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薛孟的最後
薛孟每天都能夠感覺到生命從自己的身體當中,一點、一點地慢慢流逝,儘管他是個醫生,也依舊無法延緩因為癌症所帶來的虛弱感。看着女兒的樣子,他是矛盾的。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應該把時間用在和女兒的相處之上,而不是這樣心心念念地只想着報仇。
可那個叫做雷百歲的,恐怕是沒有經歷過那樣的痛處,如果她也和自己一樣經歷過那樣的恨,恐怕就不會讓自己放下仇恨了,他覺得就算是所謂的世外高人,也會恨的。
連最後的報仇希望都被雷百歲奪走的時候,薛孟無疑是絕望的。最終復仇的**還是戰勝了一切,薛孟花重金請私家偵探調查關於那個男人的一切。
那個男人自從在醫院鬧完了之後,得到了幾十萬的賠償,嘗到甜頭的他竟然找了一些地痞流氓,成了H市有名的醫鬧頭子。至於男人的老婆,那個可憐的孕婦,還沒出院呢,就被離了婚,就連出院都是娘家人來接的。可她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哪怕錯不在她,可輿論還是對準了她,什麼克夫克子,生不齣兒子的流言四起,把一個無辜的女人形容成這一切悲劇的幕後黑手。
女人的娘家人愛面子勝過愛自己的女兒,沒多久就承受不了村裡人的白眼,把女兒給趕出了家門。女人自從那次生完孩子,就落下了病根兒。為了換取一些在娘家的生存空間,身體還沒好全,就開始下地幹活。可惜,即使如此,卻依舊遭了無數的白眼與嘲諷。再怎麼說都是家人,女人認為他們也只是口中說得恨,萬萬想不到有一天,他們會因為那虛無縹緲的流言將她,這個血緣至親給趕出家門。
沒有工作能力,又沒有錢,一個普通的鄉下中年婦女,要如何在這種冷漠的城市裏生存?沒多久...女人就被發現了...在村口的那顆歪脖樹上。連自殺她都沒有麻繩,拿着自己唯一從婆家帶來的財產,一條紅色的布制腰帶。
可憐,可悲,女人死後,連個墳頭都沒有。還是村長家的看不下去,連夜把人埋在了村裡一塊荒無人煙的地段上。為什麼?因為村裡都是耕地,都嫌棄女人晦氣,沒人願意她埋進自家的地頭。可屍體放在那裏,總不能就那樣讓她發臭,只能找那個根本沒人會去的荒僻處埋人。火化?那就更不可能了,誰家來出這個火化的費用呢?沒人願意出的。村長知道,這事兒他提出啦,不過是徒惹白眼而已,不如不說。
而那個男人,拿着醫院鬧事得來的錢,娶了新的媳婦。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報應,三年連個屁都沒生出來。薛孟知道為什麼,那男人的精/子成活率太低,當年那個死胎都算是撞了狗屎運才能懷上的。可惜,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該了就那男人命中無後,一個孩子也生不出來。男人的醫鬧事業,十分紅火,錢也越掙越大,可就是生不出孩子來。薛孟覺得那是報應,可他並不滿足於此。
男人是在醫院的時候,被薛孟趁亂捅死的。身上中了二十多刀,刀刀都是要害,誰讓就這麼湊巧,那男人又鬧到了薛孟所在的醫院裏呢?可能就連那個男人自己都忘了,這所醫院,正是他醫鬧大業正式開始的地方。也或許他還記得,上次那輕易成功的經驗,讓他認為這所醫院軟弱可欺。
薛孟本不想這麼早下手,可是他撞到槍口上了。薛孟剛下了一台手術,人生最後的一台手術。連手都沒有洗乾淨,薛孟就聽說了有人來鬧事,剛出門就看見仇人那個囂張的樣子。薛孟一聲沒吭地就轉頭回去了手術室,隨手抄起了一把手術刀衝著男人走了過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往他的身上扎了過去。從脖子的大動脈開始,大腿,腹部,手腕,醫學知識當中的基本練習,在這場毫無預謀的謀殺中展現的淋漓盡致。
也許稱這是虐殺更加合適吧,薛孟知道,他在經歷科學上並沒有定論的迴光返照狀態。這個時候的薛孟,早已經明白,這個世界好多科學根本無法解釋的事情。
薛孟覺得是老天給他機會,讓他在這個罪惡開始的地方,終結這個男人一生的罪惡。捅完人的薛孟,手都沒有擦,即使被濺得一身鮮血也沒有打破他的冷靜。男人的同夥?早在薛孟捅人的時候四散開了,他們可不想被這個看起來跟瘋子一樣的男人給誤傷。不過是一群地痞流氓,誰還能真的指望他們去講義氣呢?講義氣的,恐怕也不會在醫院這地方鬧。
