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14、愛,一念之間。】

電影開鏡那天,黎詩雨參加了開鏡儀式,直到傍晚才離開片場。一進入計程車,天空突然被一聲雷撕開,降下了狂飆的雨水。

真是,大量的、毫不容情的、義無反顧的,就像愛情似的,讓人措手不及。

道路上的人全慌了手腳,四處奔竄。原本就繁忙的忠孝東路頓時癱瘓,將她困在不見盡頭的車陣之中。

她掛上耳機,聽了好幾首歌后,車子也才向前了一點點。早知道就坐捷運了,否則以這種車速,聽完兩張專輯大概都回不了淡水吧?

她呼出一口悠長的氣,望向一旁的小巷,左手下意識摸索外套口袋,卻找不到一顆水藍的薄荷糖。小小失落感涌生,同時伴隨另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

「司機先生,不好意思,我在這裏下車吧。」

「下雨呢,小姐,你有帶傘嗎?」

「衣服濕了沒關係,反正會幹。」

冒着雨,她下了車,奔人知名百貨旁的巷弄中,找到熟悉的甜點店。

「黎小姐,」見到熟客,女店員立刻親切響應,並遞上一張紙巾。「你忘記帶傘了?擦擦頭髮吧,小心感冒。」

「謝謝。」她笑,接過紙巾,抹去發上的水珠,「外頭塞車,我暫時回不了淡水,就過來坐坐。」

「薄荷蛋糕和焦糖紅茶?」女店員領她人坐,並依她的習慣詢問。

「是的。」

「好的,請稍等一下喔。」年輕女店員親切地回應,「很久沒有看見你了。」

「哈哈。」她發出爽朗的笑聲,「我去了東京一陣子。」

「真的?你的新書是在那裏寫的?」

「對啊,換個環境,也換個想法。」

「東京是什麼樣的城市?」

「永遠不怕吃不到甜點的城市。」黎詩雨始終是年輕女孩,對於甜點,沒有一點抵抗力,「不過,我還是喜歡這裏的薄荷蛋糕。」

「謝謝!」女店員以笑回應。

店內鈴聲同時響起,男人推開門扉,筆直地走向櫥窗。

「還有薄荷蛋糕嗎?」

「阿風!」黎詩雨看着男人,發出一聲驚呼。

「阿黎!」林靖風張大了眼,望着眼前女孩。「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的不知所措,依舊在每一次的重遇中上演。但如今,卻有另一種異於驚喜的感受,讓他全身上下都失去力氣,彷若窗外狂暴的雨水在他鼻腔里肆虐,溺水缺氧般痛苦。

「我怎麼會在這裏?」黎詩雨頓了頓,而後笑着,「有太多理由,不如就簡化成沒有理由吧。」

她還是那麼自由,而他依然無所適從。

「你們認識?」女店員欠身向林靖風致歉:「林先生,很抱歉,最後一塊薄荷蛋糕已經給黎小姐了,您要不要試試其它甜點呢?薄荷巧克力是剛上架的。」

「你一個大男人,學小女孩吃什麼薄荷蛋糕?」

「最近接了一個女客,是出版社的編輯,她告訴我,最近接手的作家,是愛吃薄荷糖的女孩,而且最喜歡這家店的薄荷蛋糕。我私自把那個女孩當成是你。」才說出口,他就後悔了。這種像電影台詞一般的話,她早就該麻木了吧?

「噢,這種商業機密怎麼能說,改天我要找她算帳。」她笑,滿不在意的,「不過,今天你沒有蛋糕可以吃了。」

「那……你分我一半嗎?」他大瞻提議,也在心裏嘲笑自己,這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膽識到底幫得了他什麼?

「好啊,我正想和你聊聊,看來命運之神還是眷顧我的。」

「回來這麼久,為什麼不來找我?你明明知道哪裏找得到我。」

「我說過了,我最喜歡不期而遇的感覺。」

她仍然像門外這場驟雨啊,來得毫無預警,也可能很快就消失無蹤。但如果一切都憑緣分,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也太脆弱了。怎麼繞了那麼一大圈后,她還是原本的黎詩雨?

