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顧氏兄弟
翌日,姐妹幾人分開回京城,十一娘一路回了忠勤候府,研夏迎在粹華院。
“姑娘,可見着三姑奶奶她們了?三姑奶奶和瑤姑奶奶可好?昭姐兒和紹哥兒可好?”研夏笑着虛扶十一娘進院,一邊小聲問道。
十一娘朝她一笑,“都好,元凈小和尚不知從哪得來一隻小兔子,三個人玩的很是開心……”
話說到一半,六個顏色迎面走來,鶯鶯燕燕的福身,“慕姑娘。”
研夏就翻了個白眼,十一娘淡淡一笑,擺了手,“起吧。”
從六人身邊走了過去。
幾人就推了綠芒一把,綠芒張了張嘴,想說話,一抬頭看到不遠處一身寒霜似的盯着她們的夙重華,身子一縮,頭就低了下去。
其他幾人自然也看到了夙重華,一個推一個,小碎步極快的溜回了自己屋。
十一娘好笑,“她們倒是不怕我,要知道我當年可是比你還讓人聞風喪膽!”
世界排名前十的笑面殺手,誰不怕她?!
倒是這幾年,斂了性子,竟然被綠芒等人看成了面冷心熱的好人……
夙重華眨了眨眼,腦中浮現出第一次見十一娘的場景,身形矯健,出手又快又狠!
以她那樣的年紀,確實讓當時的他嚇的眼睛都不敢眨了。
那樣美好的畫面,讓夙重華想起就忍不住心頭生暖,滿心歡喜,他一錯不錯的看着眼前心愛的女子,哂然一笑。
溫潤的嗓音有着成熟男子的喑啞,低沉而性感。
幾步開外,男子迎面而笑,玉顏溫和,眸底一片柔情,這樣的畫面讓十一娘腳下一頓,人就陷入發怔狀態,看着男子開合的唇卻沒聽到男子的問話,“怎麼這會兒才回來?”
見十一娘沒有反應,夙重華又喚一聲,“十一娘……”
喊罷,突然從十一娘的眸子裏察覺到什麼,雙眸一下亮了起來,黑亮的驚人,看着十一娘的感覺,似要一口吞下她似的。
研夏看着,身子抖了一抖,忙推了十一娘一把,“姑娘!”
十一娘不妨,驚呼一聲一個踉蹌往前撲去,夙重華幾步上前,十一娘一頭撲入夙重華的懷中。
鼻子撞上堅硬的胸膛,十一娘疼的鼻子一酸,眼眶就紅了。
夙重華忙扶好她,“十一娘,你沒事……”
看到十一娘紅着的眼眶,眸中滿是心疼,“怎麼了?”
十一娘瞧着,突然笑起來,一頭扎入夙重華的懷抱,摟住他的腰,“沒事。”
研夏猛的瞪大了眼,直勾勾的瞧着二人。
夙重華很是歡喜十一娘對他的親昵,可對着研夏那雙銅鈴大的眼睛,他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兩聲,不待說什麼,研夏突然反應過來,扭頭轉身一溜煙兒的跑回了自己屋,快的就一眨眼的功夫。
這下輪到夙重華瞪大了眼睛,哭笑不得。
卻也不急着說什麼了,輕輕擁住十一娘嬌軟的身子,忍不住在她頭頂印下一吻。
研夏趴在門邊透過門縫偷看,見到此景,眼珠子都不會動了。
微風吹來,掀起兩人衣擺,翩然似兩隻振翅欲飛的蝴蝶,遠遠瞧着,好看的像一幅畫,研夏忍不住喟嘆一聲。
“三爺,晚飯備好了,您看是擺在……”魏管事快步走來,開口就招呼夙重華,可惜話沒說到一半,就被眼前的美景,嚇着了。
夙重華淡淡撇了魏管事一眼,面無表情。
十一娘緩緩退出夙重華的懷抱,也淡淡看了魏管事一眼,伸手牽了夙重華的手,又抬頭朝他粲然一笑,“走吧,去吃晚飯。”
夙重華的目光落在兩個交握的手上,一個蔥白細長、柔若無骨,一個骨節分明、強勁有力,不由笑入眼眸,“好。”
扭頭看向魏管事時,聲音淡漠,“客廳。”
客廳,什麼客廳?
