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 寧王
?明月是過了十月才回來穗州,武舉跟文舉考的名目不同,旁的都是一樣的,名次也是按着一甲二甲來分的,殿試之後也分狀元榜眼探花,九月里才殿試,當月明月就送了錢回來。
照例給石桂寫了一疊厚厚的信,在這疊信紙裏頭夾着一張一百兩銀票的兌票,往穗州城裏最大的錢莊去兌換,讓她把買院子的錢還給吳家去。
石桂自家添置了許多東西,吳夫人也並沒拿錢砸人,小院就真是一間小院子,交到石桂手上的時候里裡外外都是空的,只窗瓦俱全,水溝也通得乾淨,都是磚瓦房,還帶一個天井。
院子跟石家的差不多大,卻沒這許多現成的屋子,也沒夾道,只有一道照壁,一廳兩屋,餘下的要蓋要造還得靠着他們自己。
石桂一直沒有踏進去,到明月說收,這才收下,去量房的時候一看,才知道吳夫人精心,這樣的院子地方雖大,房舍卻小,價錢也不會太貴,該有的都有的,又給她留了這許多地方,憑她的喜歡,自有財力能蓋屋子。
石桂家的小院子一百二十兩,這麼個院子她去問了中人竟只要對半的價錢,房子也分精細不精細,裏頭要緊的是屋子,只有兩間瓦房,自然賣不出價,還沒鋪上青磚石,也都是泥土地,要修要整都得靠石桂自己。
石桂也確是在這小院子上頭花了心力,石料木料貴,竹子可不貴,她院子裏拿竹子搭了個小亭子,盤了花架,打了水井,靠着南邊種了一圈花,靠着北邊種了一圈竹子,兩個人過日子,尋常也無人來住,也不必急着造房子,何況此時造房也確是太急,倒不如把小院子裝扮好了,日子過得舒服些。
穗州本就產竹,經得兩季,竹子挨牆長了一排,不僅院裏多了綠意,看着很也是雅緻,葉文心還來過一回,看過了便笑:“再引一泉水來,倒能坐在這兒彈琴了。”
石桂只是覺着竹子易生易長,冬春兩季還有竹筍吃,這才種下一排,她種的花也都是尋常一開一片的,最好養活,再移兩棵金桂樹來,原來光禿禿的院子就很像個樣子了。
堂屋廂房都粉得乾乾淨淨的,瓦片也都補全了,石桂也不起夾道,拿竹子扎了個高籬笆,薄牆似的擋住人,免得一進門就先見着人,綠萼瑞葉兩個還給她綉了門帘兒,掛在門上,屋裏就很有煙火氣了。
抱了一隻小奶狗回來,又抱了一隻黑白花的小貓兒,先在石家養着,等明月回來,兩個成親就把這兩隻小東西抱到小院裏養。
地上一時鋪不起青磚,石桂自個兒花力氣,叫了喜子松籮過來,買了幾簍碎石料一塊塊拼起來鋪在地上,深深淺淺就跟拼畫似的,這麼一鋪設,倒比光是青磚有意趣得多。
傢具打好了鋪設在屋裏,石桂隔上兩日就去掃地洒水,米面糧油樣樣都備齊全了,瑞葉還剪了十幾個不重樣的紅剪紙來,喜上梅梢年年有漁,最有意思的是兩上白胖胖的娃娃,等佈置新房前一天把這些貼起來。
九月里殿試的結果發放下來,明月沒擠進前三,卻也進了一甲,本來武舉人就少,這些人既是從各個營中挑出來的,便也得看那一地武官的面子,武狀元便是睿王那頭挑上來的。
太子如今是有子萬事足,先時的心焦心躁全不見了,當著聖人的面誇獎了好幾回弟弟練兵練得好,今科武舉中舉者十之二三都是燕京擇上來的。
太子一旦慢了腳步,聖人便對他多些慈愛,說弟弟們的好話自是常理,又操心起小弟弟寧王的婚事,寧王已然到了年紀,問他要何處封地,這個平日悶聲不響的三皇子,張口就要了穗州。
穗州是富庶地,光是海上貿易一年就有多少銀子交稅,寧王張口就要穗州,聖人還真停了一停,寧王便又道,北地有二哥鎮守,南邊自然也該有人,一南一北替父皇永守江山。
寧王跟從小算是跟着睿王長大的,大哥身子不好,後邊的弟弟就自己顧自己,大點的帶着小點的,一起練武習刀劍,這番武舉考試,寧王就去看了,還特意跟幾個來應試的談了談。
他干點什麼都隨性的很,反正他是小兒子,隔的年紀又多,才剛十七,前十二三年有個哥哥帶着他玩,早已經定了性的,等睿王就藩,他的性子已經養成了,沒事兒就往神機營校練場跑。
這回跑去武舉人考場,也無人拿他當什麼稀罕物來看,寧王好武倒是跟睿王一般,只手上沒有硬功夫,弓箭不似睿王能拉開十二石的,他這看,看的便是那些功夫靈巧的,明月自幼時起便爬山,等到了圓妙觀也是一樣,滿場兜圓了跑也一樣輕盈,被寧王看中了。
待寧王往圓妙觀里去練劍時,又看見了明月,這才知道他們的劍法是師承一脈的,叫了他過去問訊,先時也不說自家是王爺,明月再精明,也從沒想過能大白天能撞上個王爺,他往圓妙觀去看望那些師兄實是有些衣錦還鄉之感。
當過道士又去當兵,眼前這個毛才剛長齊的小子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身,端看他身邊跟着的就是幾個好手,明月自知功夫不定能贏,嘴上又不肯輸人,便把打仗的事兒拿出來說。
