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風光
她端了酒杯越過眾人,徐步行至李祁的面前,雙手舉杯,直視着他,微微含笑道:“今日乃是本宮的生辰,可本宮祝王爺早生貴子,與王妃相敬如賓,才不枉費了向王妃這般肯為你死的痴情女子。
她的話讓玉渠的面孔在瞬間褪盡血色。她的話無疑在告訴她,她不過是頂替了她才做的這個王妃,而她又有什麼資格去妒忌旁人。
李祁愣了片刻,伸出了手,接過酒杯,指尖不經意的與她相觸,只頓了一頓,驟然仰頭,杯傾酒盡。
此時殿中眾人齊聲高頌,“恭祝王爺王妃白頭到老。“
“怎麼你們反倒跟本王說起了恭祝?今日可是皇貴妃的壽辰。”
三月春暖,恰是百花爭艷的時節,寒鳴宮卻是雜草叢生,蛇鼠叢生。
初盞花苞的幾株薔薇,還未盛放便被蟲蟻咬的支離破碎。
宮女芳恩腳步匆匆的走出殿來,腳下咯吱咯吱作響。她緩步下街,不留神踩到了一個軟綿綿的的東西,驚的險些摔倒在地上。
她扶着樹榦,尖叫連連,剛想站起身來,卻因朱鸞殿傳來的管弦之聲倏忽失去力氣。
今天是皇貴妃的生辰,這琴聲悠揚,繞樑三曰,只聽聞是從宮外新請的戲班子。
身後森森的殿門,好似露着獠牙的猛獸一般隨時將人吞噬。
同樣是皇妃,錦妃卻在榮家敗了之後如同螻蟻一般的苟活在冷宮中。
芳恩長長的嘆了口氣,可還是直奔朱鸞殿而去,不出所料尚在殿門口就被拿刀的侍衛給冷冰冰的攔截住了。
“你是哪個宮的奴婢?皇上有旨,今日皇貴妃喜辰,若別宮前來道賀,一概不見。”
“奴婢不是特來道賀的,是有事來稟明聖上的倘若耽擱了你如何擔待的起?”
那侍衛剛想再說話,芳恩便看見原在宜妃宮裏的慧兒,不由得欣喜萬分,就好似得到了救命良藥一般。
“慧兒姐姐,慧兒姐姐……”她拚命似的喊着。
聽到有人叫她,慧兒放下手裏精緻的糕點,有些散慢的走了過來。
見是芳恩,皺眉道:“妹妹不在冷宮好好的看着錦妃,來這裏做什麼?”
“我哪裏有姐姐這般的好命?”芳恩不再與她東扯西遊扯,“錦妃今兒上吊,幸虧被人發覺才保住了性命,適寸剛醒便吵鬧着要見聖上。”
慧兒絞着帕子,裝做滿臉上擔憂的樣子,“妹妹也不小心些,她如今雖在冷宮,但妃位還在,終究還是個主子。”
芳恩臉色煞白,“還望姐姐替我給聖上傳個話,倘若錦妃一會子再鬧開了,丟了性命,這可如何是好啊。”
“妹妹難道不知皇貴妃對榮家的人素來是恨之入骨,倘若打攪了皇貴妃的壽辰,那皇貴妃若是惱了,我即便是陪上性命都擔待不起啊!”
“姐姐怎麼能這般的說,我家娘娘被皇貴妃逼的夠慘的了,你們非要把她逼死才滿意嗎!”
慧兒嚇得臉色慘白,趕忙去堵她的嘴,“賤蹄子,這話你也敢說,你不要命了不要緊,可別連累了我。”
芳恩一把拔開她的手,語氣里卻是怨憤噴薄:“你如今攀上了高枝兒,如今想躲着我們了。”
“你又何必這樣說?我見妹妹以前與我素來交好,才勸勸妹妹,不要再留在錦妃身邊了,免的以後丟了性命才後悔不迭。”
“我家娘娘但凡丟了性命,被誰所害亦是昭然若揭,這后宮裏除了聖上,孰不知皇貴妃處處折磨錦妃,這后宮裏的人為了討好皇貴妃,誰又不去作賤她。”
慧兒臉色漲紅,駁斥道:“別說我不講情面,你這哪裏是求人的樣子?榮家謀反,皇上念着舊情才留才留着她的性命,如今都避之為恐不及,如今只有你巴巴的留在她身邊,我勸妹妹趕緊找個好的去處。”
“娘娘以前是跋扈了些,可待我總是好的,我豈能做那樣忘恩負義的事情來?”
慧兒冷笑着,“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即不聽我的勸,那算了。”
兩人說話間,遠處倏然傳來一個宮女的聲音,“慧兒姐姐,娘娘最喜歡的那套骨瓷酒盞跌碎了一個,浣月姑姑讓你去司寶局將新進貢的那套琉璃盞拿來。”
慧兒應聲答應,回頭對芳恩道:“我勸妹妹莫要再白費工夫了,還是好好的回去看着錦妃罷,朱鸞殿的人誰敢將這話往御前?”
