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身世疑雲(中)

101.身世疑雲(中)

馬大元此言好似石破天驚,只見喬峰勃然變色,即刻失聲問道:“你說什麼?我恩師?……玄苦大師?玄苦大師圓寂了?”喬峰幼年師從玄苦,對玄苦禪師頗有幾分孺慕之情,此刻驟知噩耗心中巨慟,一雙虎目竟微微泛紅。

然而玄難、玄寂早已認定喬峰是殺人兇手,見他動情也只當他惺惺作態,心中更添三分憤恨。不等喬峰品出馬大元這簡單一句中的數重深意,玄寂便忍也忍不住地上前呵斥道:“喬峰,你謀害恩師喪心病狂,竟然還在做戲?”

喬峰傷心玄苦之死正是五內俱焚,良久方道:“玄苦禪師是我授業恩師,與我有莫大的恩德,我怎會害他?玄寂禪師,此事定有誤會!”

“什麼誤會?你潛入少林殺害恩師,此事是我玄苦師兄的弟子青松親眼所見!出家人不打誑語,青松與你更是無冤無仇,難道還會冤枉你不曾?”玄難亦道。

少林和尚的人品在江湖上也算得有口皆碑,如今聽聞少林兩位玄字輩的高僧指證喬峰殺人,堂上不由一陣大嘩。

卻是喬峰執掌丐幫已久,歷經風雨,行事向來沉穩。他心知自己驟然蒙冤,必得沉心靜氣才能扭轉局面,當下閉上雙目長吁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驚痛之情,沉聲言道:“原來少林派兩位禪師今日光降丐幫,卻是來尋在下興師問罪的。少林派既然指證在下殺人,敢問玄苦禪師是何時遇害?”

“正是今年三月十五。”玄寂回道。

這一回不等喬峰答話,喬峰身後的四大長老之一的宋長老便已迫不及待地言道:“兩位禪師有所不知,今年三月間喬幫主正攜本幫弟子遠赴邊關與那‘西夏一品堂’會晤,宋某不才亦一同隨行。喬幫主絕然不會在三月間前往少林,殺害他的恩師。”

“不錯!”蔣長運也大聲嚷道,“兩位禪師德高望重、見識廣博,想必也該聽說過這世上有一門技藝名為易容術。”

玄寂卻正色道:“蔣舵主既然知曉易容術的能耐,又如何能確定與你們同往邊關的喬峰正是他本人?”

蔣長運聞之一怔,半晌方怒道:“你們少林派一個小沙彌的話能作準,怎麼我們丐幫那許多弟子的話反而不能作準?這究竟是你們少林派瞧不起我們丐幫,還是故意在這胡攪蠻纏?”

將事件擴大為兩個門派之間的爭鬥是少林派最不願看到的情況。玄難趕忙上前言道:“並非少林不信丐幫,只是這武林之中如喬檀越這般武功高超的又有幾人呢?”

少林派這般賞識喬峰,喬峰本該深感榮幸,可這個時候他卻只能哭笑不得。“說來說去,少林派便是認定了在下為殺人真兇。只是玄苦禪師與在下有恩無仇,無緣無故,我為何要殺他?”

“只因你是胡虜野種,是契丹人!”馬大元厲聲道。

“你胡說什麼?”喬峰立時愕然,緊接着心頭又湧起一股難以遏制的怒氣來。他自幼接受漢家的忠義之道,視契丹胡虜為生死大敵。此時聽聞馬大元指證他是契丹人,直好比馬大元指着他的鼻子罵他是野種賤種,如何能忍?大夥只覺眼前一花,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原本立在喬峰數步之外的馬大元此時已被喬峰拎在手中高高舉起。“喬某的父母雙親猶在,馬大元你這般羞辱喬某,真當我不敢殺你么?”

馬大元雖也身負武功,可此時落在喬峰手中直如毫無自保之能的嬰兒一般。只見他的面色因窒息而微微漲紅,眼底卻噴出憤恨的烈焰來。“喬峰,你要殺便殺,我馬大元若求饒半句便不算好漢!”

喬峰自然不能殺了他落人口實,勉力平了平心氣將其放下道:“馬副幫主,喬某自問雖與你交情不深卻也並無恩怨。究竟何時得罪了你,你竟這般編排喬某?”

馬大元聞言不由呵呵長笑,恨聲道:“咱們丐幫的幫主是契丹人,這件事很有臉面么?此事傳了出去,丐幫在江湖上再也抬不起頭來,人人要瞧我們不起。我又不是得了失心瘋,為何要拿這種事來編排你?喬峰,你為何不肯聽徐長老之言自行卸下幫主之位?為何?!”

