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江山美人(一更)
這兩日,順平帝心有不順,飯吃的少些,夜晚吹了風,早起有些咳嗽。
不到晚上,三皇子就差三皇子妃替他盡孝,送來了專治咳嗽的方子。
順平帝新得的一個美人,名喚甄姬的,姿態妖嬈的偎進順平帝的懷裏,嬌笑道,“皇上好福氣,三皇子被關在家裏,還惦記着皇上的身子……”
順平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甄姬臉上的笑頓了一頓,隨即攬着順平帝的脖子撒嬌,“皇上,臣妾最近伺候龍床,可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皇上……”
順平帝垂眸,捏了捏甄姬柔弱無骨的小手,笑道,“哦,愛妃想要什麼賞賜?”
甄姬稍鬆一口氣,適才皇上的眼神太可怕了,她還以為皇上惱了她呢?原來還是喜歡她的。
甄姬沾沾自喜了一瞬,越發沒有骨頭似的緊貼着順平帝,胸前的柔軟在順平帝胸前揉來揉去,一張唇更是吐氣如蘭,“過幾日是臣妾母親的壽辰,臣妾想討皇上一個恩典,許臣妾出宮一趟,親為母親祝壽。”
嬌柔在懷,又肆意撩撥,順平帝的表情卻無半分波動,依然不緊不慢的捏着佳人的柔荑,“有何不可,明日朕便與皇后說一聲,許你出宮一日。”
懷中的身子一頓,似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驚喜的從順平帝懷中直起身子,膝行後退兩步,磕頭連道,“謝皇上!”
順平帝哈哈大笑,“這麼點小事兒就值得高興成這樣,真是小孩子脾氣。”
“皇上……”甄姬不依的撲入順平帝懷中,小臉紅撲撲的,粉嫩可人。
順平帝的笑聲越發的大。
甄姬從下而上看順平帝的臉色,覺得皇上的心情很好,對另一件事的成功就報了很大期許。
就笑着在順平帝懷裏不依的扭了扭,撩了順平帝的興緻,笑道,“皇上,聽說忠勤候府的二小姐今年都二十了,您說忠勤候夫人怎麼捨得那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留在家裏?”
順平帝挑了挑眉。
她又笑着去拿了一旁盤子裏的葡萄,蔥白的手指細細的把皮剝了,送到順平帝的唇邊,順平帝張口吃下,她一陣嬌笑,“臣妾還聽說五年前,忠勤候二小姐辦及笄宴的時候不小心從轎子裏跌出來破了相,後來姻緣蹉跎,才釀成如今模樣,說起來,還真是可憐……”
說到最後,言語有幾分戚戚然。
順平帝依然不出一聲,甄姬心下便有幾分忐忑,想換個時間再提這事兒,又怕尋不到這樣好的時機,不由在心裏權衡再三,又剝了一個葡萄送到順平帝嘴邊,“臣妾冷眼瞧着三皇子府剛去了一個徐側妃,三皇子又是個孝順的,您說,把忠勤候二小姐賜給三皇子當側妃,豈不是皆大歡喜的好姻緣?”
“是你覺得是樁好姻緣,還是老三覺得是樁好姻緣?”順平帝似笑非笑的睨着甄姬。
甄姬臉上的笑瞬間僵住,還來不及做出反應,順平帝已張口吃下她手中的葡萄,推開她站起了身。
甄姬忙跟着起身,沒來由的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皇上……”
“來人,甄姬妄議國事,打入冷宮!”
晴天霹靂!
甄姬臉色驀然煞白,噗通一聲跪下,“皇上喜怒,臣妾絕不敢妄議國事!”
“忠勤侯府背後是老三,夙二小姐卻是老五心尖兒上的人,你要朕把夙二小姐賜給老三,他二人如今正在爭儲,你不是妄議國事是什麼?”順平帝居高臨下的看甄姬。
此話一出,甄姬頹然倒地,順平帝這樣好的脾氣跟她解釋這件事,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不!不!
不能這樣,她不過是幫着遞個話,並沒有干涉國事的意思!一點都沒有!
皇上剛許了她,要讓她回家給母親過壽,這樣的殊榮連當年風頭大盛的越妃都沒有,她有了!
她有了!
