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雲慘淡萬里凝(4)
“哎”.凌菲嘆口氣.“你和黃大哥還挺恩愛的.可惜黃大哥走的早.珍姐.黃大哥是為什麼犧牲的啊.”
珍姐的傷心事被勾起.她放下首飾.回憶起往事.“你黃大哥是好人吶.他是替別人死的.”
“替別人死的.”
“嗯”.珍姐揚着眉點點頭.“陸站長應該對你說過.他在北方待過一段時間.我家老黃從南京跟過去.也就在那裏.我經人介紹認識了老黃.而後我倆成了親.”
陸地並未對凌菲講過他的過往.凌菲見珍姐像要說出什麼似的.附和道:“是啊.這事陸地倒說過.所以我們才能夠吃到一起嘛.”
珍姐道:“你說的對.咱們北方的姑娘往往喜歡北方的漢子.再怎麼著.也要接受我們的飲食習慣.我娘家算是個富足的小戶人家.我結婚前從未吃過苦.所以不知天高地厚.沒有意識到他的工作性質特殊又危險.我和他的情份轉瞬即逝了.結婚沒多久就陰陽相隔.”
“黃大哥到底怎麼犧牲的.是共產黨的人陷害他.”
“和共產黨沒有關係.”
珍姐簡單的回應道.忽然停住了話語.凌菲看出了她的遲疑.
珍姐沉默着想了又想.當年陸地可憐她年紀輕輕就守寡.所以才將她丈夫真正的死因告訴她.珍姐清楚.陸地這麼做可是違反了紀律的.她做大嘴巴再擴音出去.對陸地好嗎.
凌菲也不作聲.從水果盆里拿出一隻蘋果.咬上一口道:“珍姐.這蘋果不錯.又脆又甜.”
珍姐見凌菲顧左右而言他.料想她不開心了.陪笑道:“妹妹.姐姐有難言之隱.你不會怪姐姐吧.”
凌菲裝作無所謂的擺擺手裏的蘋果.“怎麼會怪姐姐呢.姐姐有些話藏在心裏不想告訴我.也是合情合理的.”
這不就是生氣了嗎.
珍姐害怕與凌菲鬧翻.一咬牙說道:“多大點事啊.你看我搞得跟國家機密似的.妹妹又不是外人.理應知道你大哥去世的原因的.但妹妹得答應姐姐.千萬別告訴陸站長.我可是在他面前發過毒誓.保證不向外透露一個字的.如果他知道我告訴了旁人.說不定會把我從這房子裏轟出去.那我就要露宿街頭了.”
凌菲笑道:“姐姐言重了吧.這麼神秘.那你還是別說了.免得你心裏留着疙瘩.再說我怎麼會告訴陸地呢.女人家之間的閨房話.我對他說幹什麼.”
珍姐拍拍凌菲的手.“姐姐錯了.錯了.那還是去年夏天的事了……”
她突然中斷了說話.警惕的察覺到有人從門縫裏閃進來.
“是誰呀.”珍姐扯開嗓子問.
“夫人.是我.玲兒.”
珍姐吁了口氣.“菜買好了啊.”
“買了.豬肉、芹菜、麵粉都買了”.玲兒把菜放進廚房.走過來說道.她望見凌菲.朝凌菲笑.“周小姐.你來了.”
珍姐道:“別的事你先別忙活了.現在去街上買一盆茶梅回來.擺在這會客廳的窗台上.我昨天還惦記買一盆呢.轉念就忘記了.”
“好的.夫人.”
支走了玲兒.珍姐鎖上會客廳的門.問道:“喲.我剛說到哪了.”
“你說那還是去年夏天的事.”
“對.去年夏天的時候.我家老黃和陸站長一同去棗城買汽油.”
凌菲幾乎喊出了聲.“棗城.”
珍姐嚇一跳.弱弱的應着.“對.是棗城.妹妹你……”
凌菲清咳了幾聲.尷尬的笑.“不好意思.我在棗城長大的.兀然聽到你說棗城.激動了些.”
“噢.妹妹在棗城長大的.那你可知道棗城有個姓林的富商.叫林.林什麼的.對.叫林祥雨.”
凌菲能感覺到身體在篩糠似的發抖.她默念着強迫自己.凌菲你要冷靜.要冷靜.一定要冷靜.她抬起發紅的眼睛望向珍姐.珍姐正在自言自語的解釋她之所以記住林祥雨這個名字的原因.“老黃的表哥也叫祥雨.你說巧不巧.”
“妹妹.我記得你之前的丈夫也姓林.不會和林祥雨是親戚吧.”
凌菲的舌頭不聽使喚的打結.她努力把話說清楚.“棗城那麼大.姓林的哪能都是親戚.我前夫家是賣山貨的.賣賣紅棗、核桃什麼的.沒有做汽油生意的親戚.珍姐.你.你接著說啊.”
