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3
白無常主動去認錯,姿態誠懇。
“大人,屬下有罪。”
崔珏的眼皮不抬,“何罪?”
白無常的心裏突突,“屬下偷用了離公子的一念。”
對於別人而言,一念之間,無外乎喜怒哀樂,最極限,不過生與死。
但是,離生的一念,可以天翻地覆。
這也是三界一眾惦記的原因。
白無常說完,後背都濕了。
那孩子是他當年去孤兒院帶老院長走時碰到的,原本不會有什麼交際,沒料到的是,那孩子可以看到他。
甚至不怕他,叫他大哥哥。
後來又見過幾次,白無常每次都跟那孩子玩一會兒,那孩子會用信任的目光看他,把自己最寶貝的東西送給他。
不是別的,就是幾顆糖果,可能是放的時間久了,都和糖紙黏到了一起。
鬼可以品出酸苦辣,唯獨品不出甜味。
白無常吃的時候,如同嚼蠟,是無味的,而那孩子不停的舔嘴巴,笑着問他甜不甜。
也許就在那一刻,白無常動了惻隱之心。
那是白無常不會有的東西,卻偏偏發生了。
例外一旦有了,白無常就無意識的把那孩子當弟弟對待。
這次在得知那孩子就要死時,白無常一衝動,情急之下,就鋌而走險。
他利用了紀韶。
崔珏依舊垂着眼皮,“你是覺得他闖下大禍,也不會如何是嗎?”
心思被一語道破,白無常的麵皮一熱,他確實是那麼以為的,有崔珏和崔鈺護着,紀韶犯多大過錯,也不會有誰欺負。
崔珏撫袖,生死簿的虛影在他面前,他的念頭一動,紀高瑞的生辰八字擺現出來。
從出生到死,一筆筆過錯善行,都記載的詳細清楚。
隨後又出現一個孩子的一生,叫十六。
崔珏也不再多言,只是坐在案前,面部線條還是一貫的溫和,然而,殿內的氣氛壓抑無比。
片刻后,白無常渾身冷汗涔涔,他開口道,“屬下甘願受罰。”
沒有回應。
他正胡思亂想,就聽上方傳來一聲,“還留在這裏做甚?”
白無常的眼角抽|動,“屬下告退。”
走了幾步,白無常回頭,“大人,不知屬下該去哪一重?”他心裏碎碎念,哪一重都好,重要是時間,千萬別太久。
世人不知,十八重地獄不是按照每一重劃分的,而是時間和刑法上的不同,尤其是時間。
第一重地獄以人間三千七百五十年為一日,越往後推,每上一重,時間就是翻倍,所以在十八重受刑的,痛苦無法形容。
離生多慘,憑白無故就承受了……
“你在想什麼?”
耳邊的聲音突然響起,充滿警告,白無常一個激靈,收住了思維。
他好歹是個官,職責在身,又一直勤勤懇懇,應該不可能在裏面待太久。
崔珏的嘴唇開合,說了一個數字。
白無常聽聞過後,心情不好不壞,十六已經是永生的了,他出來,十六還在。
站在地獄的過風口,白無常握拳輕咳,“是我。”
當守的幾個鬼差都是虎背熊腰,凶神惡煞,和這裏的主人一樣。
他們平時見到白無常,會和氣一點點,此刻沒有。
就在剛才,他們接到指示,彼此都心照不宣,沒辦法手下留情了。
為首的那鬼差道,“白二哥,大人回來了。”
白無常臉上的笑意霎時凝固,完蛋了。
他來的路上已經盤算好,第一重有幾個人跟他的交情還可以,這回加以威逼利誘,執行的時候,也就可以對他做做樣子。
白無常一臉生無可戀的進去,看了眼坐在黑色椅子上的人,他嘴裏的舌頭動了動,還沒開始,就覺得疼了。
執行的是三個鬼差,一個負責拔舌,兩個是來按受刑者的,以防在恐懼時掙脫掉。
白無常用很小的音量說,“大人每次都會親自監督?”
旁邊的鬼差回他,“不是,大人平時不在。”
“你不走運。”
如果大人不在,他們也能隨便敷衍一下,大人一在,他們誰都不敢出錯。
白無常選擇笑而不語,絕對是苦笑。
執行的鬼差都是經驗豐富,每天每個時辰都在重複一件事,一個動作,聽凄慘的叫聲,他們都麻木了。
白無常來的正是時候,有個罪鬼剛被按着,舌頭還沒拔,在那鬼哭狼嚎。
鬼差熟練地撬開那鬼的嘴巴,用一個鐵鉗子夾住他的舌頭,拉長,慢慢的拽。
驚恐的慘叫聲一聲一聲,越來越模糊,血淋淋的舌頭被扔到地上。
這不是罪鬼第一次受刑,相反,他已經受了幾百萬多次了,依然痛不欲生。
因此每次受刑結束,罪鬼從過風口一過,會忘記那種可怕的痛,再經歷時,就等於第一次,無論是心理,還是身體。
看完過程,白無常的舌頭僵硬,臉比衣服還白。
他瞥瞥在槽里堆積成山的舌頭,想現在就飄出去。
而旁邊那些等待受刑的罪鬼都趴在地上,對崔鈺苦苦哀求。
椅子上的崔鈺接過鬼差的茶,輕抿一口,他支着頭,面部表情陰森森的。
下一個罪鬼開始了,白無常沒叫,他看了五個罪鬼,到他了。
那鬼差偷偷去看椅子上的人,他嘆口氣,對白無常道,“白二哥,對不住了。”
白無常心裏打鼓,面上淡定,“你隨意。”
“別把血弄到我衣服上。”
幾個鬼差,“……”
白無常的舌頭一拔,崔鈺眉心的黑氣淡去一些,他起身離開。
崔鈺一走,白無常就得救了。
第二次雖然也是拔,但是鬼差們用了技巧和手法,沒讓白無常多受罪。
就在白無常剛執行了三次后,黑無常來看他。
“十六投胎去了。”
白無常一愣,“怎麼可能?他永生!”