“既是個能說的……那邊廢了這嗓子。”又低頭看一眼她蔥段一樣白嫩的手指,“挑了手筋,關入冷宮!”
連生撩簾而入,細聲應道,“遵旨。”
女子無才便是德。
認什麼字啊。
若不然,還能留着你一雙好手,嘖嘖,真是可惜了!
連生同情的看了甄姬一眼,喚道,“來啊,把人拖下去。”
“皇上!”甄姬猛的撲將過來,抱住順平帝的大腿,“臣妾是無心的!是三皇子妃託人遞了話給臣妾,說臣妾能說動皇上將忠勤候的二小姐賜給三皇子,三皇子便為臣妾的哥哥尋一門極妥當的差事!”
她膝行退後,連連磕頭,“求皇上念在甄姬年輕不懂事的份上,饒了甄姬這一次,您饒了臣妾這一次,臣妾以後再也不敢了!”
“連生。”順平帝卻看着她喚連生。
連生忙朝進來的宮人使眼色,兩個宮人忙上去拉人。
甄姬凄厲求饒,卻被宮人一把堵住了嘴,拖麻袋一樣拖了出去。
順平帝長出一口氣,揉了揉額頭,連生忙端了茶水遞過去,“皇上,奴才幫您捏一捏?”
順平帝擺手,“三皇子要求娶夙扶雨女兒的事,你派個不打眼的,將信兒遞給五皇子。”
連生一怔,“皇上這是……”
順平帝攏眉看了他一眼,合眼躺在美人榻上。
連生不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院子裏,兩個宮人拖着甄姬還沒走,見到連生出來,忙湊上前,“連公公,真箇兒把甄嬪……”
連生一眼瞪過去,“皇上怎麼吩咐的怎麼做!哪那麼多廢話!”
那宮人縮了縮脖子,退了回去。
甄姬眼中的亮光一點點消失。
……
五皇子幾乎是從太師椅上跳了起來,臉色發白,“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三皇子慫恿了三皇子妃找甄嬪向皇上說項,要納忠勤候府的二小姐為側妃!”手下人低頭抱拳恭聲道。
五皇子的胸脯陡然急喘起來,咬牙道,“楚業,你欺人太甚!”
“皇上當場發落了甄嬪,據說甄嬪被灌了啞葯,挑了手筋,丟去了冷宮!”手下人又道,“五皇子,皇上並沒應下這樁婚事。”
五皇子聽了,臉上的怒色卻並沒緩解,反而有越發凌厲之像,半響,他深吸一口氣,抬手示意那人起身,“戚風,你去安排,我要見夙重華!”
戚風一愣,“五皇子……”
“楚業既已打定主意動夙二小姐,就絕不會善罷甘休……”五皇子冷眸,目光定在書桌上一個破舊的扇墜上,修長的手指驀然攥成拳,“嫣兒等我多年,我豈能讓他的狼子野心給毀了!”
戚風瞬間明白過來,臉色肅然,“屬下這就去。”
戚風轉身離去,五皇子坐回太師椅上,伸手取了那扇墜,腦中浮現出一張嬌俏動人的臉龐,唇邊含笑,眸中凝情,歡天喜地的瞧着他,“喬哥哥……”
五皇子只覺心口一陣一陣的疼!
未兩個時辰,戚風回來報信,“夙將軍聽聞三皇子求婚一事,令屬下轉告五皇子,他隨時恭候大駕!”
五皇子一愣,他的本意是讓夙重華來見自己一面,怎麼夙重華竟一副要他過去見他的意思?
卻聽戚風又道,“五皇子若覺不妥,十一姑娘有一句話讓屬下轉告五皇子……”戚風抬頭,眸子裏似有什麼東西在竄動,五皇子瞧着,只覺他比平時更多了一份肅殺之氣。
耳邊已聽戚風說道,“十一姑娘說:江山美人,五皇子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因為不要,就是死路一條!”
五皇子的瞳孔驀然收縮,心口騰騰急速狂跳起來,瞪着戚風。
戚風不動如山,臉色沉冷,眸底堅決,看着五皇子一字一句道,“屬下以為……十一姑娘的話再正確不過!”