魏管事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要他把晚飯擺在客廳。
瞧着含情脈脈看十一娘的夙重華,魏管事摸了摸額頭的汗,嘀咕,“三爺這變臉的功夫還真快!”
轉身去張羅婆子把飯端來客廳。
用過飯,夙重華給十一娘看得了夙重耀至少三個月起不來床的那則消息,十一娘不由笑道,“報應不爽!三個月,足夠我們做很多事了!”
夙重耀盯着那則消息,也笑着點頭。
兩人眸底卻有着驚人相似的冷意。
又說到去落星湖的事,夙重華叮囑十一娘萬事小心。
十一娘笑着應下。
兩日後,十一娘留下研夏守門,獨自一人去了落星湖。
落星湖的街道滿是走南闖北的客商,大大小小的客棧酒樓前站滿了吆喝招呼客人的小兒,十一娘繞了個圈,將馬匹丟在了一個小客棧,換了身衣裳去了千金台。
千金台依然人聲鼎沸,熱鬧異常。
門口幾個身着大紅喜慶利落衣裳的小廝笑意盈盈,一溜嘴的吉祥話招呼客人往裏走,十一娘笑着隨人流往裏走。
入門處,還是千金台內最大的賭桌,一位老先生正在搖骰子,底下伺候的小廝叫着,“買定離手,買定離手啦!”
“買大買大!”
“買小買小!”
“連開三盤大了,這次一定是小!我壓下!”
“你放屁!十八盤大都開過,才三盤大算個屁!我賭大!”
“……”
一群賭客你推我搡的叫着。
就見小廝抬了手往下壓,一邊道,“開盅啦!買定離手最後機會了,各位大爺,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啦!”
然後是一片熱鬧的大小爭執聲。
“大大大!”
“小小小!”
“開了,十六點,大!”
“怎麼又是大!”有人埋怨道,“連根四把,把把都是大!”
“下次說不得就是小了,我就不信這個邪了!”有人紅了眼。
“哈哈,我就說還是大,賺了賺了!哈哈……”
“真給你小子走了狗屎運了……”
十一娘笑笑往裏走,正想抓個小廝問顧子洲在哪,忽然聽到角落裏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買定離手,爺做莊,猜點數,連對三局者,賭銀翻三倍!”
“少東家慷慨!”
“少東家一言九鼎!”
“我猜八點!”
“我猜十二點!”
“十三點……”
“十點!”
“十點……”
“八點!”
眾人擁擠在小小的賭桌前,眉開眼笑的沖賭桌對面的一個年輕男子叫着。
只見那男子身着一襲錦藍長衫,兩隻袖子擼到了胳膊肘處,一頭黑髮玉冠束了一半,另一半隨意散着,胸前亦垂了不少。
男子一張俊朗的容顏上滿是狡黠之色,與身邊的小廝使眼色,慫恿眾人下注猜點。
十一娘一怔,將男子的臉與記憶中那張每次見面都氣急敗壞的稚嫩臉龐重合,不由笑了,恰那男子抬頭,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十一娘,先是一怔,后露出疑惑的表情,被眾人催着開盅,還多看了十一娘兩眼。
十一娘笑,伸手拉了一個走場的小廝,問道,“你們大少爺可在?”
那小廝將十一娘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才點頭,“您是?”
