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7 章
世子妃一聲尖叫,頓時一片寂靜。
如玉瞠目結舌,看着顛倒黑白的妹妹。
這聲尖叫還未落下,就聽見外頭傳來快速的腳步聲,一臉殺氣的美貌青年沖了進來,手下按着腰間的佩劍,目光充滿了殺機。
他誰都不理會,目光在這狼藉的室內掃過,就看見了一個角落裏,一個捧着臉蜷縮成了一團,可憐巴巴的小姑娘。
她小小一團窩在椅子裏,小身子嚇得發抖,眼睛獃獃的還滾着晶瑩的淚花,不知多叫人心疼。楚離的心都叫妻子無助驚恐的樣子給刺痛,顧不得別人,上前就把小姑娘給抱起來鎖在懷裏,垂頭拿殷紅的嘴唇碰了碰這小姑娘雪白的額頭,見她默默地顫抖,忍不住抱緊了她。
“無事,我來了。”他垂頭頂着如意的頭輕聲說道。
“我沒事。”如意方才不過是做做樣子,卻見楚離這樣緊張,心裏頓時就生出了內疚來,小爪子抓着他的衣襟兒小聲說道。
她雖然嘴上說著自己不害怕,只是楚離看她垂頭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襟不肯撒手,方才額頭也有些發燙,就知道她嘴上輕描淡寫,然而今日,是真的被嚇着了。
不過是在外頭,不是只有夫妻兩個,因此她要做出無事的樣子來。
想到如意竟這樣委屈,楚離越發惱火,目光如同一把利劍猛地刺向一旁抬腳呆住了的大皇子。
“是不是你?嗯?!”這麼個時候誰還管這是親爹呀,楚離只覺得滿心的毒火恨不能將眼前這麼個男人給千刀萬剮,想要上前卻叫懷裏的小姑娘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不得不停下來小聲兒哄她,只是一雙狹長的鳳眸之中充滿了殺機,渾身上下都飈着叫人驚恐的鋒芒。
宋雲焱嘴角抽搐了一下,覺得這廣平王世子真是個神經病來的,為了個小姑娘簡直是不分黑白的節奏。
還嚇着了……大皇子才是被嚇着了的好吧?
因魏九方才一嚷嚷,大皇子簡直百口莫辯吶!
完全沒有想到自己還想要滅一滅老泰山的宋金童實在是丈八燭台照不着自己,心裏哼笑廣平王世子實在是太看重魏九,他的面上就露出淡淡的笑容來,看着瞪着眼睛被方才如意一嗓子嚷嚷得臉色青白交替的大皇子一笑,十分斯文地說道,“殿下震怒情有可原,此時不惱實在不是男人。只是……”他斂目板着手指頭淡淡地說道,“在微臣面前,您踢殺魏大人,是不是……嗯?”
他一笑,十分之笑裏藏刀。
“胡言亂語!”這宋雲焱是要把這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啊,自己進門的時候魏國公氣兒都沒了,還敢往他的身上栽贓!
大皇子出離地憤怒了,怒髮衝冠,怒目而視,怒瞪奸臣小人!
宋雲焱溫情脈脈含笑看去。
四目相對溫情無限,大皇子猛地嘔出了一口血來。
“今日之事實在凄慘。”宋雲焱隨腳把生死不知的魏國公給踢到一旁,俯身摸了摸他的脈搏,發現雖然微弱,可是卻依舊有些起伏,他的心中對魏國公這強大的生命執着感到震驚了一下,之後面上帶着笑容與大皇子拱手道,“殿下這樣對待勛貴,實在叫人心寒,不管如何,請殿下給魏國公府一個交代!”
真以為自己是河間王,是江夏王呢,魏國公是想打就打的么?
還有沒有國法了?!
“你這話是何意?!”大皇子憤怒地咆哮!
“再一再二不好再三……”宋雲焱哼笑了一聲,牽着如玉的手緩緩地,心裏美地說道,“魏國公府再三被人欺凌,若是再不聲張,日後豈不是都以為魏國公府好欺?魏家巍巍峨峨百年世家,可不好就這樣叫人看不起,被人譏笑。”
河間王抽了魏國公,只被罰俸。江夏王抽了魏國公,也就是舍了一個世子……宋金童覺得,若是不殺了大皇子這隻雞給那些猴子們看看,日後魏國公府就要在京中不穩當。
都來打臉一下,可怎麼是好?
“你這是何意?!”大皇子突然覺得不妙了。
“呵……”宋金童笑得如同天上的雲朵,沒有半分的煙火氣兒,用十分溫柔的眼神與大皇子溫煦說道,“還請殿下與微臣,往御前走一趟。”
大皇子心中劇烈地跳動了一下,猛地停滯,不敢置信地看着宋雲焱。
打從在邊關他就看出來宋雲焱實乃姦邪小人,陰險惡毒乃是百年不見的東西,沒想到這廝在邊關險些禍害了自己的性命不說,還踩着自己在京中混得風生水起,連爵位都有了。
如今還沒完,竟然還不肯放過他。御前是那麼好去的么?別說文帝如今對他十分不喜,兵敗的罪還沒給他定呢,也不許他在京中鬧事。只往御前一去,把今日他為何一腳踢傷魏國公的緣故說了,他還有臉在京中廝混?
