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要去!要去!你一定要去!」楊芊汝越喊越大聲。「你敢說『不』,我會恨你一個月。」

「一個月?」管觀哈哈笑。「才一個月啊,那還好。」

「你這豬頭,虧我那天還請你看電影。」

「噢!」管觀哀嚎一聲。「你真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啊!」

「我哪有!我是鼓勵你邁向高薪之路耶!」

管觀哼一聲。「第一,那羅善淵很恐怖,你沒給我他的資料就叫我去送死,這是沒道義;第二,我現任老闆很兇,今天辭職明天就走,他搞不好會封殺我,你還沒替我着想,這還是沒道義。」

「就跟你說羅善淵的領導風格沒人知道,才要你進去觀察啊!」楊芊汝說起理由毫不含糊。「再說,你現在的惡質老闆敢封殺你,我就寫篇惡評搞死他。」

「媽呀!」管觀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只好大叫。「你說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楊芊汝原有的放話氣勢已然無蹤。「我是小記者,正如你是菜鳥公關,你以為別人會願意花力氣封殺你?」

「嘖!」管觀沒好氣。

「好啦!我不逼你。」楊芊汝總算恢復感性。「你這工作,常加班到半夜,沒時間交男朋友也就算了,但你老闆還常抓你們一起去應酬、喝酒,你該替你媽想。」

「嗯。」管觀應了一聲,隨即沉默。

先前啃了一半的排骨便當也不想吃了,隨手擺在椅子旁,望着路上行人。

快一點半了,難怪大家腳步都很快。

「芊汝,」管觀頓了片刻,「我記得有家八卦雜誌曾寫羅家內幕,結果被告。」

「對!而且還被迫下架全面回收。」楊芊汝壓低聲音回著,簡直是職業病。

「你不會剛好有那篇報導吧?」

楊芊汝遲疑一陣。「我們公司手腳快,搶到一本做資料存盤。」

「可不可以影印偷渡給我?」好像要做壞事似,管觀也壓低聲音。

「嗯?要八卦資料?想了解未來老關他家的內幕,揣測他這人,是吧?」

楊芊汝已幾近耳語。

管觀沒回答。

「好。晚上見。」倒是楊芊汝快馬一鞭。

「喂!你是當我要換工作啦?居然晚上才拿來!」管觀快昏倒了。

「十年之交,早是你肚裏的蛔蟲啦!」楊芊汝恢複音量,還嘻嘻笑着。「要數據,就是代表你想要替那前幾任秘書雪恥啦!」

管觀不耐地哼一聲。「我沒那麼偉大,我只是覺得——」

「是很大的挑戰,而你很想試試!」楊芊汝打斷她。

「嗯。就是這樣。」管觀好笑回嘴。

於是,下午兩點,管觀偷空到茶水間等四維人管經理的電話,並向對方表達自己接受「四維航空業務副總秘書」一職。

嗯,第八任,聽起來像是好兆頭。管觀心想。

【第二章】

一直到第十一天,確認自己破了某人的秘書汰換紀錄后,管觀才帶了自己的杯子上班,並一改原先「椅子只坐一半」的僵硬姿勢,稍微靠向椅背。

好吧!真要她提出什麼看法的話,她會說這工作很無聊。

無聊到她覺得自己好像低階計算機,只要用非常少的腦容量和內存就能應付工作,這讓她錢領得有點心虛。

意思是,好像四維航空付了可以買最新型計算機的錢,卻選了遠古時代的DOS系統386計算機,陽春到可能連病毒都無法存在的機型。

而她管觀,就是吃掉中間差額的不當得利者。

然而,就算最新型的計算機具備語音輸入功能,可讓羅善淵對着計算機講話不用靠人打字,但語音辨識能力科技還不亂熟,只怕錯字更多,會讓羅善淵吐血,是以他才會需要一個專職打字的秘書。

所以,她對她的上司而言,存在感大概等同文書處理器;相對的,她的上司對她而言,存在感只等於會下達簡單命令的擺設。

羅善淵今年三十一,行事低調,連話都不多,不皺眉板臉的話應該會是長相英俊的帥哥,但他從沒放鬆肌肉或笑過,所以管觀無法證實這一點。

另外,早在第一天報到時,人管經理就對她說明工作內容與福利制度了。

根據陳奕茹的描述,管觀發現她的新上司是個將時間切割得有條不紊的人。准十點和下午兩點,送上咖啡機煮好的義式濃縮,不加糖不加奶精;其它的事項,依羅善淵的指令動作就好。

羅善淵給的指令也很簡單,按內線叫她進辦公室,指示所需檔案及備妥時間,而她呢,準備好文件,檢査十次無誤、無錯漏字,就擺在桌前,等到他指定的時間敲門進辦公室交差。

稍具文采、沒錯漏字是她能撐過前三天的原因,不干擾他大概是她得以倖存的關鍵因素。

管觀會這樣想,是因為第三天下午,羅善淵踏出辦公室下樓,十幾分鐘后又踏回,一號表情在進人他領地前像是想起什麼似,轉頭望向她桌前的文件。

「打好了?」他的皺眉板臉像是帶有疑惑。

「是。」管觀點了一次頭。

「嗯。」他回應一聲,走回辦公室。

直到指定時間,她將檔案送進辦公室,他直接收下,什麼也沒說。

嗯,他的時間很寶貴,大概每一段時間都牽涉十幾億合約計劃,她可不想處理好文件就提早邀功獻寶,干擾他思考的時間。幸好自己一開始就猜對了。

其實說猜也不盡然。她一到職,就趁空檔查看歷任短命秘書的經手資料,一邊進入狀況一邊推敲羅善淵的喜好,她發現其實羅善淵的要求並不高。

是的,令人訝異他的要求並不高。會議記錄、行程確認、電話接聽轉接、文件整理潤飾繕打等。就是這些。

那為什麼前七任秘書會如此短命呢?

她其實一開始並沒有線索,但是第一天端咖啡給他時,她看到他專註於文件的樣子。

「羅先生,您的咖啡。」十點整,她準時輕敲門,而後開門進入,一如人事部的交代。他沒有應聲,但在她遞上咖啡時接過,頭也沒抬。

那是她第一次近距離打量她的新上司。

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她的上司,這位羅善淵先生——秘書殺手——看起來非常文質彬彬,一點也不像難以討好的人種,卻彷佛有個防護罩或結界,標註着閑雜人等勿靠近。

就因為那樣的印象,所以後來她處理完交辦事項,就逕自先按自己的步調了解公司組織、研讀內部規章文件、查閱各項標準流程等等,反正手邊有的資料就先讀過一遍,然後到了他指定的交件時間,才準時提交給他。

就這樣,她平平穩穩地度過接下來的每一天。她忍住在第五天放鞭炮、第十天發佈臉書的衝動,甚至,她也沒有打電話給芊汝抱怨或詢問,每天都是這樣上班后戰戰兢兢,下班后神奇的輕飄飄。

她把這種莫名的情緒歸因於自己和上司的角力,每撐過一天就像是贏了一次。

但是到了第十一天,她開始覺得這工作很無聊。

不知是等她適應,還是這秘書一職真是檔案型秘書,只要處理簡單事務就好,十天來,羅善淵從沒加重工作量給她;除了交辦事項,也未曾多說隻字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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蜚短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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