“哎.當時陸站長還是少校.他打聽到棗城有個做汽油生意的林家.於是便約林祥雨出來談汽油買賣的事.當時林祥雨是帶着他的兒子去的.兩人到了約好的地點后.陸站長不在.他的手下正捧着一份電報站在房間裏等他.后來又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陸站長進去的時候.電報到了林祥雨的兒子手上.林祥雨和他的手下在抽雪茄.那不是一份尋常的電報.涉及到重要的機密.陸站長立即問他的手下在幹什麼.那孩子說林老闆請他抽根雪茄.他就麻煩林少爺幫他拿一下電報.”
珍姐的聲音變得沙啞.“你知道那孩子是誰嗎.他是老黃的親侄子.叫成才.但陸站長不確定成才說的是否是真的.不確定林祥雨和他的兒子沒有看過電報.做他們這工作的.疑心很重.寧可錯殺十個.不願放過一個.他向上級請示之後.決定秘密把他們三人處決了.”
“處決.”凌菲癱軟在沙發里無法動彈.
“是處決.我們老黃知道后.他就求陸站長放過成才.我和老黃沒有孩子.成才的父親早已經走了.只留下他這個唯一的兒子.成才是黃家的命啊.但陸站長行事向來果斷.他決定了的事情沒有人能夠改變.老黃自知求他無望.花重金買通獄警.偷偷的放跑了成才.自己卻當了替死鬼.”
珍姐垂下頭低聲嗚咽.凌菲抹了把眼淚.問道:“林祥雨和他的兒子就這樣死了.他們是商人啊.陸地連商人也不放過.”
“我想那林祥雨的兒子也許不懂政治.商人的兒子.大多也是從商的.他根本沒有料到幫忙拿份文件會招來帶來殺身之禍吧.但話又說回來.也許他倆果真是共產黨呢.這年頭的人.誰搞的清楚誰啊.”
凌菲失去理智.發了瘋似的吼道:“他們都是無辜的.他們都是無辜的.陸地.他.他是個魔鬼.”
珍姐抽了抽鼻子.笑道:“瞧瞧.我幹了什麼好事.說著說著竟哭起來了.還讓你對陸站長產生了誤會.我從來都沒怪過陸站長.老黃私自放走了成才.本就是殺頭之罪.可陸站長好人啊.把這件事擔了下來.對外稱老黃是功臣.我才得以有顏面苟活在這世上.我只怪我們家老黃狠心拋下我一個人.自個跑到那邊享福去了.”
凌菲的淚水嘩嘩的往下流.
“妹妹.妹妹.你怎麼也哭上了.”
猶如萬箭穿心.疼的凌菲咬牙切齒.她忍着那快壓垮神經的痛楚.失落的回過神.“我.我在替珍姐感到傷心呢.”
“不傷心.不傷心.這日子還得好好的往下過呢.你坐着.我去給你煮杯咖啡.”
“嗯.”
珍姐離開后.留下凌菲一個人在沙發上靜靜的哭着笑着.她拚命錘打胸口.無聲的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他死了.他死了.梓慕死了.
天花板在眼前眩暈似的晃動.眼淚淌進胃裏.噁心的她翻江倒海.發出“喔喔”的乾嘔聲.梓慕你已經死了啊.
梓慕你已經死了啊.
門口傳來腳步聲.凌菲忙掏出手帕.把整張臉蒙進去擦了又擦.進來的是玲兒.她招呼身後的男子道:“賣花的.把茶梅放到這窗台上.”
又調過臉關切的問凌菲:“周小姐.你的眼睛怎麼腫了.你哭了.”
凌菲打了個噴嚏.道:“不是.我感覺身子有點冷.像是感冒了.”
玲兒會意的笑道:“周小姐在暖和的地方待慣了.不習慣我們這屋子的陰冷.我去給你灌個湯婆子.”
凌菲迫不及待的打發她走開.“好呀.好呀.”
搬花的男子聽聞凌菲的聲音.驚喜的叫道:“沂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凌菲勉強瞟了一眼他.是阿喬.好巧.
她冷冷的打了個招呼.“噢.阿喬.你好.”
阿喬見到她格外興奮.喋喋不休的說道:“沂小姐.我聽說了.你要做站長夫人了.恭喜你啊.上次我誤以為你和周少爺結婚了呢.對不起啊.”
“沒有關係的.”
“原來之前陪你去買花的是陸站長.國民黨的中校啊.真是了不起.我差點把他當成了你的傭人.要不是他回頭去找我.我還不知道你和他的事呢.”
“他又去找你了.他問你什麼了.”
“他就問了一些你在棗城的事情.說是為了多了解你.問我你的前夫姓什麼.”
“你怎麼說的.”
“我實話實說啊.說姓林.”
“他還問了什麼.”
“問林先生是做什麼工作的.”
凌菲幾乎從沙發上跳起來.她急促的問:“你如何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