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記憶

第一章

今年冬天似乎來的特別早，一場秋雨過後，黃葉漫天飛舞，蘇璃緊了緊大衣的扣子，搓着雙手，不住地踱着步子。

秋高氣爽的天空在秋雨過後顯得格外的湛藍清透，秋風颯颯，吹走了霧霾，也讓體感溫度比實際溫度低了好幾度。

蘇璃時不時地抻着脖子往工廠大門裏張望，門口的兩個保安大叔，穿着厚厚的棉大衣，正樂呵呵的不知道聊着什麼。

蘇璃有些羨慕這兩個大叔，他們穿着軍綠色的棉大衣，厚厚的大衣，衣長過膝，光看一看他們就覺得溫暖，鮮明的對比，讓蘇璃越發得冷了。

為了體現良好的公司形象，她今天只穿了一件毛呢大衣，一條連體棉褲襪，一雙低筒靴，一雙腿顯得又直又長，瘦而不柴，纖穠合度。

蘇璃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呼吸出的熱氣，在她面前變成了一層薄霧。

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抓住那條所謂的大鱷，蘇璃很是質疑消息來源。她疑惑地看了看工廠門口那掉了漆的幾個大字，這樣的招牌真得很難讓人相信，這裏會是那條大鱷魚常來常往的辦公地點。

突然一陣了冷風吹過，蘇璃打了一個冷顫。

遠遠的一個男人正騎着一輛老式的自行車，蘇璃不由得多打量自行車幾眼，剛記事時，她還記得爸爸曾經將她放在自行車前面的橫樑處，帶着她到處玩，那是她記憶中最好時光。

忽然間，蘇璃眼眶有些發熱，酸澀的有什麼東西要湧出來，蘇璃深吸幾口氣，冷空氣讓她感覺好受了一些。

“宋先生來了……”

蘇璃聽到其中一個保安大叔正熱絡地跟來人打招呼。

“來了，天冷了……”男人的聲音是很好聽的男中音，蘇璃循聲望去，注意到這男人只穿了一件普通的棉服，衣服看着挺舊的，頭上帶個鴨舌帽，裝扮普通得扔在人堆里就揀不出來。

男人帽檐壓的有些低，蘇璃看不到男人的眼睛，只看到他露出的下巴，整潔乾淨，泛着點青青的顏色，下巴中央有個小小的凹槽，讓男人的下巴看起來很是硬氣，說話間，蘇璃看到了潔白整齊的牙齒。

雖然穿的不怎麼地，但是能看出這是一個很整潔的人。

莫名的，蘇璃又多注意了男人一會，看到男人悠閑自若地跟兩個保安大叔又說了一會話。

蘇璃有一種很奇怪感覺，說不上來是什麼，就是不由自主的將注意力放在男人身上。

沒一會，男人熟練地騎上自行車，向廠子深處騎去，漸漸就從蘇璃的視線中消失。

眼看着天色暗了下來，蘇璃覺得腿凍得麻木，腳站得也失去了知覺。

蘇璃不得不認清一個現實，今天這一天又白白浪費掉了。

蘇璃正準備走，又看到了那個有着好聽男中音的男人騎着那輛頗有歷史的自行車從工廠深處悠悠而來。

蘇璃嘆了一口氣，心中默念着一回去就要面對的房租難題。

她邊走邊翻出手機，翻看着聯繫人，猶豫盤算着，不知道誰能幫自己解決燃眉之急。

眼看着走到公交站台，要坐的那路公交車慢悠悠地停靠，又慢悠悠地啟動，蘇璃覺得自己今天真是背到極點，她心情有些沮喪。

等蘇璃回到家門口，天色已經大暗了，路燈亮起，路邊有賣盒飯的攤子，旁邊停了不少出租車，蘇璃要了一份盒飯，索性坐在路邊攤提供的小桌子邊吃了起來。

盒飯談不上色香味什麼的，但進了肚子裏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妥帖。

將最後的一粒米扒拉進肚子，蘇璃摸了摸滿足的胃，覺得身體也變得暖和了，沮喪的心情也削減了不少。

吃過晚飯。

蘇璃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房子是和別人合租的，她住的是最小的那個房間，房間也就能放下一單人床，一個書桌和一個椅子，就這樣一個月也要將近一千塊錢。

蘇璃曾經也住過比這環境惡劣的地方，剛畢業那會，她住那種城中村，有一次走夜路被人搶了包，好在夜黑風高，那人沒看到她的樣子，否則還不知道會什麼後果。

痛定思痛后，她覺得安全和生命還是更重要一些的，索性咬咬牙，搬到這種正規的小區來了。

也許是聽到大門的動靜，沒一會，蘇璃就聽到自己房間的門被敲響了。

蘇璃雙手攥緊，暗暗給自己打了一下氣，漏出一個明媚的笑臉來。

門外站着二房東，蘇璃一直管她叫娟姐，娟姐的歲數也不大，三十多歲。

“娟姐，不好意思，我知道又晚了，過幾天發了工資，我就給你送過去。”蘇璃態度良好的爭着在娟姐前開了口。

娟姐的臉色看着有些不高興，蘇璃不敢漏出一絲絲的不滿，陪着笑臉看着娟姐，見娟姐似乎要說什麼，蘇璃眼中含着些許的懇求。

見到娟姐的表情鬆動了，蘇璃不由得在心底鬆了一口氣。

“你這次比上個月又晚了一個多星期，我們大家都不容易，你不給我，我就得替你墊錢，你也知道，我也不比你們年輕人的工資高多少。再說，你看看，你長成這樣的一個女的，有幾個過成你這個樣子的，隨便找個差不多點男朋友，不說別的，住的地方肯定不用愁……，聽娟姐的話，年輕有資本的時候，該好好利用……否則，等你老了，想用都用不了了……”

