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君

縣君

楊氏走進小女兒的院子,見裏面的下人進退有度,井然有序,滿意的點了點頭。

自從女兒八歲后,就單獨住了一個院子,院中的下人大多時候都由二女兒自己調/教,她只是偶爾來查看,並沒有過多插手。

“母親?”顧如玖正沐浴完,坐在窗戶邊讓幾個丫鬟給她擦頭髮,見楊氏進來,便起身迎了過去。

“都這麼晚了,怎麼還沐浴?”楊氏接過秋羅手裏的棉布,繼續擦着顧如玖的頭髮,“夜裏涼,仔細別頭疼。”

“我還嫌天熱呢。”顧如玖笑嘻嘻的乖乖坐着,任由楊氏一邊訓她,一邊給她擦頭髮。

“再熱現在也是晚上了,”楊氏又換了一塊柔軟的布,免得傷了頭髮,“明日你父親帶你進宮面見太后皇后,我不能陪你面聖,所以有些事不得不跟你說。”

寶綠等幾個貼身丫鬟輕聲輕腳退了出去,只余母女二人留在屋內。

“經由這次之事,皇上必會藉機掌握朝中大權,原先我還擔心你表姑母會與皇帝奪權,看來是我想太多了。”如果周太後有心與皇帝奪權,那麼這次的告示就算能正式下發,內容不會對皇帝如此有利。

告示中言明,先祖給幼帝投夢,是說京中有大事發生,可沒有點名是地動。如果地動沒有發生,那麼在京城這個地方,要發生一件所謂的“大事”並不難,所以皇帝也不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但凡周太後有半點爭權的意思,就可以藉由此事,把皇帝變成一個名副其實的傀儡皇帝。可是周太后並沒有這麼做,反而全力把皇帝往上面推,想要把他培養成一名真正的英明之主。

“皇上抓牢朝中權利后,朝中想要擠到他面前討好賣乖的人就多了,”楊氏摸了摸女兒的頭髮,確定已經幹了很多后,才放下手中的布,“皇帝的生母乃是司馬氏一族的人,這次司馬家因為地動受到不少打擊,不僅珍貴古玩打碎很多,就連許多珍貴的藏書,也在地動第二天的傾盆大雨中損毀。”說到這,楊氏面上露出有些複雜的笑意,“此事過後,司馬家必定會向皇帝低頭,他們家三房的人還準備入朝為官,不向皇帝低頭,日後怎麼能爬到高位?”

顧如玖有些不解,世家人之所以面對皇室都有底氣,不就是因為他們掌握着很多寒門不可能學到的東西,朝中更是世家林立,互利互助嗎?怎麼聽她娘親說起來,倒沒有她想像中那麼風光?

“現在的世家,早已經不是百年前的世家了,”楊氏嘆息一聲,卻沒有跟女兒解釋這些,而是道,“我跟你說這些,不是在說司馬家,而是讓你明白如今的局勢,心裏有數。”

顧如玖眨巴着眼,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着楊氏。

楊氏見女兒這樣,無奈笑道:“罷了,左右你還小,不需要操心那些事。”

司馬家有兩個未出閣的姑娘,年歲與皇帝相仿,只怕司馬家會起與皇家結親的心思。

她看了眼尚且懵懵懂懂的女兒,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還是不讓女兒知曉才好。

母女倆說了一會兒話,楊氏見時辰不早,擔心影響女兒休息,叮囑兩句后便離開了顧如玖的院子。

顧如玖躺到床上,蓋着絲滑清涼的被子,迷迷糊糊的想,這個小皇帝似乎有種“誰跟他過不去誰倒霉”的體質,司馬家就是活生生的樣本。

第二天上午,顧如玖就跟在老爹顧長齡身後進了宮,只不過這次去的不是太后的康泉宮,而是皇帝居住的乾坤宮。

乾坤乃天地,帝王居於乾坤,便是定天下之意,從宮殿名就可以看出,一百多年前豐朝那位開國皇帝抱着怎樣的野心。

乾坤宮紫宸殿外,白賢早就已經候着了,遠遠瞧見顧候爺帶着一位小姑娘朝這邊走過來,便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待顧長齡走近,他上前迎了幾步:“顧候有禮,女公子有禮,皇上已在殿內等候二位。”