五皇子猛然跌坐在太師椅上,盯着扇墜許久沒有出聲。
天色一點一點變暗,最後一抹餘光消失時,五皇子霍然起身,“走,去忠勤候府!”
戚風猛的抬頭,“五皇子!”
五皇子卻一言不發,開門就走。
戚風忙抹了一把臉,抬腳跟上去。
……
夙重華與十一娘等在粹華院。
請了五皇子客廳喝茶說話,丫鬟、婆子一眾伺候的人都屏退的遠遠的,連研夏都被打發到院子門口瞧着不讓夙扶雨父子進門,戚風在客廳門口把風。
十一娘親自奉了茶,“五皇子,請。”
五皇子微點了頭,象徵性的抿了一口茶,開門見山道,“十一姑娘讓戚風轉告給我的話是什麼意思?”
夙重華看了十一娘一眼,朝她輕輕點頭,十一娘道,“三皇子向皇上求娶夙二小姐,五皇子以為真如表面這樣簡單?”
五皇子臉色微變。
十一娘已笑道,“看來五皇子也猜到了三皇子的真正用意。”
“我從未有爭儲之心,不過是想建功立業,讓父皇高看我一眼,讓忠勤候夫婦能心甘情願把嫣兒嫁於我……”五皇子嘴裏發苦。
十一娘與夙重華交換了一個眼神,十一娘退到一旁,由夙重華開口,“五皇子,三皇子其人雖面相溫和,為人卻心狠手辣、睚眥必報,從不與人留半分後路!且猜疑心極重!五皇子覺得,三皇子登上大寶,會給其他皇子留生路嗎?他慣來信奉的可是只有死人才不會跟他搶!”
十一娘在一旁附和點頭,並舉出幾個列子,“三皇子七歲那年,看中一個伶俐懂書墨的宮女,偏生被二皇子搶先要走了,他便在二皇子的馬料里加了東西,讓馬將二皇子摔了下來;十六歲出宮開府,他相中了現在的寧王府,卻被大皇子搶先看中,結果大皇子搬府的時候病情突然加重,欽天監算出宅子與大皇子相衝,三皇子好心與大皇子換了宅子,還落了一身好;皇上有心四皇子繼承大統,卻不小心在寵妃床上說漏了嘴,儘管已發落了寵妃,四皇子也回了京,卻身中劇毒,一年後歸天!二皇子知道三皇子看中那宮女,本已答應轉送給他,他卻搖頭不要,五皇子該知那宮女後來命運如何?”
五皇子面無表情,他當然知道,那宮女后被賜給一個老太監做對食,不過兩年便被折騰的沒了性命。
十一娘淡聲,“匹夫無罪,懷璧有罪!五皇子身處其位,奪嫡已是避無可避!”
匹夫無罪,懷璧有罪!
五皇子口角發苦,張了張嘴,竟是不能言語。
良久,五皇子終於出聲,卻是看着夙重華與十一娘,“我情願,出身貧寒……”
夙重華想到自己一家也是因戰功赫赫,被人覬覦這忠勤候的滔天富貴而家破人亡,眸子就是一黯。
十一娘在旁瞧見,輕嘆一聲,拍了拍夙重華的手。
夙重華抬頭,沖十一娘一笑。
十一娘回之一笑,巧笑嫣然,明眸皓月,眸底溫情滿滿。
五皇子看着也生出幾分笑意,腦中不自覺浮現出夙思嫣的笑臉,五皇子心口一疼,他這樣懦弱,她會不會後悔了?
“姑娘,二小姐朝這邊來了!”外面,突然響起研夏的聲音。
廳中三人頓時一愣。
五皇子的眼睛驟然亮若星子,卻又霍然起身,一臉惶惶不安,“嫣兒……”
這種不安,十一娘在夙重華還是薛燁的時候經常見,她朝夙重華挑了挑眉,夙重華眨了眨眼裝不懂,引來十一娘的輕笑。
兩人退去偏廳,臨走,還拉了戚風一起走。
夙思嫣卻是睡不着,到花園小逛,卻不知不覺走到了粹華院,本無意打擾十一娘與夙重華,被研夏這麼一喊,她卻是不好意思不進來打聲招呼了。
卻沒想到,客廳里站了一抹熟悉身影,頎長挺拔,直直看進她心裏。
青衣驚呼一聲,“五皇子!”