這京里就都知道大皇子殿下連個妾都看不住,腦袋變色兒了!
“你好狠毒!”大皇子一隻手指指着垂頭扶着如玉離魏國公遠點兒別沾上血的宋雲焱恨恨地說道。
“陛下公允,不過你放心。”懷裏的小身子慢慢地變得平靜柔軟了起來,楚離這才緩了臉色,用一個譏諷的眼神往微微一怔的大皇子看去,涼薄的嘴唇微微張開,漫不經心地說道,“陛下素來明察秋毫,知道殿下吃了委屈,是無辜的人,定然公平公正,不會叫殿下失人失名。”
他眯了眯眼,見大皇子猛地看過來,拍着懷裏咬着胖手指偷笑的小姑娘,慢慢地說道,“有什麼委屈,定要與陛下哭訴,才給殿下做主。”
把自己說得越凄慘,頭上越綠油油,文帝老頭兒才會越可憐大皇子呀……
如意笑得肚子疼,又不敢笑出聲兒,哼哼唧唧捧着小肚皮吐舌頭。
見她在自己懷裏縮着頭作怪,楚離冷厲的鳳眸之間露出了點點的笑意。
“如河間王,江夏王,您看看就知道。”宋雲焱見大皇子叫楚離這一刀捅得不輕,臉上都沒血色兒了,不由微微搖頭。
大皇子剛強,英雄,可就是太要強了啊!
瞧着這樣子就知道大皇子殿下不大樂意把自己後院兒有紅杏出牆的苦水跟大家說一說,只是你不說,大家怎麼知道你的苦呢?不知道你的苦,怎麼給你抬抬手放過呢?不抬抬手放過,這重傷勛貴,可是要被彈劾的呀。
雖然大皇子早就已經被奪爵,可是還有被貶為庶民,庭杖之刑等等不是?不能就這樣放棄呀。瞧瞧江夏王多麼忍辱負重,把個魏國公勾結韋氏女的苦逼事兒說了,誰不同情一二呢?
連王爵都保住了。
大皇子從未受過這樣的擠兌,渾身發抖眼前發黑,晃悠了一下,往後倒去。
“殿下!”他往後一倒,趙姬嬌嬌軟軟,充滿了擔心悲切的聲音就傳來,她急忙向大皇子的方向奔去,卻腳下一個踉蹌跌在了地上,她即使這般,卻還是奮力地往大皇子的方向爬去,看自己沒法兒接住大皇子,不由一把將身邊跟自己倒在一起的韋妃往大皇子的方向一推,看見韋妃悶哼了一聲滾到了大皇子的身後,高大的男子轟然倒下,砸在了韋妃嬌軟的身上,頓時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韋妃叫大皇子重重地砸在了身上,猛地噴出一口血來。
“殿下無事,我就安心了。”趙姬裊裊起身優雅地走到大皇子的身邊將他扶起來,柔情似水地說道。
“我知道你擔心我。”大皇子被韋妃刺傷的心頓時被治癒了,仰頭溫柔地看着趙姬。
一雙水眸含情脈脈地看着他,叫大皇子心中激蕩,生出柔情萬種來。
“殿下。”韋妃再沒有想過,自己救了大皇子,可是大皇子看見擔心的卻都不是自己。她眼睛裏默默地滾下了眼淚來,隻身上抓住了大皇子的衣袍,彷彿抓住自己的性命,卻見趙姬此時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看着自己,彷彿是在看一團污糟的廢物。
她心中酸楚難過,沒有意識地嗚咽了一聲,只覺得萬念俱空,渾渾噩噩,只在此時,卻見張氏彷彿是回過神兒來一般,尖銳地叫了一聲。
“看看你養的賤婦!”張氏在一旁哭了很久,這才回神兒,見了大皇子頓時衝上前瘋狂地給了大皇子一個大耳瓜子!
大皇子被抽得臉一歪,驚呆了。
一個皇子,竟叫一個婦人抽在臉上!
“這事兒沒完,沒完!”張氏這是真的被傷心瘋狂了,跳腳兒尖叫,指了指地上閉目不動的魏國公,指了指不敢置信捂着臉的大皇子與無聲哭泣的韋妃,一雙眼睛裏全都是仇恨,瘋狂地叫道,“今日之事,我定要給我尋個公道!”
不管從前魏國公對她還是虛情假意,張氏這些年是真的沒有吃過這樣大的刺激,此時釵環散亂就跟瘋子似的,又突然把頭上的一隻璀璨精緻的黃金鳳釵拔下來丟在了魏國公面前的地上!