“我與你們大少爺有約,你去稟告一聲,就說故人來訪。”十一娘道。
小廝一愣,又將十一娘打量了一番,才笑道,“姑娘稍等,小的這就去通稟。”
“不用了。”兩人身後,走來一襲紅衣的少女,眉眼略帶英氣,五官清秀,那小廝一看見她,臉上的笑立刻盈滿十分,“紅月姐姐。”
紅月沒看小廝,朝十一娘彎了唇角,“夏姑娘,大少爺等候多時了,請。”
又朝小廝擺了手,“去忙你的吧。”
那小廝滿臉笑意,告退的時候對十一娘笑的很是十二萬分真誠,“姑娘有什麼事盡可招呼小的,小的排號十八,取要發的諧音,最是吉利不過的。”
十一娘笑着點頭。
紅月斜了角落裏的俊朗男子一眼,十一娘也斜了一眼。
“夏姑娘,請。”
半分沒有要她去跟顧子宴打招呼的打算。
十一娘一笑,從善如流的跟着她上了二樓。
顧子宴本就對十一娘有些關注,又見大哥的貼身婢女親自來迎,眸底的疑惑更甚三分,眉頭也不由皺了起來,再沒了開盅玩點的心思,胡亂的搖了搖骰子,塞給了一旁的小廝,大步朝樓上走去。
小廝訝然,“少爺!”
不是說要連開十八盤小的嗎?
“爺有事兒!”顧子宴不回頭的丟給小廝一句話,奔上了樓。
卻不想被紅月擋在門外,“二少爺,大少爺正在裏面會客,您不方便進去。”
“有什麼不方便的?大哥什麼事我不知道的!”顧子宴撇了撇嘴。
紅月笑道,“二少爺若是無事,不妨稍等片刻。”
顧子宴瞥她一眼,“誰說沒事?爺有事!”
紅月依然笑着不讓道,顧子宴氣結,轉而笑着湊上前去,“好姐姐,你告訴我剛才你領上來的那姑娘是誰,我就不進去了,可好?”
紅月看他一眼,笑,“剛才那個姑娘……”
顧子宴希冀的點頭。
“二少爺也認得的。”紅月一句話概括了。
顧子宴傻眼,他認得的?他認得的姑娘海了去了,會是誰?他也認識,大哥也認識的?
紅月也不再多話,笑看顧子宴。
顧子宴皺眉苦思半響,輕輕的啊了一聲,“是不是那個臭丫頭?!”
紅月挑眉。
顧子宴臉上已換了憤憤然的表情,“肯定是那臭丫頭!那雙眼睛就是燒成灰我也認得!從我家拿了那麼多銀子就開溜……”
也不管紅月攔在門前,張口就朝房間裏喊,“夏十一,你給我出來!我要一雪前恥!”
屋內正說著話的二人同時抬頭,顧子洲懶散的敲着骨扇,“舍弟念了十一姑娘不少日子,十一姑娘要不要見上一面?”
十一娘想了想,突然道,“也好。”
顧子洲敲着骨扇的動作一頓,抬眸看了十一娘一眼,十一娘垂首去喝茶。
顧子洲笑了一笑,開口,“紅月,讓他進來。”
紅月一聲“是”還沒說完,門就被顧子宴推開,人直接闖了進來。
看到窗邊躺在美人榻上,神態慵懶的顧子洲,叫了聲,“大哥。”
又去看坐在不遠處的太師椅上的女子,五官雖很陌生,那雙眼睛卻格外熟悉,顧子宴不由皺起了眉頭,圍着十一娘轉了一圈,嘟囔道,“先前看着長的還挺水靈,這會兒怎麼跟長殘了似的……”
一邊說還一邊惋惜的模樣。
顧子洲看了弟弟一眼。
十一娘抽了抽嘴角。
不一會兒,就笑着湊到十一娘面前,“夏十一,你在江海可還欠我一場賭,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兒個,咱們來個一決高下,如何?”
“好啊。”十一娘淡淡道。
顧子宴一愣,眨了眨眼,“你答應了?”
又扭頭去看顧子洲,“大哥,你聽見了吧?她是不是答應了?”