夙思嫣腳下踉蹌一步,淚水已模糊了視線,被青衣一把扶住,“小姐。”
五皇子瞧見夙思嫣步伐不穩,忙疾步出來,接了青衣的手,“嫣兒。”
夙思嫣淚眼婆娑,細長的手有些顫抖的撫上五皇子的臉,入手的粗糲有着戰場的風霜,夙思嫣泣不成聲,“喬……喬哥哥……我是在、做夢嗎?”
五皇子一陣心疼,思念成了真,他心頭湧出一股說不明的情緒,不管不顧的將夙思嫣擁入懷中,“不是夢!不是夢!是我!是我!是你的喬哥哥來了……”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夙思嫣哽咽不成句。
青衣紅了眼,別開了頭。
研夏忙拉了青衣去一旁的耳房說話,留五皇子與夙二小姐在院子裏。
五皇子幫夙思嫣擦了眼淚,牽着她去了客廳。
夙思嫣的情緒許久才平定,擦了眼淚,眼睛雖紅腫,臉色卻比剛才好了幾分,“喬哥哥,你怎麼在重華的院子裏?”又警覺,“我爹爹和哥哥他們……”
五皇子忙笑着安慰她,“我來是有些事找重華,與忠勤候無關。”
夙思嫣一臉擔心。
五皇子心裏難受,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只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休息?”
夙思嫣本因父親和哥哥與心愛的人背道而馳心裏煩悶,這才出來透氣,卻沒想到遇上他……
臉上強扯了個笑,“天氣炎熱,屋裏太悶,我出來透口氣。”
兩人俱是一副不想讓對方擔心的樣子。
五皇子看着夙思嫣消瘦的臉龐,想着她二十歲高齡仍待字閨中,雖與忠勤候等人想拿捏他脫不開關係,可她自己不想嫁占的比重更重!
“嫣兒……”一想到這,他的心頭就止不住的心疼,一口一口的叫着,“嫣兒……”
夙思嫣笑看他,“喬哥哥……”
五皇子終忍不住,再次將她緊緊擁入懷中,頭顱埋入她漆黑如墨的長發中,立誓一般,“你等着,我一定來娶你!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來娶你!”
夙思嫣的眼淚唰的落下,伸手環上男人的腰身,低喃,“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喬哥哥一定會來娶我的。”
遠遠看着的青衣只覺視線模糊,伸手一摸,滿臉淚水。
……
夙扶雨聽到傳聞,震驚至極,立刻拉了夙重榮到書房密探。
“三皇子這是什麼意思?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夙扶雨背着手在書房來回走動,“夙重華的事我已經讓夙重耀去辦了,他來這麼一出是幾個意思?!想拆夥還是想考驗我們忠勤候府的忠誠?皇上居然當場發落了甄嬪!那可是他這兩年最寵幸的一個……”
夙重榮也緊蹙眉頭,深思兩人用意。
按說,夙重耀親自去江淮,除夏家人,奪莫守諄旗下產業,那可是江淮如今獨一份兒的,每年聚攏銀子的能力不亞於一顆舀之不盡的聚寶盆!
而得到的銀子有八成都孝敬給了三皇子!
這樣的誠意難道還不夠?
他還要巴巴的娶嫣兒做什麼?
難道……
莫非……
夙重榮想到某種可能性,駭然的瞪大了眼睛。
耳邊,夙扶雨正說著,“真若不行,乾脆讓你妹妹詐死,到外面躲幾年風頭,等塵埃落定,再已遠方親戚的身份接回來,為你妹妹尋上一門好親事……”
只怕,三皇子與五皇子都不會答應!
夙重榮心道。
夙扶雨扭頭看兒子,“你倒是說句話啊?”
“爹!”夙重榮看着夙扶雨,淡聲道,“你還記得四皇子為什麼會突然中毒死去嗎?”
夙扶雨皺眉,“朝中誰人不知,四皇子是被皇上相中,遭了三皇子的忌諱,被下了毒……”
話未完,雙眸已駭然的望向兒子,“你是說……”
夙重榮深吸一口氣,點頭,“怕真讓我們給賭對了!”