黑無常道,“紀韶能改變的是自然壽命,不包括意外。”
白無常聽出關鍵,“十六齣了什麼意外?”
黑無常道,“失足落水。”
落水?白無常問,“他什麼時候死的?”
黑無常道,“昨天申時三刻。”
白無常瞪大眼睛,那是十六本來的死亡時間,所以……他白努力了。
“是崔珏做的,還是崔鈺?”
黑無常沒回答,而是說了另一番話,迄今為止,說過最長的,“十六今生的命是前生定的,就算被你橫插一腳,得到永生,也註定孤苦無依,還不如早去投胎,依照今生的善舉,下一世他的命會很好。”
白無常有氣無力,“不用安慰我。”
黑無常道,“我有安慰你?”
白無常道,“難道不是?”
黑無常依舊頂着面癱臉,“不是。”
白無常抽抽嘴,“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白無常伸出舌頭,“看見沒,等會就沒了。”
“來得及。”
黑無常道,“是你糊塗。”
白無常沒反駁,“那你說我是不是很慘?”
那對兄弟肯定是打的同一個主意,用他的慘狀來警告其他想打紀韶主意的人。
“十六投的是哪一道?”
黑無常,“人道。”
白無常,“你清楚是哪戶人家嗎?”
黑無常,“不知。”
“崔珏是不會告訴我的,不過,”白無常若有所思,“紀韶也知道。”
黑無常,“你想去第二重逛?”
白無常的臉一變,“不想。”
“你嘗過拔舌的痛嗎?老黑,那真不是人,也不是鬼能受的了的……”
黑無常聽他吐苦水,搖頭嘆息,倒也沒打斷。
福兮禍兮,那個紀韶如果不能掌控自己的念想,麻煩還在後面。
這時,紀韶在傢具市場的一家門面里,今天是臘月二十六,家裏打掃衛生,他發現了包里的一塊布,還有裏面的人民幣,終於想起來王月迪是誰。
有個客人問,“你們老闆來了沒有啊?我買的沙發到底給不給換?”
售貨員說,“一會兒老闆就過來查貨。”
聽了過後,紀韶隨便看看,心想這回沒白來,跟過來的崔鈺遞給他大白兔奶糖。
“你不是要買鉛筆嗎?”紀韶吃着糖,“過一個紅綠燈就有個很大的文具店,你去吧,我一個人在這兒就可以。”
崔鈺笑,“我不急。”
紀韶說,“那等會一起去。”
崔鈺嗯了聲,就繼續看外頭的太陽,心情似乎很不錯。
過了十幾分鐘,售貨員說,“我們老闆來了!”
那位客人終於消停了點。
紀韶抬頭看外面,朝這邊過來的婦人三四十歲,他吞了口唾沫,跟大媽好像。
大白天的,他還是頭皮一麻。
不等售貨員說話,紀韶就快步迎上去,與王月迪擦肩而過。
王月迪的胳膊被碰了一下,她看見腳邊有箇舊布,裏面好像包着什麼。
人多,也不知道是誰掉的。
王月迪撿起地上的東西,將布打開,她驚訝出聲,“這麼多錢。”
還全是舊版的。
王月迪晚上就夢到她媽了,說要進府了,叫她不要省錢,想吃什麼就買,好好過日子。
第二天王月迪就帶着老公孩子回老家,去祭拜她媽了。
這些年,她沒回去過,因為她用國家賠的款開了店,感覺像是用她媽的生命滿足了自己的虛榮心。
昨晚的夢讓她心裏愧疚,還有那筆錢,來歷不明,包在外面的布很老了,會讓她覺得是和夢有關係的,雖然蹊蹺,但是,怎麼會那麼巧合。
王月迪在她媽的衣櫥里發現了同樣的布,她痛哭流涕。
開學后,班裏多了一位新同學。
少年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他長的漂亮,像瓷娃娃,班裏的女生竊竊私語,皮|膚也太好了吧,讓她們怎麼活?
老師說,“這位同學,你做個自我介紹。”
少年擺擺手,笑道,“大家好,我叫南裴。”
陳昊牙痒痒,跟坑他的神棍一模一樣,難道是同一個人?
方言對一切比他漂亮的男女都無感。
崔鈺垂着眉眼,看似是視若無睹。
就屬紀韶對南裴有好感,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