“是……是……”蘇璃邊陪着不是邊聽着娟姐嘮叨。

蘇璃暗暗慶幸自己這個二房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雖說在蘇璃看來娟姐的三觀有些問題。

不過娟姐每次雖然嘮叨她，卻從未真正給過她什麼難堪，在這樣的大城市中，這樣的人已經很難得了。

聽娟姐嘮叨完，蘇璃目送娟姐轉身離開。

房租又可以拖一個星期，蘇璃感覺一直徘徊在心頭的烏雲，好像散了不少。

她走到床邊，坐在屋內唯一的一個凳子上，看了看桌子上擺放着的梳妝鏡中那張自己的臉。

這是一張年輕的面孔，稱得上漂亮妖嬈，可惜卻不是蘇璃喜歡的那種清純的美，蘇璃感覺自己這張臉長得過於妖艷了，這張臉從她發育之後，就給她帶來不少麻煩。

初高中時，她總是會被一些不三不四的混混堵着吹口哨，好在她平時為人低調，不愛出風頭，屬於乖乖女的類型。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或許是因為找不到縫隙，初中高中算是平安度過的。

大學之後，相對學習輕鬆，追求自己的人不少，尤其是大一簡直是前仆後繼。

蘇璃曾想談一段唯美的愛情，可最終她卻沒感覺到誰的真心，不知道為什麼，每個追求者，都理所當然的覺得她應該和他們上床，甚至在他們看來，她的身子在很早以前就被別人破過了。

蘇璃每每回想起來，就像吞了個蒼蠅似的，說不出來的噁心。

大一過後，她對那些荷爾蒙泛濫的大男孩們再沒有任何好感，安安穩穩的過了四年，哪怕這樣，還總是能傳出她的風言風語來。

什麼她的好成績是潛規則來的，她跟誰多說句話，就是勾引人家男朋友，甚至連個平時一句話沒說過的男同學和女友分手，都是因為她的原因。

找工作后，這種情況更是泛濫，蘇璃有時甚至恨不得在自己臉上劃上一刀，可女人就算是再狠也狠不下心毀自己的臉。

蘇璃現在這份工作，上司是個不苟言笑的女工作狂，四十多歲了還不結婚，也沒有男朋友，都說這樣的上司不好相處，蘇璃卻感覺是她所有工作中最好相處的上司了。

哪怕她沒拿回單子，完不成任務，女上司把她罵得狗血噴頭，可蘇璃卻受得甘之如飴。

就是這份工作的工資不穩定，加上她剛入職沒多久，沒有穩定的客戶，每個月工資少得可憐，總是感覺捉襟見肘。

又看了一眼自己這張臉，蘇璃猛地將鏡子扣在桌子上。

她感覺看着心煩，這樣的一張臉，雖然靚麗妖艷，卻沒有給她帶來什麼好處，真是讓她厭惡無比.

也許沒有誰會像她一樣，這麼厭惡自己有個漂亮的臉蛋了吧。

蘇璃雙手搓亂了自己的頭髮，煩躁的情緒不見減少。

她索性匆匆洗漱完畢，鑽進自己那個還算是舒服的被窩，又冷又累在那個破工廠門口守了一天，雙腳離地放鬆地攤在床上，真是無比得輕鬆。

很快她就覺得困意來襲，臨睡前，莫名的她想起了小時候，爸爸將她放在他那輛二八自行車上，帶着她四處玩，她還記得那個車是永久的，那輛車的商標就跟她的記憶一樣，那麼久遠那麼久。

*

宋冕晟搖晃着手中的紅酒杯，紅色陳釀妖艷奪目，莫名的他想起今天看到的那個鮮紅的嘴唇，那麼紅那麼艷，像是等着人去咬上一口似的。

紅唇上面一雙鳳眼，眼角微微挑起，說不盡的風情。

那張臉看着還算是稚嫩，可有着這樣一張臉的女人要比身邊那些風情萬種的熟女更讓人無法忘記。

宋冕晟自認自己不是什麼好色之徒，可今天這隨意掃過的那兩眼，卻讓他一直記到現在。

她是在等誰，等自己嗎？

宋冕晟微微挑了挑嘴角，也不知這是哪家公司派出的人，業務可不夠熟悉，他在她眼前晃了兩次，她竟然沒有認出他來。

宋冕晟輕抿一口杯中陳釀，微閉雙目靠在沙發上，腦中還是那張紅艷的嘴唇，他感覺，今天的暖氣似乎給的格外得好，讓他有些燥熱難耐。

記憶中，一張粉嫩水潤的小小嘴唇，一雙葡萄般清澈透明的眼睛，那稚嫩的聲音乾淨柔軟，像夏日的暖陽照射進他當時陰暗無比的世界裏。莫名的那個記憶中的身影漸漸地與今天的影像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