夙扶雨半響沒動,然後一屁股坐到太師椅上,“所以,三皇子要娶嫣兒,他想通過嫣兒拿捏我們忠勤候府……”
還有五皇子!
夙重榮抬手揉太陽穴,暗怪順平帝做事不過腦子,他那樣發落甄姬不是等於告訴三皇子,“我不滿意你,我不屬意你,你別來瞎起鬨,皇位沒你的份兒嗎!”
夙重榮搖搖頭,讓腦子清醒一些,“爹,若咱們猜測的沒錯,要趕緊給大哥遞個消息過去,五皇子與夙重華關係親厚,莫守諄與夏家與他的關係更非同一般,咱們要是連根拔了莫守諄與夏家,夙重華難免將這筆賬算到咱們頭上,到時候……”
話一頓,陡然想起,他們家與夙重華早已是水火不相容,不由語窒。
夙扶雨哪裏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可箭已離弦,他們早沒了回頭路!
兩人對視一眼,默然而坐,良久……
……
夙思嫣還是聽到了傳聞,握了剪刀在手,在自己纖細的脖頸上比劃了兩下,眸中噙滿淚水,若讓她嫁三皇子為妾,她……情願去死!
青衣嚇的不行,劈手奪了夙思嫣手中的剪刀,跪下凄聲道,“小姐萬不可如此!您若去了,五皇子該如何傷心?他為小姐做的這些又該怎麼辦?!”
夙思嫣笑着扶青衣起來,“你怕什麼,皇上又沒真的賜婚,我們總還有一份希望在的。”
青衣搖頭,“小姐答應我,即使皇上下旨賜婚,不到最後一刻,您也不能尋短見!”
又捂臉,“我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紅衣姐姐。”
夙思嫣鼻子一酸,笑着應了青衣,“瞧你這小家子模樣,京城可有二十歲還未出嫁的姑娘?十八不嫁就被人戳脊梁骨活不下去的大有人在,我若是尋思可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本是勸慰的話,青衣聽了,眼中的淚卻落的更急。
夙思嫣笑,“小淚包。”
青衣扁嘴,心疼自家小姐,哭着笑,“小姐……”
……
御書房內,順平帝合眼輕寐,稍作休息。
連生悄悄進來,將茶放在書桌上,緩步到順平帝身後為他輕摁太陽穴,順平帝沒有睜眼,只輕聲問道,“他去了?”
“去了。”連生應,“一早遞了牌子,在芳嬪宮裏帶了兩個時辰,用過午飯,又坐了半個時辰,才出的宮。”
順平帝嗯了一聲。
又問連生,“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皇上怎麼想起問這個?”連生笑道,“奴才自十歲跟着你,如今滿算已有四十年了!”
手下的力道更加輕柔。
順平帝閉着眼輕聲嘆,“一晃眼,都已經四十年了。朕坐在這個位置上也有三十多年了,多虧有你在旁邊伺候……”
又感嘆,“朕,老了。”
連生一頓,看了眼順平帝,笑道,“皇上正值壯年,哪裏老了?奴才比皇上還大上兩歲,可伺候起皇上還覺得精力旺盛,有使不完的力氣!奴才還準備再伺候皇上幾十年,好等百年後求個恩典,把奴才的屍骨做了那陪葬的,奴才好到了陰間也接着伺候皇上!”
“哈哈……”順平帝大笑,顯然心情極好,“你啊,這是在哄我開心呢!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我這幾年不是大病就是小病,哪裏還有以前的精力……他們一個個都是不省心的……”
伸手拍了拍連生的胳膊,“陪在我身邊的,也就只有你忠心耿耿!”
連生的眸子微不可察的縮了縮,面上的笑也幾不可查的僵了一瞬,“奴才生是皇上的奴才,死是皇上的鬼奴才,不對皇上忠心還能對誰忠心!”
順平帝長鬆一口氣,念道,“那幾個孽障眼見就要把朝堂攪成戰場了,你說,哪個適合當皇帝?”
連生這次是完全僵住了身子。
順平帝沒等連生開口,徑直道,“老大眼瞅着沒幾天的命,老二斷了腿也只適合做個閑散王爺,老三倒與朕當年有幾分相似,老四……死的可惜,都是朕的錯,他本無意爭位,朕偏……”
順平帝長長嘆了一口氣,交握在一起的雙手有些許顫抖。
連生看着,不動聲色。
順平帝又道,“老五性子綿柔,老六外家勢力不小,你說,朕封誰當太子好?”