顧子洲斜了十一娘一眼,在弟弟疑惑不解的目光下點頭。
顧子宴就扭頭將十一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一臉不敢確定,“你真的是夏十一?”
十一娘翻了個白眼,伸手,“骰子、骰盅。”
顧子宴哪會隨身帶那個東西,就要去外面找,紅月推門進來,遞上來一個托盤,托盤裏正放着骰盅和六顆骰子,“二少爺。”
顧子宴懷疑的將托盤放到十一娘面前。
十一娘也不多話,拿了骰子裝入骰盅里,抬手搖了幾下,落在桌子上,“賭什麼?”
“賭點數,三局兩勝。”
十一娘一笑,“彩頭?”
顧子宴蹙眉,想重算舊賬,又覺得有失千金台少東家的身份,思忖片刻,問十一娘,“你說彩頭要什麼?”
“一口價,十萬兩銀子!”
“你又來搶銀子!”顧子宴唬的跳起來,指着十一娘,大聲道。
十一娘淡淡一笑,“少東家怕了?”
顧子宴一下子就炸了毛,“誰怕了?賭就賭!十萬兩銀子而已,我們千金台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顧子洲挑了挑眉。
紅月忍不住抿了抿唇。
三局兩勝,結果下來,自然……
“怎麼可能?!”顧子宴瞠目的瞪着十一娘骰盅里落起來的一疊骰子,最上面的赫然是中間一點紅。
十一娘淡淡道,“一點,你輸了!”
顧子宴兩局,十一娘均猜對了點數,而十一娘的兩盤,顧子宴一盤也沒猜對!
“我不信!我們再來!”顧子宴叫道。
“子宴!”
顧子洲淡聲叫了弟弟,“願賭服輸!”
“我不服……”顧子宴還待說什麼,被顧子洲“嗯?”的一聲打斷,哭喪着臉指責十一娘,“她使詐!”
十一娘不做聲。
顧子洲無奈的笑,“十一姑娘勿怪,舍弟……”
想到顧子宴本與十一娘同歲,十一娘已這般聰慧,顧子宴卻還尤帶着孩子氣,不由嘆了一聲,吩咐紅月,“給十一姑娘準備十萬兩的銀票。”
紅月看了顧子宴一眼,福了一福,開門而去。
顧子宴沮喪的垂下了頭。
十一娘收了骰子到骰盅,又搖了一次,“這次是多少?”
顧子宴適才正在生自己的氣,哪裏有注意十一娘是怎麼搖的骰子,正要賭氣隨便說個數,卻見十一娘眨着大眼睛,狡詐的笑,“猜對了,這十萬兩還是你的。”
顧子宴的眼睛就亮了。
“真的?”
“一言九鼎。”
顧子宴就圍着骰盅轉起圈來,一邊走一邊看十一娘。
顧子洲笑着搖頭。
片刻,紅月拿了一沓銀票進來,看到兩人不由疑惑,顧子洲朝她輕輕搖頭,紅月便笑着將一沓銀票放到骰盅的旁邊,“夏姑娘,這是十萬兩銀票,都是一千兩一張的。”
十一娘點頭,道了句有勞。
顧子宴突然出聲道,“十三點!”
十一娘挑眉,“確定?”
顧子宴看她一眼,“確定!”嘴裏不清不楚的嘟囔,“大不了爺不要這十萬兩銀子了!”
十一娘卻嫣然一笑,道了句,“倒是我小巧少東家了。”
顧子宴蹙眉看十一娘,疑惑她為何會說這樣的話,不想十一娘一把抓了骰盅,打開來,底下躺着六顆骰子,點數正是他口中的十三點!
顧子宴不敢相信的看着十一娘,“你、你……”
“恭喜少東家。”十一娘將銀票推到顧子宴手邊,“這銀票是你的了。”
又去看顧子洲,“勞顧大少爺派個人送我過去,我還沒吃午飯,這會兒餓的緊了。”
顧子洲笑着起身,“正好,我也餓了,一起過去吧。”
又朝紅月使了個眼色,紅月會意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房間。
顧子宴這才跳腳大叫,“夏十一,你給我回來!”