“狗屁!全是狗屁!”不等喬峰發話,一向對喬峰忠心耿耿的蔣長運已忍不住大聲喝罵。“說什麼順風鏢局壞了丐幫風氣是屁話,裏通外國是屁話!喬幫主大仁大義,說他謀害恩師、是契丹人,更是屁話中的屁話!你們就憑這些全無佐證的無稽之言,竟敢煽動人心意圖背叛幫主?馬大元,我看是你生了貳心!”

馬大元如何受得這種誣陷,當下自懷中抽出一封書信朗聲道:“汪幫主親筆書信,是不是證據?還有少林玄慈方丈的親筆書信,又是不是證據?”

喬峰正是六神無主,見馬大元拿出證據,即刻上前將其奪了下來。馬大元見堂上人多勢眾,卻也不怕喬峰毀滅證據,任由他拆閱了書信。

馬大元拿出來的自然是汪劍通生前交給馬大元制約喬峰的殺手鐧。這封被火漆密封的書信中有兩張信紙,一張是少林玄慈方丈寫給汪劍通的書信,信中言道喬峰乃契丹胡虜其父母皆死於玄慈與汪劍通之手,勸汪劍通不要傳他丐幫幫主之位。而另一張則是汪劍通的手書,信中言道若喬峰有助契丹而背大宋之事,便要不惜一切代價將他擊殺。喬峰認得汪劍通的字跡,那手書上的字跡與汪劍通的字跡原是一般無二,而書信落款的時間卻正是喬峰接任丐幫幫主的當日!喬峰迴想起他與汪劍通之間的師徒情分,想到他竟在自己接任幫主當天寫下這封手書,心中只覺五味陳雜窒悶不已。

只聽馬大元高聲言道:“喬幫主的身世,我早已知曉。只是這些年看在丐幫在喬幫主的治下蒸蒸日上,我只當他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傑,打定主意要將此事爛在心裏!哪知這胡虜野種終究是胡虜野種,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終要露出他的本性來!這些年順風鏢局愈發勢大,丐幫弟子只知金銀不知忠義!將買賣做去遼國和西夏,名為打探消息,實際上究竟要做什麼……嘿嘿!這件事只怕唯有喬峰自己心裏明白!”

堂上多名長老想起馬大元這大半年來始終反對將順風鏢局的買賣擴張至遼國與西夏,也不禁在心底暗暗點頭,對他的話又信了幾分。

“喬峰,事到如今我也不妨直說了。我雖對你有所懷疑,只是沒有實證也不能胡亂冤枉於你。直至少林玄苦禪師的死訊傳至鄭州,徐長老尋我問明情況,我才知道再不能姑息!”馬大元說完這些,便一臉正氣地退回到了徐長老的身邊。

丐幫有此變故,群丐皆是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這堂上竟是死一般地寂靜。喬峰在丐幫威望甚高,大夥誰也不信他會是個惡人。只是少林方丈、徐長老、馬副幫主也同樣都是頂天立地的大人物,如何會胡言亂語平白冤枉人?

不知過了多久,喬峰緩緩出了一口長氣,一字一頓地道:“只因有少林玄慈方丈與汪幫主的手書,你們才信了我是契丹人;只因你們信了我是契丹人,才認定了是我殺了玄苦禪師,而我在丐幫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背叛丐幫、背叛大宋!是不是這樣?”

喬峰目光如炬,好似能穿透馬大元的身軀看穿他的心肝脾肺。馬大元被這犀利的目光看得一陣氣虛,終是忍不住扭過頭去恨聲道:“胡虜野種、狼子野心,還有什麼可說?”

徐長老亦道:“喬峰,我丐幫素來以忠義著稱。你既是契丹人,便絕不能為幫主!”

說話間,這封書信已在丐幫四大長老,執法、傳功兩位長老並各分舵舵主的手上傳閱了一圈。震驚、詫異、惶惑、為難、不敢置信等等各種情緒在諸位長老與分舵舵主的面上不住輪轉,莫衷一是。丐幫出此重大變故,大夥都將目光轉向了執法長老白世鏡。

此時的白世鏡不曾與那馬夫人有過苟且之事,是以仍保持着忠直本性,對喬峰也極為敬佩。見了這兩封書信,白世鏡也是極之為難,只一臉尷尬地喃喃:“喬幫主,這……這……”

卻在此時,一個清脆的女音在這堂上幽幽響起。“喬幫主,這書信可否借小妹一觀?”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說話之人着一身鵝黃衣衫,面上脂粉不施顏色卻如朝霞映雪。如此楚楚動人的美人,自然正是王語嫣。

喬峰苦笑一聲,接過白世鏡遞來的書信轉手給了王語嫣。

王語嫣粗粗掃過一遍,抬頭向馬大元問道:“敢問馬副幫主,這封書信為何竟在你之手?”