連生舔了舔舌頭,嘴唇蠕動幾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幾位皇子都是好的,誰當太子都是明君。”
“你啊!說話還是這麼兩面討好,誰也不落話頭……”順平帝搖了搖頭。
連生陪笑,“奴才哪有這七竅玲瓏的心思,還不是覺得幾個皇子身上都流着皇上的血,有皇上這樣的明君父皇,幾位皇子又能差到哪裏去?!”
順平帝睜開雙眸,看了他一眼,笑着搖頭,“你啊,你啊……”
……
三皇子聽得宮中傳來的消息,雖在意料之中卻意外的動了大怒,幾乎砸了整個書房,“老五有什麼好的?他要這樣抬舉他?!要人沒人,要勢力沒勢力,他眼睛是不是瞎了!”
“三皇子慎言!”房謀士忙勸道。
三皇子氣不能平,又砸了幾個西洋玩意兒,才壓住心底的怒火,與房謀士到偏廳說話。
“慕家那邊怎麼說?”
房謀士搖頭,“慕家什麼都沒說。”
三皇子一腳將茶几踹翻,“混賬玩意兒!”
“三皇子,皇上的心思已然明了,咱們須得儘快動手,免得夜長夢多生了變故……”房謀士建議道。
三皇子蹙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門外有家丁送信進來,“宮裏剛送來的。”
三皇子看完,神色稍緩,眉梢間隱隱有得意之色,擺手讓家丁離開,將信隨手遞給房謀士,房謀士看完信,眸子忽閃過什麼,笑着起身,“恭喜三皇子。”
三皇子臉色大霽,“哈哈……”
“夙家那邊……”房謀士小心問道。
三皇子擺手,“編個話讓夙扶雨放心,再讓他動手,把那個不識好歹的東西給本王除了!”
房謀士點頭。
……
沒兩日,海東青來報信,夙重耀三次派人去殺莫守諄,均被莫守諄擋了回去,但訓練的人死傷不少,夙重耀是真的動用了他在江淮的地下力量。
十一娘蹙眉,與夙重華看了信,夙重華道,“不如派些風月門的人過去?”
十一娘搖頭,“遠水解不了近渴,夙重耀一心要三姨夫的命,風月門的人去也一樣!再說,三姨夫手下的人是我結合了風月門與特別訓練方式訓練出來的,不比風月門的人差!”
兩人都有些擔心。
卻不想,峰迴路轉。
第三日,海東青再飛來,帶來的卻是莫守諄啟動了安插在夙重耀身邊的一個暗樁,在夙重耀的貼身衣裳里下了葯,此葯一味則無作用,但若與另外一種花草味道相混,便會變成讓人手腳發軟的好葯!
夙重耀被莫守諄的人砍成重傷,夙家人群龍無首,莫守諄躲過一劫!
十一娘與夙重華相視,都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幾日後,夙重耀重傷的消息傳回忠勤候府,夙扶雨大驚失色。
“重耀!”
夙重榮皺眉,“大哥手下那麼多人,怎會讓大哥受了重傷?!”
“如今再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你快派人去迎你大哥一迎!萬不可再讓人動手腳!”夙扶雨陰沉着臉,“沒想到小小一個莫守諄竟養了一群死士,倒是我們小瞧他了!”
夙重榮點頭,“我這就安排人去接應。”
猶豫片刻,又道,“娘那邊……”
“先瞞着!”夙扶雨擺手,“免得她要死要活的壞事!”
夙重榮嗯了一聲,又問,“三皇子說的事,爹打算怎麼辦?”
夙扶雨則盯着書桌后的太師椅,冷然一笑,“邊關怕是馬上就要不平靜了吧,北周、北齊大軍聯合攻打,怎能少了主帥?!”
“爹是想……”夙重榮隱隱猜出了夙扶雨的用意,又不敢確定。
夙扶雨收回視線,冷冷一笑,“夙扶風當年是怎麼死的,我們就讓夙重華怎麼死!”
“爹!”夙重榮驀然瞪大了眼睛。
晚上八點補另外一更,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