“二少爺,怎麼了?”紅月笑着去攔。
顧子宴一把抓了紅月的衣袖,指着桌上的骰子道,“那丫頭是不是使詐了?我隨便猜的點怎麼可能那麼巧?你有沒有看見……”
紅月的眼神閃了閃,笑,“十一姑娘並沒有動什麼手腳,二少爺是真的猜對了!”
“真的?”顧子宴卻不敢相信,他在夏十一手底下可沒少吃虧,夏十一從來就沒讓他贏過,怎麼可能剛剛好是十三點?!
紅月很是鄭重的點了點頭,“真的!”
紅月的神色顯然取信了顧子宴,他眼底的不確定慢慢消褪,裂開一張笑顏,“哈哈!終於贏夏十一一次了!贏她了!”
紅月垂了眸子,掩去眸間怪異的神色。
她剛才若是沒看錯,夏姑娘在開盅的剎那碰了三個骰子,一瞬間改變了骰子的點數,可為什麼要改呢?
子洲少爺顯然也看到了夏姑娘的小動作才對她使那個眼神的吧?
顧子宴開開心心的抱着銀票走了。
紅月目送他離去,忽然嘆了一口氣。
子宴少爺什麼時候能有夏姑娘的一半穩重精明,子洲少爺也不會這般牽挂顧家了!
……
十一娘與顧子洲上了馬車,一路往郊區而去。
約半個時辰,出了落星湖城,兩人一路無言。
又兩刻鐘,馬車停在一處低調的莊子前。
看門的兩個小廝瞧見馬車來,一個忙上前來牽了馬,待看到車內坐着的是顧子洲,笑着叫了聲,“大少爺。”
門口的小廝就一溜煙兒的往莊子裏跑。
不多會兒,莊子裏的管家迎了出來。
顧子洲擺了擺手,管家在前帶路,顧子洲與十一娘邊走邊道,“你那些家人都住在後院,前面自有管家招呼,都是我的人,即使有人來打聽,也透不出去半點消息。”
十一娘點頭。
顧子洲又吩咐管家,“派人去給夏老爺、夏太太送信,就說十一姑娘來了。”
管家躬身應,“是。”
招了一個小廝去跑腿。
小廝飛一樣跑去了二門,跟門上的婆子嘀咕了兩句,那婆子就遙遙往甬道那邊看了一眼,瞧見了熟悉的人影,就忙跑去報信兒。
等十一娘與顧子洲到二門時,夏承和與羅氏一群人已等在了門口,見到十一娘,羅氏猛的撲過去,一把抱住了十一娘,“十一娘!”
十一娘一愣,抬眼卻看到眼前一群人擔憂的眼神,三個弟弟妹妹叫着抱住了十一娘的腿,“十一姐!十一姐!”
連最小大人的夏繼賢都撲了上去,口口聲聲叫着,“十一姐……”
十一娘的心驀然柔軟起來,她上一世求之不得的東西,如今全有了。
十一娘的頭在羅氏懷中蹭了蹭,柔柔的叫着,“娘。”
“你這個死孩子,你想嚇死我們啊?這麼久也不來看我我們……”羅氏抬手打了女兒的後背一下,帶着嘶啞的聲音罵著,罵著罵著就哭了起來。
羅家老太太就去打女兒,“好好的你打孩子做什麼?”