他看着她帶着笑意的眼眸,自問:阿黎,難道除了緣分與巧合,我們之間就沒有其它更實質的聯繫了嗎?

甜點送上后,黎詩雨拿起小叉,滿足地吞下一大口薄荷蛋糕。

他坐在她身邊,貪婪地看着她輕舐唇角,並仔細拆解她每一個活潑與高雅並存的動作。人群之中再沒有這樣的女孩,每一次顧盼,都刻在他骨髓里。他費了很大力氣,才止住擁吻她的念頭。

他低下頭,從口袋裏摸出一把鑰匙,遞到她面前。

「嗯?」她不解地看着他。

「想我的時候,你隨時可以過來。」

「我只是想跟你分一半蛋糕。」她持續進食,對眼前那把被無數女人渴望的鑰匙沒有想法,「沒有要和你分鑰匙。」

「這是你逃到日本后得到的答案?」

「阿風,我知道你想和我在一起,你有許多美好的想望。」她放下小叉,將手探過胸口。心跳得慌亂,卻還在她的控制之中,「但是,我們在一起了,我就不再是你喜歡的樣子。」

「你還是預期我們不會有好結果。」

「這不是預期,而是肯定。我太清楚自己是怎樣的人。」

「阿黎,我們都認為彼此是特別的,所以,試着去努力的話,就不會走向預期的悲劇。」林靖風放下鑰匙,握着她的手,「我已經完全放下蕭憶真,可以全心面對我們之間,不帶任何陰影。」

「我很謝謝你對我的付出。」她輕輕推開他的手,再次重申:「但是很抱歉,我無法和你在一起。」

「為什麼?」他的目光暗淡,沒入窗外的烏雲之中,「阿黎,為什麼?」

「我說的話,你還記得嗎?」她深吸了一口氣,「我無法對任何人負責。」

「又是因為過去的經驗,讓你覺得愛是善變的?」

「難道還要我再實驗一次嗎?」她發出一聲冷哼,「林靖風,你還不明白?我不夠資格談一份感情,我飄泊善變、沒有家的觀念,要我定下來無疑是困住我。」

「我不會困住你,你還是你,你寫你的故事,過你的人生,只是從此以後多了一個人陪伴你。」他仍不放棄軟化她,「你看過我傳給你的FB訊息了嗎?」

「喔,我看過了。你的想法我完全知道。」她嘆了一口氣,「你真的想知道我們在一起後會如何嗎?當你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以後,我做任何事都必須考慮到你,便無法完全照着我的意思去做。我們當然會說,兩個人在一起,可以得到一加一大於二的幸福,為對方做的任何犠牲,能成就更好的往後。但是,人不會永遠活在自我編織的夢想里,我終會為這一切感到窒息,我會開始怨你,都是因為和你在一起,才無法自由自在地過日子。」

她的現實,像是一記悶棍,往他腹部重重一擊。

緣分與巧合在偶然間產生的化學作用,讓他不再是一具行屍走肉,但也帶來確實的痛,從皮肉到筋骨,從細胞到靈魂,支撐他活着的每一個組件,都痛得難以忍受。

原來,痛,就是存在主義的最好實證。

「把一個自由慣了的人綁在身邊,就有這樣的結果。」黎詩雨說。

「其實,阿黎,那天我到了日本,什麼都看見了。」他試着吞下過多的情緒,但鼻腔內依然狂妄的雨毫不客氣地反襲。這一次,溺水的感覺漫延至後腦,像電鑽一般挖鑿。「你在粉絲頁提到的街頭女藝人在網絡上有人討論過,我那時剛好在新宿街頭,順利找到了你,也一直跟在你身後。我看見你和大男人重逢,也看見你和另一個日本男人走回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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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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