薛孟的腦子無比冷靜,完全沒有任何殺人後的慌亂,更沒有復仇后的癲狂。他就站在那裏,靜靜地等着警察的到來。薛孟想要吸一支煙,抑制一下身體裏的疼痛,可粘稠的血液早就浸濕了身上的衣服,香煙恐怕是早就不能抽了。不過幸運的是,他的迴光返照,讓他暫時失去了對疼痛的感知能力。薛孟又仔細回想了一遍對於女兒的安排,監護權交給了最好的朋友,財產早在七天前無償贈送給了負責照顧女兒的三個好友和雷百歲,只留下了一小部分女兒的成長基金由律師保管。
就算他殺了人,也不想讓那幫人再從他這裏拿走一分錢。為了報仇,他算是機關算盡。拿到錢的人,都和他簽了合同,合同交給了律師。他們接受贈送的唯一條件,就是要撫養照顧他的女兒長大。
還是有很多遺憾的,比如說,薛孟覺得自己可能見不到女兒的最後一面。
薛孟的預感沒錯,警車還沒到,他就已經倒在醫院大門前那男人留下的血泊里。等到警察到來之後,等着他們的,只有兩具已經變得冰冷的屍體。
薛孟死了,案子還沒開始,就已經結看。男人的家人鬧着要民事賠償,可薛孟名下沒有任何的財產,女兒又是個未成年,那家人果然是一分錢都沒有拿到手。可即使如此,也沒人敢去醫院門前再鬧了,畢竟他們誰也不敢說,下一個被捅的人是不是自己。
醫鬧的人,不看重死亡。可人的本能,都懼怕淋漓的鮮血。薛孟用自己的命,和那男人的血,給醫鬧的提了個醒,逼人太甚,是會出事的。之前不敢說,那之後,H市醫鬧的就沒那麼多了,偶爾三兩起,也沒敢太過分。
男人的家人見薛孟只得一個未成年的女兒,起訴的變本加厲,非要讓這個小女孩兒給他們民事賠償。法院駁回了三次,他們還是不依不饒,見起訴無望,便跑到女孩兒的學校要來搶人。說什麼既然賠不了錢,那就肉償,準備賣了薛孟的女兒。
小女孩兒失去了父親,又經歷這番變故,嚇得差點兒失了神智,好在雷百歲及時趕到,這才救下了這個早已戰戰兢兢眼淚直流的小姑娘。
雷百歲是天生的神力,雖然本質上並不是一個暴力的人,可是一旦使用武力,先天優勢總是讓她看起來跟在暴力別人一樣。
幾個人很快就被撂倒在地,雷百歲連女的都沒放過,儘管那位女性看起來也有五十多歲了。可剛來的時候雷百歲看得分明,那一臉猙獰指揮着三個大漢把小姑娘往車裏抬的人,可不就是這位五十多歲的老大娘嗎?
如果薛孟還在,那麼他一定認得出來眼前這個老女人是誰。不是別人,正是他仇人的親媽。薛孟仇人的親爹膛紅着臉,衝上來就想給雷百歲兩巴掌,讓她把手中鉗制着的老女人放開。雷百歲直接把人往前面一擋,那兩巴掌一下沒少,全都挨在了這位的身上。老太太口中尖酸刻薄的罵,罵完雷百歲罵她老頭子,那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那老頭本來還想着再嘗試着拼一把救下她呢,可聽她罵了三兩句,漲紅了臉愣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就想拉着人離開。畢竟,警笛聲已經從不遠處響了起來。雖然說不出具體的法規,可老頭兒心裏明白,他們這種行為,肯定是犯法的。沒被人發現倒還好,一旦被人發現了,進了局子,那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說不定還得再倒找錢進去。
可老頭還是錯了,不止是一件事錯了。首先他錯誤地估計了形式,以為自己可以從雷百歲手中逃脫,結果被捆成了粽子扔倒在了路邊;其次,他以為這次進去,給點兒錢就能出去了,可卻沒想到,這次他們進去,人家根本沒提罰款的事兒。後來老頭才知道,人家不說錢,不是因為他們犯得事兒小,而是因為他們的事兒,已經不是罰款能夠解決的了。
雷百歲直接報了警,說這幾個人綁架,再加上販賣人口,這家人一個沒落,全都被送進了監獄。哪怕是再怎麼狡辯,在事實和證據面前,等着他們也只能是數年不等的□□。
被雷百歲救下的小女孩兒,很快就被薛孟朋友其中一對丁克了很久的夫婦接了過去撫養,他們給女孩兒請了心理醫生,抱着對好友生前託付的責任感,和愧疚,他們對她很好。他們還有樣學樣的,向那一家人提起了民事訴訟。民事訴訟結果下來了,對方敗訴,卻沒有賠償多少錢,可卻能把人氣得在牢裏睡着半夜都能醒過來。這家人想不明白,這法院難道是他們家開的嗎?怎麼自家提起民事訴訟就沒人賠,那女孩兒提他們家人就必須賠?錢是不多,可他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不過無論是咽不咽得下,牢獄生活最終會讓他們全都咽下去。
全家人集體坐牢,刑事庭宣判的第二天,就成了H市的頭條。他們之間的糾葛,在報紙上被寫的清清楚楚的,一時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熱門談資。一個月後,新的頭條出現,這事兒就這樣被淹沒在了新聞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