眼圈在下一刻也紅了。
羅家老爺子瓮聲瓮氣道,“大太陽的,多熱的天兒,把孩子曬着了,回屋回屋,都回屋去說。”
羅氏不肯鬆手,十一娘笑着,卻沒忍住酸澀的鼻子,將羅氏摟的緊了些,“娘,我沒事兒,你看,我好好的,一點兒事都沒有。三姐也沒事,八姐也沒事,瑤姐姐也沒事,她們都好好的……”
“你這孩子,你這孩子……”羅氏又打了十一娘兩下,才鬆開手,上下左右的打量。
十一娘在羅氏紅着的眼睛下轉了一圈,笑嘻嘻的道,“娘,你看,八姐還說我胖了一圈兒……”
“就你那小身板兒,胖的起來才怪!”羅氏破涕為笑。
十一娘也笑。
彎腰抱了抱三個弟妹,在每人額頭上親了一口,挨個叫人,“豆豆,毛毛,貓兒,想姐姐沒有?”
三個小傢伙滿臉通紅,眼睛如水晶葡萄似的瞪着十一娘,一眨一眨的,惹人憐愛。
“想了。”貓兒眨着眼,軟軟親了一口,“貓兒想十一姐了,大哥也想了,二哥也想了。”
十一娘笑着去看兩個弟弟,“真的?”
毛哥兒眨着亮晶晶的眸子去看豆哥兒,豆哥兒的臉漲的最紅,長長的睫毛蒲扇蒲扇的,看的十一娘心底一片柔軟,忍不住又湊上去,在三人臉頰上親了一口。
“十一姐!”毛哥兒笑着撲到十一娘懷裏,“毛哥兒想了。”
豆哥兒眨着眼,眸底全是羨慕。
“豆哥兒?”十一娘伸了手,看弟弟。
豆哥兒驚喜的眨着眼,小小的手放入十一娘的手中,被十一娘拉着擁入懷中,才悶悶出聲,“豆哥兒也、也想十一姐。”
十一娘心裏軟軟的,“姐姐也想你們。”
羅氏抹着眼淚,夏承和拍着她的手安撫。
一群人簇擁着十一娘,每個人臉上都是寬慰的笑。
顧子洲瞧着,臉上的笑慢慢褪去。
他的記憶里,好像從沒有這樣溫暖的畫面,有的只是爹娘的爭執,姐妹之間的爭風吃醋,叔伯之間對權利的追逐!
而他,做為慕家唯一的嫡子,唯一的兒子,在慕家從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
他想要女人,叔伯們能從大安各地選了最好的送到他屋裏;他想要珍玩,叔伯們能千萬百計不管別人家破人亡也要送到他面前……
那一年,他聽了叔伯們幾句閑話,不知怎的,忽然看不順眼夙大將軍耀武揚威,決定上戰場讓夙大將軍為自己爭軍功,壓他一頭!
叔伯們也說歷練歷練好,還為他討了個主帥的官職。
他高高興興上了戰場,才知道,戰場就是一個煉獄場,戰場就是一個焚屍場,他幾乎僵硬了手腳,不知如何發揮,惶惶下,被人一箭射中……
“大少爺……”
有人叫他。
顧子洲抬眸,揚起慣常的笑臉。
卻看到一家人含笑的臉,眸底滿滿的全是感謝。
十一娘笑道,“我娘說他們已經吃過午飯了,不過為了答謝你,要親自下廚做幾道菜,顧大少要不要進去嘗嘗我娘的手藝。”
羅氏在一旁笑着點頭。
顧子洲也笑,“恭敬不如從命,子洲叨擾了。”
一群人笑着說不會,請他進去。
顧子洲從善如流。
二門內,有一條綠蔭長廊,像極了幼年他生活過的那個小院裏的一條,那裏,他學會了把自己犯的錯賴在別人身上;那裏,他學會了想得到什麼就能有什麼;那裏,他被養成了一個紈絝子第。
他走在綠蔭下,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縫隙斑駁的投下來,落在地上。
顧子洲一笑,他剛醒來那幾年,常常想,若是父母給的關愛不是溺愛,若是叔伯們給的寵愛不是捧殺,他會不會就不會死那麼一遭?
他會不會……就能活的長久一些?
今天卡了,三千明天補。
明天要更一萬三,壓力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