“有勞。”顧長齡客氣的對白賢頷首。

顧如玖身上沒有爵位,父親是侯爵,白賢尊稱她為“女公子”便是再妥當不過。察覺到對方釋放的善意,顧如玖停下腳步,朝白賢笑了笑。

時下的人對宦官大多都很輕視,世家的人更是秉持着骨子裏的高高在上,不把宦官一類放在眼裏,像顧長齡這般禮貌的已經十分難得。

所以當顧如玖朝白賢露出燦爛的笑顏時,歷經萬千的他,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待他醒過神時,這位女公子已經跟在顧候身後朝大殿門口走去,在邁大殿的門檻時,顧候還轉身牽起女公子的手,待她邁過去后,才鬆開手。

父女二人動作自然,配合默契,彷彿這種事早已經發生過多次。

果然如傳聞般,是個受盡寵愛的小姑娘。白賢不由得想到聖人,聖人在王府里的日子,與這位女公子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別。

紫宸殿的女官引着兩人入了內殿,顧如玖就見上首坐着一位美貌小少年,深紫色的軟綢袍穿在他身上,穿出了難得的清貴之氣。

“臣女見過聖人。”第一次正式面見皇帝,顧如玖右腿后屈,低頭屈膝,雙手放在胸前,行了一個大禮。

“先生與師妹不必多禮。”晉鞅並沒有單獨面見過朝臣之女,雖然殿內還有小姑娘的爹在,他仍舊有些別人不易察覺的小拘謹。稱呼顧如玖為師妹,是他深思熟慮過後的叫法。

顧候是他敬重的恩師,恩師的女兒自然便是他師妹了,私下裏這麼叫一叫,也是無妨的。

聽到皇帝叫自己女兒師妹,顧長齡眼皮耷拉一下,開口道:“皇上可不能如此。”

“朕知先生的顧慮,不過是私下裏稱呼一聲,別人不會知道的。”晉鞅面上帶笑,招呼着兩人坐下,一邊跟顧長齡說話,一邊偶爾用眼角餘光偷偷瞥一下坐在顧候下首的女公子。

“咳,”察覺到小皇帝對自家女兒好奇的目光,顧長齡乾咳一聲。拉回皇帝的注意力,“皇上,不知今日召臣與小女來……”

“原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聽聞女公子常常陪伴母后,讓母后心情歡愉,所以今日便想藉著先生在場,向女公子表達謝意。”晉鞅又小心的看了顧如玖一眼,顧先生的女兒長得真可愛,白白軟軟的,像是一隻讓人忍不住想捧在掌心的小兔子。

“臣女愧不敢受聖人的謝字,太后乃是臣女姑母,晚輩孝順長輩,乃是天經地義,”顧如玖起身,朝晉鞅笑得天真無害。

晉鞅耳尖發紅的移開自己視線,下意識摸着腰間的玉佩道:“那你日後多進宮陪陪母后。”說完這句話后,晉鞅又有些後悔,自己這話說得有些生硬,顧師妹這般軟甜可愛的小姑娘,會不會誤會自己對她不滿?

顧如玖看着美貌少年捏着玉佩的樣子,忍不住在內心捧臉感慨,多漂亮的小少年,就着這張臉,每天都能多吃一碗飯。

“你們都已經見了?”好在此時周太後走了進來,她與皇帝相處的時間比較多,所以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扭頭又見久久表情並無不妥,便知道皇帝是看到小姑娘不好意思了,於是道,“皇上既然讓久久丫頭進宮陪我,總該給她個好出入的名頭才好。”

嗯,她就是如此簡單粗暴的給自己喜歡的丫頭要爵位了。

“母后所言有禮,顧先生家的女公子當以爵位敬之,”晉鞅點頭,“只可惜女公子太過年幼,便暫封縣君之位,食邑五百戶。待你出閣之日,朕再厚封。”

他雖有心給太后與顧先生面子,但是顧先生如今只是侯爵,這位女公子也才十歲,縣君已經是厚封,再高便不太合適了,所以他又特加食邑五百戶的恩典,而不是讓她空有封號,沒有實質的東西。

原來她小名為久久,倒是如她本人般可愛。

待她將來得遇良人出嫁時,自己再給她加封,便再無不妥了。

坐在旁邊的顧如玖看着皇帝與太后非要給她爵位,而她爹再三推辭不敢受的戲碼,有些傻眼,難道今天所謂的面聖,就是為了給她加封爵位?

縣君雖然只是個五品爵,而且她這個縣君並無封地,算不上多顯赫,但是名頭好聽啊,誰會嫌棄自己多一個爵位?

最後這場封賞大戲以顧長齡推辭不過,只好行大禮謝聖恩結束。

真是好一幅君臣相得的美好畫面。

新晉縣君顧二小姐坐上馬車離開皇宮時,忍不住想,如果小皇帝待顧家一直如此信任看重,她真心希望他能長命百歲,歲歲平安。

她這人沒什麼優點,就是比較務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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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珠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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