“這書信原是汪幫主生前親手交給我保管。”馬大元即刻答道。

“原來如此。”王語嫣聞言卻只冷冷一笑,“這麼說來,喬幫主在今日之前從未見過這封書信?”

馬大元立時一怔,許久方咬牙道:“不錯!”

“既然喬幫主在今日之前從未見過這封書信,那他便從不知曉自己的身世。既然他一心以為自己是漢人,又怎會無故殺害自己的恩師、背叛丐幫、背叛大宋?”王語嫣朗聲問道。不等馬大元答話,她又漫不經心地補上一句。“更何況,這兩封書信究竟是真是假,尚未可知!宋先生!”

有王語嫣這一聲招呼,隨同王語嫣而來的眾多賬房中即刻走出一名中年男子。只見他恭恭敬敬地接過王語嫣遞來的書信翻看了一陣,很快便磨墨鋪紙照着那書信抄了幾行字。而最令人驚訝的便是:這位宋先生寫下的字跡竟與那書信上的字跡一般無二!

“這!喬幫主,你看!”白世鏡見狀面上登時浮現出一抹狂喜之情,“此事大有蹊蹺,喬幫主!”

“什麼蹊蹺不蹊蹺,這書信分明是假的!”蔣長運卻恨聲道,“喬幫主的父母雙親在堂,他的身世哪裏用得着幾個外人來說?”蔣長運口中說著外人,目光卻並非落在少林玄難、玄寂兩位禪師身上,而是落在了馬大元與徐長老的身上。“更何況,喬幫主少年入得我幫,立下多少汗馬功勞方得了這幫主之位。若是汪幫主早知喬幫主是契丹人,還這麼……這麼……事後又寫下這封書信,那未免也太……”

蔣長運語焉不詳,堂上群丐卻都在心中默默地幫他把話補全了。若是汪幫主早知喬幫主是契丹人,竟還把幫主之位傳給他偏又留下害他性命的手令,那未免也太過糊塗、反覆無常、過河拆橋、小家子氣了。想到這,群丐登時大搖其頭,齊聲道:“汪幫主絕不是那樣的人!”

不對!這書信卻未必是假的!喬峰與段譽的心頭同時浮現起這樣一個念頭。汪幫主雖已過世,少林玄慈方丈卻尚在人世。這書信若是偽造,只需將這信給他一看,豈不就拆穿了?

難道我……我真是契丹胡虜?玄慈方丈信中所言父母血仇,又指的是什麼?喬峰正是諸心紛亂,蔣長運卻已大聲道:“執法長老,徐長老與馬副幫主偽造書信、構陷幫主、犯上作亂,該當何罪?”

白世鏡臉如寒霜,沉聲道:“執法弟子,請本幫法刀。”他一發話,屬下九名執法弟子即刻齊聲應是,很快便取出了九柄寒光凌冽鋒銳異常的短刃。

徐長老與馬大元皆非富有心計之人,他們一心只當只要拿出這書信坐實了喬峰是契丹人的身份便能順利除了他丐幫幫主的位置。萬萬沒想到喬峰在丐幫之中威望如此之高,而這被視為殺手鐧的書信又被一個小姑娘輕輕巧巧地給指成了偽證。

只見白世鏡嘆了口氣道:“徐長老誤信人言、犯上作亂,危害本幫大業,罪當一刀處死。馬副幫主偽造書信、鼓動內亂,罪當九刀處死。”

然而徐長老與馬大元終究在丐幫時日已久,結下不少至交好友。他們雖不曾與這二人同聲共氣,此時聽聞白世鏡要處死這二人卻忍不住出言為他們求情起來。

大夥皆知此事關鍵在還喬峰身上,不禁將其團團圍住。有的道:“徐長老老邁年高,難免糊塗……”有的說:“馬副幫主實心辦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徐長老神情恍惚不知所措,卻是馬大元仍舊怒氣填膺,只大聲叫罵:“糊塗!你們都被喬峰這偽君子給騙了!糊塗啊!”

白世鏡生性嚴謹,見了馬大元這副歇斯底里的模樣着實覺得礙眼,當即怒斥道:“馬大元,死到臨頭,還在造謠生事!”