芳恩亦是打定了主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我就一直跪到皇上出來,我再稟明聖上。”
慧兒氣的直跺腳,“我再也不管你的事了,惹了皇貴妃以後有你好受的。
芳恩此時亦來了倔性子,撲通聲跪在地上,“那我就在此一直等着,你們不肯去通稟,我便在此一直等候。”
左右待衛使了一個眼色,生怕事情鬧大了對誰也不好:“姑娘何必這般鬧?我瞧着你一片忠心,便冒險往裏面傳個話,倘若皇上不肯見,姑娘快些回去罷。”
“謝大人,謝大人……。”她感激零涕的連連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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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時節的夜晚,有薄霧霜氣瀰漫在廊下,婢女拿了件銀狐深絨披風仍覺得寒意撲面,她一張臉赤紅,不知是酒意上頭還是凍的。
綠萼頭有些渾沉,見浣月大步的走來,在她的身旁駐足,低聲道:“門口的侍衛來報,只說錦妃要尋死,被婢女救下了,如今正吵着要見聖上呢?”
綠萼不由自主的看向李胤,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鬢髮…挺拔的身形被八角宮燈照耀,攏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他身上明黃色的龍袍,王冠嵯峨,廣袖上騰躍雲霄萼金龍,長須利爪,龍眼點染硃砂。惹得她心底無端由的生起了灼熱的火焰。
李胤似乎感覺到綠萼正瞧着她,眼底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旋即歸於無形。
綠萼的唇畔浮現一抹譏諷的笑意,“本宮還以為這些日子她真的瘋了呢,如今瞧來都是裝的。你只管去說,皇上不肯見她,要死要活隨她的便。
浣月欠身輕聲道:“這可是假傳聖旨,這可使不得啊!”
“怕什麼?本宮倒要讓她徹底的心死如灰,看看她還能使出什麼花招。”
浣月還想說著什麼,可見綠萼一張絕世的臉上,寫着滿滿的不耐,便趕忙悄悄的退下。
“芳恩姑娘還是回去罷,皇上說不見。”
“不見?”芳恩的臉上滿是絕望“一日夫妻百日的恩情,聖上當真如此的決絕嗎?”
“你不要命了?竟敢議論皇上?”那侍衛嚇得臉色慘白,語氣也愈發的不好,“快滾罷,錦妃可是得罪了皇貴妃,如今能留下一條性命也不錯了。如今還想見聖上,真是痴心妄想。”
“哈哈,如今妖妃當道,霍亂朝綱,皇上只顧與皇貴妃玩樂,這祖宗萬代的江山也不要了,最自己情深意重的妃子也要活活逼死,如今北地正鬧飢荒,你瞧瞧這朱鸞殿,歌舞生輝,可真是亡國之照。”
她的語氣愈發的凄厲,猶帶着絕望,“如今去了也罷,以後免得受亡國之苦。”
一乾的侍衛聽了這話無不嚇得魂飛魄散,厲聲斥住,“你這踐人,還不住嘴……”
“我說的可有半點錯處?心之憂矣!天之降罔,維其幾矣人之雲亡,心之悲矣!”她說道動情之處,眼裏淚光閃動。
侍衛見此,索性一腳踢了過去,令她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方才停住腳步。
那侍衛剛要上前載動手,卻見她掙扎着爬起來,振衣而起,慘白的面孔上陡的綻開一抹奇異的笑容,裏面有着讓人畏懼的決絕。
芳恩抹盡了臉上的淚珠,眼睛卻逡巡這,最終落在了侍衛的劍上。
她趁着侍衛不備,一把抽出其中一人的配劍,那侍衛還來不及驚呼,只聽見利刃穿過血肉的聲音,腥色的熱流濺了他滿身都是。
芳恩的身子如同折翼的蝴蝶一般隕落在地,帶着一種決絕。靈巧的眸子漸漸的闔上,最後的一瞬間,她彷彿瞧見了殿裏急匆匆的奔出一個內侍的身影,“何事這般的吵鬧,都驚動了皇上和皇后……”
一連串的腳步聲襲來,踩的落葉咯吱咯吱亂響。
不知是否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腳歩聲給驚到,錦妃的也不再哭鬧了,反而整個身子都僵硬了。
她眼睜睜的着數名內侍宮女簇擁着一個明黃色的身影,穿過瓦礫塵土遍地的大殿。
金鈴直至來人近了前,這才如夢方醒般跪倒在地:“奴婢參見聖上。”
她以為芳恩絕不可能將李胤請來,待看見來人時,頓時嚇的畏畏縮縮。
李胤沿途看見寒鳴宮內一片的蕭索,不過數月的光景,一切竟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眉宇緊皺,並未理會跪下的人。
原本獃獃的站立的錦妃突然尖叫起來,用滿是污穢的手梳理着雜亂的髮鬢,“是不是表哥來看我了?是不是表哥來了?”
李胤臉色煞白,眼睜睜的看着錦妃從他的身邊走過,眼睛卻在人群中逡巡着,“太子表哥是不是騎着紅棕烈馬來娶我了?他在哪裏?”
他的臉上一僵,昔日年幼時她十分喜歡膩在自己的身邊,一口一個太子表哥。倒是後來大了,尊卑有別,她便不在這般的叫他了,如今這般的一叫竟讓他感覺恍如隔世一般。
“他沒有來。”錦妃將所有人都瞧了一遍,“是啊,他怎麼會來娶我呢?他已經有了太子妃,是聖上親自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