“你說這是你最要緊的,我以為是給我的,還傻傻戴着!”這曾經被魏國公藏在懷中的鳳釵,只怕是給韋妃的,張氏覺得自己頭上也綠了。
“我絕不放過你們!”張氏尖叫了一聲,轉身奪門而去!
大皇子看見地上那隻清脆落地的鳳釵一眼,目中透出淡淡的陰鶩。
同樣的鳳釵,他在韋妃藏着重要物件兒的匣子裏也看見過一隻,他還問為何寶貝一個尋常的簪子,韋妃卻什麼都沒有說。
原來不是不說,而是情比金堅,不能告訴皇子殿下!
他氣得渾身發抖,只覺得自己幾十年的痴心錯付,又覺得自己傻瓜一樣被蒙蔽了幾十年,還覺得韋妃這幾十年都是在跟自己虛情假意,總之自己這十幾年的光陰算是餵了狗了。
他從前有多麼喜愛韋妃,如今就有多麼痛恨她。又覺得眼前這一圈兒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滿了譏諷嘲笑同情等等,他就跟自己被扒光了袒露在他們面前一般,再沒有這樣羞愧丟臉的時候,只是此時發作韋妃只會叫人看笑話,大皇子閉了閉眼,轉頭與隨自己前來,如今噤若寒蟬的下人吩咐道,“拖了她走!”
韋妃敢叫他在各家面前丟人,辜負他多年的深情,他絕不……
他正心中發狠,又心中被火燒仇恨得不行的時候,就看見外頭,一隊宮中禁衛肅容而來。
“韋家這難得這樣熱鬧呀。”如意趴在楚離的懷裏探頭探腦,抱着美人的脖子小聲兒說道。
這方才一台戲,看得世子妃可開心了。
“陛下等這個時候很久。”楚離哼笑了一聲冷淡地說道。
文帝這人不要臉的時候很不要臉,要臉的時候卻特別要臉。他素來是個“慈父”,哪怕大皇子叫他不喜厭惡,可是他還是要“給他一次機會”,只是心裏想收拾大皇子也不是一天兩天。
好容易今日有了好機會,只怕張氏入宮告狀都被他給知道了,文帝斷然不會放過這麼個好機會,楚離心裏太明白這老頭兒想的是什麼,見大皇子見了這幾個禁衛臉都白了,便垂頭與眼巴巴的如意問道,“想去瞧瞧?”
“去呀!”世子妃的眼睛頓時就亮了,小爪子交握十分深情地說道,“我想念陛下很久了!”
只是這麼個時候,想見文帝陛下的也就世子妃一個了,大皇子知道張氏這蠢婦竟然真的去告狀,自己想要把頭上變綠的事兒給掩住都不行,頓時喉間一甜!
他專寵韋妃幾十年,如今卻叫她紅杏出牆,這京里還能有好聽的話給他?
千年王八不過如斯。
只是文帝的召喚他不敢不應,只好聞言與擔心得淚水漣漣的趙姬告別叫她自己回家等待,順便把個無恥的韋妃給一同帶走,這才不得不邁着沉重的腳步往文帝的御書房去了。
一進了這熟悉的,這入京之後卻不得進的御書房,大皇子突然覺得有些陌生。他覺得自己在這御書房裏彷彿變得有些膽小了,不由去看上方,就見比多年之前蒼老了很多的君父高高在上,一側立着一個優容秀雅的美青年。
那青年笑若春風,叫人心曠神怡。
文帝的下手,正含笑立着晉王與楚白,隨大皇子進來的,還有美艷絕倫的楚離與如意。
“你鬧的亂子,朕在宮裏都聽見,簡直丟了皇家的臉!”文帝白花花的鬍子被氣得老高,指着急忙俯身的大皇子,對他病容滿面視而不見,只厲聲道,“才回京你就不消停,你這個逆子!是不是以為氣死了朕,你就得逞了?!”
氣死了皇子陛下,好叫另一輪昊日噴薄而起啊。老頭兒別看不大記得人了,昊日公子的傳聞,那死都不帶忘記的。只是他這誅心之言大皇子哪裏敢應,急忙伏在地上哭道,“兒臣不敢。”
說起來都是韋妃的錯兒,怎麼就成了大皇子的罪過。
“你還有不敢的?”文帝冷笑,目光冰冷猶疑。
“父親雙腿還疼么?跪得不舒坦罷?”楚白叫晉王暗中捅了一把,急忙收了臉上的笑容十分擔憂地雙手扶住大皇子。
只是這話究竟是幸災樂禍還是關切呢?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大皇子就覺得自己在逆子的眼裏看見了嘲笑。
“你也敢來看我的笑話,滾!”大皇子忍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推了兒子一把。
楚白被一推倒地,面容黯然。
“你還有個做父親的樣子沒有?!”文帝卻目中一亮,見晉王臉上露出淡淡的不快,急忙指着下頭霍然抬頭的大皇子呵斥道,“管不住自己的妾,你拿阿白撒氣作甚!既然你這般不慈,”文帝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道,“也不必再做阿白的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