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韶令

第15章 韶令

清岑的回答實屬寧瑟意料之外,她睜大雙眼看他一陣,感慨道:“果然,我的眼光就是好。”

因為心裏激動,她雙手搭上了他的衣袖,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而後又問:“可不可以都摸一遍?”

清岑點頭,並且鬆開了她的手腕,窗外天光正好,午後暖陽依然明燦,他不大能看得清周圍景色,只顧着抱緊懷裏的寧瑟,同時嗓音低沉道:“摸完以後,你不能走。”

寧瑟見他如此黏人,且黏的又是自己,內心陡然生出一陣自豪感,心想學好釀酒果真是沒錯的。

正如她母后所說,酒中自有黃金屋,酒中自有顏如玉,也許不久的將來她就能將清岑完完全全地搞定了。

思及此,她按捺下一顆激動的心,手指攥緊他的衣袖,十分鄭重地應了一聲好,又誠心誠意地安撫他,“你放心,我一直是用真心待你的,我看中的不僅是你的外表,還有你的內在。我不是那種始亂終棄的人,無論做了什麼事,一定會對你負責,以後我們在一起過日子,我也會處處體諒尊重你。”

清岑沒有應聲,高挺的鼻樑抵在她的耳後,無意識地蹭了一下,蹭得她的心都要化了。

恨不得立刻將他綁回天外天。

寧瑟話中一頓,平復心跳后,又接着補充道:“雖說鳳凰族一向低調,但我絕不會虧待你,等我們成親那一日,我會用鳳凰族的七彩祥雲迎接你進門。”

用鳳凰族的七彩祥雲迎接你進門。

清岑大約只聽到這一句,他想了想什麼是七彩祥雲,就覺得這樁買賣很划算,甚至不記得方才寧瑟還說了什麼,就低聲應了她的話:“我記下了,你說話要算數。”

寧瑟呼吸一頓,幾乎以為婚事敲定,但轉眼想到這只是酒後醉語,又覺得不能當真。

他的話興許不能當真,但她方才說的那些,卻都是發自心底。

庭中鳥啼清脆,風拂樹葉沙沙作響,帳幔也被吹得微動,不知過去了多久,寧瑟的呼吸仍然沒有平定,反而覺得氣血上涌。

她抬手拉好清岑的衣服,坐在他的腿上仰臉望向天花板。

清岑的話音在她耳邊響起,平淡一如往昔,“你怎麼了?”

寧瑟的眼中隱有淚光閃動,雙手攥緊他的衣領回答道:“流鼻血了。”

“是么?”他伸手扣上她的下巴,力道並不溫柔,還有些野蠻,下一刻卻抬起自己的衣袖,用那袖擺……擦掉她的鼻血。

他靠近她的臉,仔細打量一陣,滿意道:“現在沒了。”

寧瑟屏住呼吸與他對視,這種經歷也是第一次,心跳快得不受控制,她覺得自己應該說一些感激的話,或者投桃報李做點實事,她在心中斟酌了百轉千回,最終結結巴巴地應話道:“等、等你醒了酒,我幫你把這件衣服洗了。”

這句話說得不夠圓滿,她頓了一下,又添了一句:“我保證會洗得乾乾淨淨,晾好以後還給你。”

清岑聽了這話,面上沒什麼反應,手卻搭上了木桌,修長的手指挨着酒罈,語氣不容置喙道:“不用洗,留做紀念。”

寧瑟聞言一愣。

她側過臉,瞧見清岑再次拎起那壇酒,連忙按住他的手,“你也知道自己醉了吧……”

“嗯。”

“那你還要繼續喝?”

清岑想了一下,不緊不慢道:“味道好,不喝可惜。”

寧瑟輕抽一口氣,從他腿上跳了下來,搶走那壇酒以後,閃身移到一丈開外,“你的酒量需要磨練,這壇酒還是讓我封起來好了。”

遠景不甚明晰,流雲似乎染上霧色,寧瑟的身形也隱沒在紗幔里,清岑靜了一陣,扶着梧桐木桌站了起來。

他抬步向寧瑟所在的地方走,腳步依然平穩,看不出半分喝醉的樣子,話也說得十分清晰:“酒沒了,你也跑了。”

房間內彌散着淺淡的酒香,寧瑟抱着酒罈子,站在原地怔了一怔,心想清岑真是厲害,哪怕喝酒喝醉了,表面上還能保持住正常的樣子。

但她轉念又想,總不能待在原地等他來捉,於是身影一閃,抬腳跑向門外。

清岑見她消失得這樣快,想起她方才說的那句“我會對你負責的”,還有她答應的摸完以後絕不會跑,忽然覺得自己遭受了誆騙。

清岑如今的心境,類似於被登徒子佔了便宜的少女,原本以為對方會負責到底,不料人家走的時候連頭都沒回一個。

此時將近傍晚,霞雲染了蒼穹,抬頭遙望天邊,隱約能瞧見半輪彎月。

清岑踏出房門后,看到站在院中央的寧瑟,又聽她道了一句:“我剛剛把酒封起來了,你站在原地不要動,我扶你去休息。”