“呸!”馬大元此時已被執法弟子緊緊扣住,可他卻仍舊狠狠向白世鏡吐了口唾沫,嘶聲道:“你們以為喬峰是大英雄大豪傑?放屁!他是狼子野心的契丹胡虜!是勾引人/妻的姦夫!喬峰,我夫人是怎麼死的,你知我知!我夫人身邊的老僕已經什麼都招了!喬峰!”只見馬大元惡狠狠地瞪着喬峰,目眥欲裂,面頰漲地血紅,頸間青筋暴起,彷彿是要擇人而噬,瞧着極之可怖。

原來自打一年前馬夫人無故落水而亡,馬大元認定了馬夫人之死並非意外,一心追查真兇。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最終撬開了馬夫人身邊老僕之口,得知馬夫人身亡當夜的確是與人幽會。而那與她幽會的姦夫,正是喬峰!如此奇恥大辱,馬大元如何能忍?只可惜他雖銜恨卻並無手段,拿喬峰無可奈何,直至徐長老傳召他去鄭州。

馬大元此言一出,堂上更是一片擾攘,卻並非懷疑喬峰人品而是確信馬大元的確得了失心瘋。就連剛被馬大元吐了一臉口水的白世鏡也忍不住勸道:“馬副幫主,嫂嫂不幸亡故,大夥都對你十分同情。只是這件事實乃意外,大夥皆知喬幫主頂天立地不近女色,你何苦……”何苦給自己戴綠頭巾啊?

要說喬峰勾引人/妻,連徐長老都不信,不由疊聲叫道:“馬大元!我一世英名,給你害苦了!”又扭頭向玄難與玄寂二人叫道,“少林派無故誣陷我幫喬幫主,究竟是何道理?”

丐幫如此倒打一耙,玄難與玄寂不禁瞠目結舌,忍不住高聲嚷道:“你們明知喬峰是契丹胡虜竟仍顛倒黑白、一意維護他,哪裏還是以前那個忠義雙全的丐幫?”

“少林派居然還敢胡說!真當我們丐幫沒人么?”吳長風一聲怒吼,堂上群丐立時執起兵刃將幾個大和尚團團圍住。

“統統住手!”眼見兩派爭鬥將起,喬峰立時一聲高喝。他這一聲隱含了他一身渾厚內力,只震地眾人氣血翻湧,即刻安靜了下來。只見喬峰緩緩掃過堂上群丐,沉聲道:“此事大有內/幕,大夥不可妄動,以免中人奸計!”

喬峰在丐幫威望甚高,有他一言,群丐即刻齊聲稱是,同時將兵刃放下了。只是這目光仍舊在幾個少林和尚的身上來回巡視,態度極其不善。

只見喬峰緩步走到一名執法弟子身前,朗聲道:“徐長老對我幫忠心耿耿勞苦功高,今日受人誤導方說了幾句糊塗話,罪不及死。”說罷,他忽然執起法刀以迅雷之勢插入了自己的肩頭。“這一刀,我代他受了。”

“喬幫主!”群丐見喬峰代人受過,登時痛叫起來。

喬峰卻若無其事地擺擺手,又將目光轉向了馬大元。喬峰心知這書信的真偽只怕沒那麼簡單,但為穩定局面保住丐幫清譽也只得先默認它是假的。“馬副幫主傷心夫人之死,以至疑神疑鬼胡言亂語。咱們既為幫中兄弟,便該體恤他的苦楚,還是先尋大夫為他診治才是正經!”

白世鏡亦道:“還是喬幫主說的是!咱們丐幫向來清白,縱然要處刑,也要馬兄弟心服口服!”他此時稱呼馬大元為馬兄弟而非馬副幫主,那言下之意便是悄無聲息地抹去了他副幫主的職責。

白世鏡的處置大夥皆無異議,唯有馬大元面如死灰不住哀嘆“糊塗”。

喬峰定奪了幫中大事,又將目光轉向玄難與玄寂二人。“至於我恩師玄苦大師之死,待喬某查明真相,定給少林一個交代!兩位禪師,請!”

玄難、玄寂此行原是要拿喬峰上少林問罪,如今聽聞喬峰下令逐客,丐幫群情洶湧,他們如何都提不起雖千萬人而吾往矣的豪氣。二人互視一眼,只得扔下一句:“喬峰,玄苦禪師的仇怨,少林派絕不會善罷甘休!”灰溜溜地走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上一章下一章

101.身世疑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