他是正經打過海戰的,寧王一聽他提起穗州,倒正合他意,他這個年紀還未建府出宮,可身邊也有聖人挑的先生屬臣長吏,說到封地一事,倒都有意穗州。
寧王想建功勛,又不想跟二哥似的吃人暗算去了燕京,此地是杏花春雨江南,那兒是個什麼日月,二哥送回來的皮裘極厚,他穿在身上走動一回,大冬天還熱得全身是汗,往聖人那兒去時一脫,說一聲做得也太厚了,父母兩張臉,俱都不好看,若不是實在冷,哪裏用得這樣厚的皮裘呢。
寧王看着年紀小,卻是兄弟裏頭最精明的一個,打小就多些心眼子,他都知道二哥跟紀家表姐的事兒,兩個打小就一處玩的,最要好不過,紀表姐說想騎馬,二哥自家養的那一匹,連他都不捨得給騎的小馬駒,立時就肯扯出來給她。
寧王一知道太子動了這個心思,還迷迷濛蒙的問身邊的嬤嬤:“大哥是不是又病了,不曾吃藥?”那會兒他十二歲,如今是再不會這麼問了。
他正謀封地,二哥守着燕京,對面就是北狄,他要守着穗州去,大哥就是以後有別的心思,輕易也不能動他們了。
那件厚皮裘,就是他特意挑出來穿的,他在父親母親眼裏還是小孩子,才剛領了差事,定下親事還未成婚,一腦門都是玩,連差事都不肯好好乾的,得一件好皮裘穿出來顯擺顯擺,偏偏是這件皮裘,又讓聖人想起原來那些事了。
寧王在明月這兒打聽着許多穗州事,明月肚裏門清,把上頭那些把總千戶的事兒說了個遍,軍營里的男人湊在一處去女人還嘴碎,總兵家裏的小妾也能拿出來嚼一嚼的,反正他是聽來的,是真是假全說上一回。
明月也不是全無收穫,某某總兵是某家之子,寧王張口就能說出來,還能點評上幾句,比如這好色就是源遠流長,從丈人到女婿到兒子,再比如子孫不肖乃父,墮了祖宗威名的。
明月越聽越是心驚,對面不拆穿身份,他也樂得裝糊塗,乾脆就在圓妙觀住下了,他回來時帶了許多禮品,還認識的師兄們人人都有一份兒,都道他去燕京還當道士,哪知道他竟當兵,還考了個舉人出來。
他客氣,道士也不是真的就清心寡欲了,若不這麼個道觀,百來個門徒,要怎麼營生,自有人指點他說那人是寧王,愛到觀里來切磋劍術。
明月精明勁兒是有的,溜須拍馬扒着人往上鑽營還真沒有過,天上掉下一個王爺來,也並不曾當回事兒,等寧王召了他去習劍,他還真有些齜牙咧嘴,這是輕了好還是重了好。
寧王的功夫還真是不怎麼夠看,好武倒是真的,兩個比一回劍,明月都未使力,寧王便敗了,臉色也很有些不好看,明月便道:“我這劍是殺匪的,回回都是博命,不拼全力出去,腦袋就給別人盛酒了,你這劍是修身養性,不能比。”
說著做個氣喘模樣,把劍一扔,坐在地上吃酒,寧王同武人處得多了,倒不以為怪,反又打聽起穗州事來,明月便把他一道來的戚大哥引薦給了寧王。
功夫更高人更沉穩,對穗州更是知之甚詳,比明月滿嘴的家常里短不同,可這兩個,都很得用,寧王賞下銀子給他們,這才亮明了身份,明月是假吃驚,老實人戚大哥竟然不吃驚,若是寧王就藩,兩個得的好處也有限,再是武舉人,上頭還壓着那許多官兒呢。
明月不以為意,得着銀子就當是自家當了回陪練的,這苦差事竟還沒個頭,論完了兵法就要比劃刀劍,拿這百兩銀子倒也平復些,轉頭換成了銀票,給石桂寄去,等那張榜一出來,知道自己是頭甲,興興頭頭收拾着東西要回去,哪知道反又被多留幾日,聖人給了小兒子八千兵馬,許他就藩去了。
寧王九月里成了婚,只作個撒歡的模樣,聖人還罵了兩句沒良心,可到底還是讓他去了,隨行的除了王府親衛兵丁,還有這些從穗州來的武舉人。
路上一拖二拖,到了穗州已經快要十月底了,明月說話有趣,又讀過書,俗的雅的都能來上幾句,正經起來也人事的得出手,寧王便常叫了他們過來問訊,這一個月裏混了個臉熟,明月也膽大,念叨了幾回要回去娶媳婦去,說等着他五月里回去的,晚了五個月,還不知道回去要怎麼請罪呢。
他念叨的多了,連寧王身邊的從人都知道他要成親,路上極累,偏他嘴皮子利索,別個一嗆,他便說人生四大喜,兩樣給他碰上了,怎麼能不高興。
這些人知道他是孤兒,沒爹沒娘沒人打算,光靠着自個兒混出來,草莽出身的願意同他相交,全是清貴世族出身的,也覺得他沒有那些粗鄙之氣,上上下下混了個臉熟。
等到了地方寧王同高官們走動,明月回家成親,先把親給成了,再看看營里給他升什麼官兒,竟不成想,大喜的前一天,王妃竟賞了些緞子衣料出來。
得了賞賜,明月的官兒就又往上提了一提,再提也無關大礙,可石桂莫名其妙的沾着明月的光,倒成了武官夫人。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