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殖民者

~~~~~世界殺害最善良的人，最溫和的人，最勇敢的人，不偏不倚，一律看待。~~~~~

手術的時間並不長，不到三個小時。格蘭特和安德森都一直等在手術室門外，因為奧莉維亞這次感染極有可能是那次她摔進泥坑之後，自己去河裏弄了水給她清洗，寄生蟲從鼻腔侵入的。所以格蘭特非常地自責，認為自己應該負起責任來。

派克教授同意了格蘭特的請求，讓他暫停了助教的工作，去照顧奧莉維亞。

手術結束之後的一個多月奧莉維亞都沒有醒過來，醫生也無法做出任何預測。過去五十年裏全美只有一百例相同的病例，而且活下來的不過三人。所有的安慰都是虛假的，他們只能在煎熬中慢慢等待。

此時的湯姆正在排練一齣戲劇，雖然只是在校內演出，但是這是他第一次擔當主角，所以他非常重視。

他很希望奧莉維亞能來現場看自己的演出，但是自從他從非洲回來之後，他們之間的通信就完全斷了。

雖然很想自己表現得硬漢一點，很想立刻去到非洲，將她擁入懷中，親吻她的嘴唇，但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再次斟字酌句地給奧莉維亞寫了一封電郵，邀請她來看自己出演的戲劇，但是湯姆卻遲遲未能發出去。他依舊被“朋友”這個詞影響着，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如何面對這一段看似是自己單戀的感情。

但是很快，他就收到了奧莉維亞的來信。她的字裏行間裏依舊是充滿着激情，不過那些激情是對動物們的，不是他。不過讓他激動的是奧莉維亞主動地提出了要來英國玩，還希望能看一看他出演的戲劇。

湯姆抱着電腦吻了又吻，他幾乎是沒有任何思考的，就給奧莉維亞回了信。他將時間和劇院地址都發給了奧莉維亞，並且再三地懇求她一定要來現場看。

雖然知道她現在是最忙的時候，但是湯姆還想了解一下自己在奧莉維亞心中的地位所在。

看着這封充滿了愛意的電子郵件，安德森的眉頭不禁皺成了千溝萬壑。此前奧莉維亞的郵件是他代替她整理學習文件的時候發現的，他認為自己有義務為妹妹將這封郵件再次發出去。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收到這樣的一封的回信。

“我想，你應該婉拒掉這次邀請。”格蘭特這段時間和安德森一起在照顧奧莉維亞，並且同時幫助安德森整理她的各種文件，畢竟在非洲的時候，他和奧莉維亞是一起工作的。不過他做出這個決定並不是為了自己，打敗情敵。

奧莉維亞昏迷已經快兩個月了，就算她能醒過來，身體機能肯定也不如從前了，要讓她趕到英國去看這場戲劇是絕對不可能的事。而湯姆的感情也表達得很清楚了，他和安德森不能替奧莉維亞做主，所以現在只能拖下去。

也是因為這樣故意的拖延，湯姆從中感到的都是絕望。安德森模仿自己的妹妹模仿得很像，但是感情卻是無法復刻的。所以湯姆的直接感官就是，他和奧莉維亞這唯一的一條紐帶，也即將要斷裂開來了。

湯姆的回信拖了很久，這讓安德森鬆了口氣。他真是不想被奧莉維亞打，但是現在不得不硬着頭皮冒充下去。

將自己第一次成為主角的經歷描述了一遍，湯姆卻是怎麼都找不到自己的激情了。他看着“奧莉維亞”那篇言語虛偽的祝賀信，心中冷得好似南極一般。

他對奧莉維亞此刻的經歷一無所知，完全不清楚此刻深陷昏迷之中的她受着何等的煎熬。

其實奧莉維亞的意識已經醒了，可是她卻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她這副美好的皮囊，此刻卻變成了墳墓，囚禁她靈魂的監獄。

格蘭特帶了一束百合來，醫生對他說要多跟奧莉維亞說話，聊天，用外在的一切刺激她，也許她會從沉睡之中醒過來。

他還開玩笑說，喚醒公主不是只需要一個吻嗎？結果說完就被安德森揍了。

將百合放進了花瓶里，格蘭特坐到了床邊的椅子上，開始給奧莉維亞放奈吉爾.馬文拍攝的紀錄片。

奈吉爾.馬文是一位非常著名的動物學者，尤其是對爬行動物的研究。雖然不知道奧莉維亞最喜歡什麼動物，格蘭特反正是把能找到的科教片都翻出來給她看了。

耳邊是恐龍的咆哮，空氣中還有百合的香味，格蘭特時不時還發出傻呵呵的笑聲。奧莉維亞真是被這一切刺激得太夠了，她猛地抬起了小手指頭來，這已經是她能做的最大的動作了。