清岑低頭思索她的話,想她說“你站在原地不要動”,類似於他方才囑咐的不要走,她答應了不跑最後還是跑了。

思及此,清岑抬步繼續走,希望寧瑟能明白他剛才的感受。

酒勁陣陣上涌,他心知自己喝醉了,也許走不了幾步就要倒下,這種局面他當然不想看見。

與其失足摔倒,還不如優雅地趴下。

門外幾步處就是台階,寧瑟擔心他會被絆倒,跑過去打算扶他,然而還沒伸手碰到他,眼前便有一道盛極的流光閃過。

他化出了原形。

在三界之內,純血龍族都有格外重要的地位,並且備受仰慕和尊崇,然而所有龍的數目加在一起,也超不過十個。

是以寧瑟從未親眼瞧見一條龍的本形。

幾丈長的黑龍伏卧在她的門前,龍鱗泛着暗色的華光,她呼吸一滯,伸手去摸黑色的龍角,覺得不僅冷而且硬,回頭看龍尾離得那樣遠,才反應過來這條龍有多巨大。

她低頭,叫了一聲:“清岑?”

他沒有應話,她才反應過來,他在她的門口睡著了。

以這樣一副無法對旁人言說的姿態。

夕陽傾頹,可見萬里霞暉,浮雲彷彿柳絮,灑滿了此刻蒼穹。

寧瑟深吸一口氣,抬頭望了一會天,自言自語道:“我聽說,你們龍族的防備心都很重。”

她一邊摸着他的龍角,一邊袒露心扉道:“你在我面前喝醉了酒,還化成原形睡著了,是不是說明你不僅信任我,還很喜歡我呢……”

她傾身將他抱住,又低頭親了一口,“你放心,我會對你非常好的。”

一個時辰后,夜幕已沉,寧瑟坐在院中打盹,懷裏揣了兩隻圓滾滾的山雀,那山雀也闔眼淺眠,幾乎快要進入夢鄉。

寧瑟先它們一步入夢,因為所見景色影影綽綽,她大概想到自己是在做夢,抬頭環視身處之境,看到流雲從腳下劃過,輕薄的霧靄瀰漫山河。

山上開了一片芳菲桃李,花色淺淡如素櫻,遠處騰起七彩祥雲,帶着鳳凰王族的標記,她仰着臉看雲,卻見天外雷光涌動,那雲散得不見蹤影。

疾風驟起,漫山繁花凋謝一地。

寧瑟猛地清醒,連帶着懷中兩隻山雀一驚,她將山雀放在石桌上,站起來去找清岑,卻發現門口不再有那條黑龍,只有鋪了一地的棉被。

方才寧瑟以為他會在門口睡一夜,因為拖不動他,也沒有這麼大的床,只好從卧房拿了棉被,一張一張地蓋在他身上。

眼見棉被遍地,寧瑟怔楞了一瞬,心想清岑走的時候會是什麼心情,就聽到他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

他說:“酒醒了。”

寧瑟聞言轉身,看到衣袍齊整的清岑站在她面前,一如既往的風姿卓然。

月掛柳梢頭,星盞在天際耀動。

“醒酒了嗎?”寧瑟哈哈笑了一聲,搓了搓手道:“醒了好啊,我原本以為你會在這裏睡一晚。”

他走到她身側,明明沒有說一個字,在寧瑟看來,卻彷彿秋後算賬。

寧瑟咽下一口唾沫,有些心虛道:“雖然我在你喝醉了以後摸了你,但是當時……”咳了一聲,又說:“當時你也同意了,而且、而且……”

她而且不出所以然的時候,清岑應聲道:“你說要負責的話,還算數么?”

寧瑟猛地抬頭,定定將他望着,隔了半晌方才回答:“當然算數。”

她說:“還有要用七彩祥雲接你進門,往後和你在一起也會處處體諒尊重你,會對你非常好,這些話全都算數。”

清岑頓了一下,想起一個叫甜言蜜語的詞。

他沒有順着她的話繼續說,轉而開口道:“我要回一趟陌涼雲洲,今天來是和你告別。”

庭中花香依然,旖旎風情卻減淡,寧瑟楞然看着他,想到他喝醉以後那麼黏人,清醒完卻突然要告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攥着自己的衣袖,出聲問道:“那你還會再來崑崙之巔嗎?”

清岑想,如果寧瑟還在崑崙之巔,他大概會再來,倘若她不在了,回來也沒什麼區別。

尚不等他回答,寧瑟就撲進他的懷裏,無比堅定道:“你要是去陌涼雲洲,就把我也帶走吧,你們陌涼雲洲缺人嗎?侍從,暗衛,廚娘,我什麼都可以做,而且不要工錢。”

她這樣投懷送抱,他頓了一瞬,仍然抬手摟住了她的腰,另一隻手扣上她的下巴,她以為他又要說:“你這樣成何體統”,卻見他俯身越靠越近。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直到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直到兩唇相貼,舌尖相觸,直到他摟在她腰上的手收得更緊。

他的身後是漫天閃耀星辰,月光靜照蒼穹,此刻風聲恰如天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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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永世酌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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