復說一句“不是”,便是那大燕國的歷代帝王同時復生出現在他的眼前,蕭峰都能視而不見。

可慕容復現在又哪裏說得出話來,才動一動唇,額上冷汗便又簌簌而落。慕容複本就受傷在先,論內功更加不如苦修數十載的慕容博,此時他與慕容博的一場內功比拼已是節節敗退。一口真氣只勉強護住心脈罷了,若非慕容博的左掌緊緊吸住了他的背心,怕是頃刻便要栽倒。

蕭遠山卻是深信不疑,只指着慕容博剛拿出來的兩件證物向蕭峰恨聲道:“這些東西豈能有假?峰兒,你現在可算知道你這結義兄弟的真面目了罷?”

慕容復遲遲不答話,已令蕭峰暗暗心驚。蕭遠山的這一言卻又提醒了他,蕭峰即刻又問:“我恩師玄苦禪師被殺那晚,慕容你的確是要殺我爹?”

慕容復仍舊無法答話,反而是那慕容博一聲嗤笑,輕蔑地道:“當年我費盡心思與玄慈結交,只為引他去雁門關外伏擊你們一家。只要你爹引兵南下,挑起宋遼之戰,我大燕國便可趁勢而起!可是你爹……竟跑去少林偷學武功?害得我不得不拋家棄子、詐死遁走。蕭遠山,若非你糊塗,我大燕國早該興復,我父子二人更不會二十多年不得相認。你說你是不是該死?”

慕容博此言實乃石破天驚,只見蕭遠山面紅耳赤氣沖牛斗,指着慕容博嘶聲道:“原來我們父子所受苦楚,皆是你們的陰謀!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是你,指派你兒子刻意接近我兒子。分裂我們父子感情,更花言巧語哄我兒子為你們大燕國的興復做牛做馬,是不是?”

蕭峰亦是雙手發顫面色驟變,可他卻仍強自鎮定,緩緩道:“不對!你詐死多年,慕容根本不知情。我與他相處十載,從未見過你……”

慕容博原本自得的面容瞬間一凝,然而轉瞬之後,他便又笑道:“我們父子相見,豈會讓你一個外人知道?”

就連蕭遠山此時也痛心疾首地放聲大叫:“峰兒,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那晚這老賊出現,那小賊即刻喊‘爹’,他們早就相認啦!”

蕭峰冷汗淋漓連連搖頭,他的感情仍固執地不願相信,理智卻已在盡責分析。母親遇害是在三十年前,不久慕容的爹爹便病逝,這正合了玄慈的說法。慕容文武雙全,他的母親卻仍待他嚴厲,原來是盼他成就帝王之才。那句“天下更無別般大事”,慕容在淑壽公主死後分明說過……是包不同!是包不同怕他醉酒說漏了嘴,這才點了他的穴。他若當真只願過那閑雲野鶴的日子,怎會拜蘇學士為師?怎會去邊關建功立業?慕容行事向來務實,他分明不入江湖,可一身武功卻從未放下……難道是為了來日征戰沙場?還有那上海鎮,規模如此之大,甚至不憚引發朝野側目,那的確是為謀反而準備么?……蕭峰不敢再想下去,他只覺他越想往昔種種弄不明白的因由便越發清晰。那曾經好似隔了一層迷霧教他看不清楚的人,原來真相揭開,那面目是這般地猙獰可怖!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花費十年與我結交?這對他究竟有什麼好處?”蕭峰忍不住低聲喃喃。“如果是怕三十年前的事被揭穿,他明明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殺我……為什麼?”

“自然是為了降龍二十八掌與打狗棒法。”慕容博笑道,“喬幫主,你是否想過要我兒子代你傳授這兩門武功給你丐幫新幫主?”

慕容博此言一出,蕭峰登時咽喉一甜。他的確是這麼想的!蔣長運雖說頭腦靈活可習武天分不高,丐幫武功的傳承,他只能託付給慕容!“慕容!”蕭峰心神大亂,竟再顧不上慕容博,逕自上前一步緊緊抓住慕容復的雙臂。“說話啊!”他只覺胸臆間窒悶不已,竟自噴出口血來,可卻仍咬着牙道。“只要是你說的,我就信你!”

慕容博見蕭峰真力大亂,這才滿意而笑,緩緩鬆開了緊扣住慕容復背心的左掌,輕聲道:“復官,你可還有什麼話與你這結義兄弟說?”

慕容復即刻嗆咳兩聲,這才緩過氣來。只見他側目望住慕容博,明澈的雙眸猶如一汪寒潭,既深且厲。“我還能有什麼話說?”連蕭峰都急怒攻心內傷加劇,慕容復知道,慕容博已是大獲全勝。今日的誤會,他是永遠都無法再與蕭峰解釋清楚了。

蕭峰聞言霎時一靜,雙手即刻落了下去,許久方小心翼翼地問道:“所以,你爹說的都是真的?”

慕容復沉默地望着蕭峰,神智恍惚好似陷入了沉思。隔了一會,他忽而輕輕一笑,語音飄渺地道:“是。”

蕭峰尤不死心,一字一頓地問:“玄苦禪師被害那晚,你的確想殺我爹?”

慕容復輕笑一聲,答道:“是。”

“三十年前雁門關外的血案,你一早便知情?”

“是。”

“你是鮮卑人,慕容家歷代矢志復國,包括你在內?”

“……是。”慕容復又笑,那莫名的笑意似嘲諷又似自嘲。

蕭峰雙目一瞬不瞬地望着慕容復,用盡全部力氣最後問道:“你與我結交,從一開始就是處心積慮,從未有半點真心?”

慕容復緊握雙拳身軀緊繃,亦是用盡了全部力氣方答道:“是!”

蕭峰難以置信搖搖頭,連退數步,忽而放聲狂笑。“蕭某大好男兒,竟和你這種人……”

“蕭峰!”慕容復心頭竄起一股錐心炙痛,即刻踏上一步無力道。“君子絕交,不出惡言。”

望着慕容復那雙難得露出哀婉之色的雙眸,蕭峰竟答不上話來。良久,他彎下腰拾起方才被慕容復撕下的半片袍角,輕聲道:“這個,我收下了。”

慕容復見狀竟又笑了起來,語調又輕又淺,好似一層薄霧。“大哥開心就好!”

那笑容很眼熟。多年前,蕭峰與慕容復一同火燒夏軍軍營時,他曾在慕容復的臉上見過。清淺、精緻、決絕、無情。那一瞬間,蕭峰只覺好似自一場綿延數載的噩夢之中驚醒過來,后怕和慶幸之餘,更多的感覺竟是空空落落。望着慕容復那張精雕細琢卻毫無感情的臉孔,蕭峰竟不知還能與他說些什麼,這便扶起蕭遠山很快消失在山下。

一俟蕭遠山、蕭峰父子離開,慕容復即刻滑跪在地,兩手苦苦撐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嘔出血來。

慕容博正要追趕,卻被慕容復拽住了褲腿。他低下頭,難得地自一向堅毅冷漠的兒子的眼中看出了幾分哀求之色。“公冶乾說得沒錯,”慕容博失望地搖頭,“蕭峰在你心裏所佔的份量,委實太重了!留不得!”

慕容復並不意外他的求情會被拒絕,只輕聲道:“我只是想……告訴爹爹,若是他們父子死了……這大燕國的興復大業……爹爹以後……就……就只能靠自己了……”說罷,他終於昏厥了過去,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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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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