格蘭特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是當他看到奧莉維亞的無名指也開始動起來的時候，他像一個女人一樣尖叫了起來，“醫生，她醒了！”

當所有人都為奧莉維亞醒來而高興時，她卻痛苦得想要繼續昏睡過去。陷入昏迷幾個月的她如今肢體完全不受控制，她甚至都不能開口說話。而且手術之後的影響也非常大，她被剃光了頭髮，頭上還有一道長長的疤痕。那道傷疤從額頭上方開始越過她的耳尖，然後在後勁處交匯。

當她偶爾看見玻璃里自己的倒影時，她都沒辦法躲開那個可怖的形象。而可怕的是，她連尖叫聲都沒辦法發得出來。

經過了一個月的復健，奧莉維亞才重新控制回了自己的手。她拿起筆來，先問了老爸老媽是否知道她的情況，然後才對格蘭特問了問，自己的電腦在哪裏。

格蘭特立馬明白了奧莉維亞想要做什麼，他拿過了她的電腦來獎這幾個月裏安德森冒充她給湯姆發電郵的事情全部說出來了。

格蘭特等着奧莉維亞發火，但是她卻什麼都沒做。

對於奧莉維亞來說，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的哥哥反而是做了一件好事。她拿着筆的手一直在顫抖，她不敢問格蘭特自己能不能恢復如初，她甚至都覺得自己連再次開口說話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看到奧莉維亞的眼淚滑落了下來，格蘭特連忙用袖子幫她擦了擦，但是擦了之後他才覺得不妥，“別放棄，奧莉。還記得那些為了生存跨越幾千公里的角馬嗎，還有那些飛越大半個地球過冬的候鳥，它們都在為生而活着。你也一樣，你還活着，你應該繼續抗爭下去！哪怕是毫無光彩和美麗地生存，你也必須要掙扎着活下去！”

奧莉維亞點了點頭，她讓格蘭特將自己送回了病房裏。待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將自己偷偷藏起來的一個針頭拿了出來。

割腕的時候要豎著切，一個針頭就能做得到，不過可能會比較受罪而已。

將針尖對準了自己的動脈，奧莉維亞咬着牙，閉着眼用力劃了下去！

***

才巡演完了自己第一部主演的戲劇，湯姆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沉浸在剛才的悲劇結局之中，想着現實的自己和奧莉維亞的糾葛，整個人都有些崩潰了。

“嘿，湯姆，我覺得你應該爛醉一場！”作為湯姆的朋友，艾倫自然是要幫他解愁的。不過他從來都沒有好主意，只有餿主意。

但湯姆此刻也想要麻痹一下太過痛苦的神經，他答應了艾倫這個要求，兩人開着車直接就去了酒吧街。

艾倫在這裏混得很熟了，而且就湯姆這種相貌，就算沒有熟人也不用排隊。

無比吵鬧的電子音樂，炫目的燈光，還有二手煙和酒精的氣味。湯姆並不喜歡來這種地方，但是他需要宣洩一下。

來到吧枱，艾倫直接就要了一杯威士忌，“湯姆，我覺得你需要烈性酒精！”

“龍舌蘭。”湯姆想起了和奧莉維亞第一次去酒吧的情景，他不由自主地就點了一杯龍舌蘭。

“噢，你應該先舔掉手上的鹽，然後喝酒，再吃一口檸檬。不是吃檸檬，舔鹽，再喝酒。”這時旁邊的一個男人大聲地笑道。

“為什麼我要聽你的，你又沒有去過墨西哥。”站在湯姆身後的一個女孩回答道，“你怎麼知道墨西哥人是怎麼喝龍舌蘭的？”

“這是常識，女人。”

“英國的常識嗎，你們又沒有殖民過墨西哥，傻瓜。”女孩笑着罵道，她仰起的頭一下子撞到了湯姆的背上。

湯姆轉過了頭來，他大聲地率先道了歉，“不好意思，我的背實在是太硬了。”

那個女孩也轉過了頭來，她還在笑着，而且笑得更大聲了，“你們英國人怎麼都這麼幽默，比美國男人有趣多了。”

湯姆愣了一下，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奧莉維亞。他面前這個女孩子的眉眼像極了蘇菲瑪索，當然和奧莉維亞也有一些相似。不過這個女孩子一頭金髮，穿着，言行都和奧莉維亞完全不一樣，“實際上英國也曾殖民過墨西哥，不單單隻有西班牙。”

“噢，你叫什麼，殖民者？”女孩挑了挑眉，看向了湯姆。她穿着高跟鞋大概有180了，所以能輕鬆地和湯姆對視。

“托馬斯，叫我托馬斯就好了。”湯姆遲疑了一下，然後才說了出來。

“蘇菲，金髮的蘇菲。”蘇菲笑了笑，端起她的那杯龍舌蘭來，直接喝掉了，完全沒去管鹽和檸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