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禮物

86_86397塔沙嬤嬤用枯瘦的手指在木盒上畫了古老而複雜的字符，一陣微弱的白光過後，木盒中心自動裂開一條縫，一股純粹而龐大的光系能量頓時傾瀉而出撲面而來，她示意艾米打開盒子。

艾米用小胖爪子掰開盒子，只見盒底靜靜躺着一枚似是銀質的指環和一把半寸長的水晶鑰匙。

銀質指環看起來很陳舊，像是戴了很多年的老物件，就光禿禿的一圈沒有任何花紋喬飾，銀色的光芒早已被灰褐色的污漬所掩蓋，若非艾米對魔法波動極為敏感，還真被這指環又臟又舊的外表給騙過去了。

不過這個指環的魔法波動非常奇怪，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是空間戒指，笨蛋。】艾米的腦袋裏響起一個懶洋洋的男聲，雖然足夠低沉悅耳磁性，但是語氣中的幼稚實在很難讓人忽略。

【再罵我笨蛋今天的雞腿別吃了！】艾米‘惡狠狠’的威脅道，結果換來一尾巴，疼得他悄悄咧了咧嘴。

【一會兒再跟你算賬！】

【哼。小色鬼，懶得理你！】

艾米跟‘小祖宗’因為某些原因，心靈相通，只要距離不超出百米範圍，完全用不着任何語言交流就能知道對方的想法。這樣讓他們跨物種交流起來非常容易，但是弊端是心裏任何一點想法都瞞不過對方，拿艾米的話來說，一點*都沒有。雖然，他其實並不太明白腦子裏蹦出來的‘*’二字具體是個什麼意思。

艾米懶得跟它鬥嘴，轉而將目光放在了水晶鑰匙上。他雖然感覺不到水晶鑰匙有任何魔法波動，可是看到水晶鑰匙中間內嵌的那朵銀白色的菲瑞羅花，心裏總有一種難言的玄妙感，直覺這個東西很可能比稀有的空間戒指還要珍貴。

“嬤嬤，這是什麼？”艾米用肥肥短短的胖手指捏起水晶鑰匙，烏溜溜的大眼睛左看右看，充滿了好奇。

塔沙嬤嬤眼底帶着懷念和肅穆，她從艾米手中拿過精巧的鑰匙攤在手心，水晶鑰匙中間的菲瑞羅花立刻散發出一股柔和的金色光芒，幾乎在同一瞬間，艾米跟藏在他身上的‘小祖宗’都感覺到一股極為純粹龐大的光系魔法波動，以及一縷充滿神聖感同時又極為可怕的精神威壓，如果放在別人身上，他很可能已經忍不住跪下磕頭膜拜了。

事實上，塔沙嬤嬤也確實這麼做了，哪怕她的身體已經衰弱到了極點，可是她頂禮膜拜的動作卻跟以往一樣分毫不亂，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宗教徒得見真神時那種莊嚴的、狂熱的、赤誠的、忘我的等等恭敬到了極點的信奉。

而艾米，儘管已經在神教生活了近一年，卻始終打內心深處對‘神’有着極深的懷疑和芥蒂，彷彿與生俱來般根深蒂固。他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卻彷彿天生就懂得如何隱藏自己的內心，懂得如何偽裝自己，連一秒都不帶停頓的，他一骨碌滾到地上，噗通一下跪在青石磚地上膝蓋擲地有聲，圓滾滾的三頭身麻利的擺出最虔誠的跪拜姿勢，柔和的金色光芒照在他肥嘟嘟的小胖臉上，宛如壁畫上侍奉在父神左右的小天使。

那能夠寫進信徒教科書般標準的動作，不愧是神教聖子候選人之一！

艾米一直覺得自己不該是個孩子不是沒有原因的——

因為就在聖光出現的那一刻，哪怕他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叫囂着飢餓、都渴望着吞噬，就連一直藏在他身上的‘小祖宗’都被欲|望沖昏了頭腦忍不住往外爬做點什麼，他仍然可以控制住自己做出最虔誠的跪拜，同時控制樁小祖宗’的動作。

每一秒對艾米來說都是跗骨之蛆啃食般的煎熬，短短几秒鐘后，他光潔細嫩的臉蛋漲得通紅，臉上出現了一層薄薄的汗珠，口中泛起一股鐵鏽味的腥甜。

在這個極度痛苦的過程中，艾米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眼瞳正在快速從黑色轉變成無機質的白色，與他的意念相悖，他的身體周圍自發形成了一個看不見的漩渦，很快，金色的光芒被漩渦牽引吞噬。

塔沙嬤嬤似有所感，抬頭看向艾米的方向，詫異的看到他已經完全被神聖光輝所籠罩，旋即她臉上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不愧是……”她意味深長的在心底輕嘆一聲，看向艾米的目光里有着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複雜。

短短不到半分鐘的時間，金色的光芒就已經被艾米周身的漩渦吞噬得一乾二淨，水晶鑰匙重新變回原來的模樣。

當艾米再抬起頭來時，他的眼瞳已經變回了烏黑清透的顏色，汗津津的小胖臉看起來懵懂無辜極了，“嬤嬤，剛才是怎麼回事呀？”

只有跟他心靈相通的‘小祖宗’才知道，艾米這一刻的防備已經到了極點，哪怕對方是對他有救命和養育之恩的塔沙嬤嬤。

塔沙嬤嬤並未發現艾米的異樣，她慈祥地將艾米拉起來，摸着他略潮的頭髮說：“是父神的賜福。”說這話，她將水晶鑰匙放回木匣子裏，然後將整個盒子交給艾米，說，“這兩樣東西是嬤嬤給你的禮物。那枚指環是一枚空間戒指，裏面有嬤嬤這些年收集到的各種書籍，你自己慢慢看慢慢學，你是一個有天賦的孩子，不要荒廢你的天賦，嬤嬤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成為最接近神的那個人。”

艾米不可置信的看向塔沙嬤嬤，“嬤嬤……”在光明神教中，最接近神的那個人唯有教宗，信徒們心中的神之子教皇，同時也是整個艾爾法大陸最具權勢的人。

塔沙並沒有理會艾米的震驚，她指着那枚水晶鑰匙，繼續道：“至於它，你現在只需要好好的將它保管起來，等以後你就知道它的用處了。艾米，當你虔誠信奉神的時候，神就會給你回應和指引。”

大約是塔沙的目光里有着前所未有的銳利，有那麼一刻，艾米差點以為自己‘偽信徒’的身份被她看穿了。

塔沙看着艾米有點呆又有點懵懂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她輕輕揉了揉艾米的腦袋，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個溫柔的吻后，笑道：“好了，你把東西收起來，去玩兒吧，嬤嬤困了想睡一會兒。要不你留下陪嬤嬤一起睡？”

艾米害羞的乾笑兩聲，飛快把木匣子藏進小袍子裏，然後又幫塔沙嬤嬤拉被子幫她蓋好，“我讓薇兒姐姐進來陪你。謝謝嬤嬤，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的。”艾米並非像真的六七歲小豆丁那麼懵懂天真，嬤嬤今天的舉動十分不同尋常，他很難不產生不好的聯想。

哪怕這一刻塔沙嬤嬤的臉色看起來前所未有的好，他心裏仍然有種‘突突’的感覺，他必須得做點什麼！

儘管剛才那一瞬間，艾米潛意識裏對塔沙嬤嬤產生了防備，但這並未減少他對嬤嬤的孺慕之情，不管怎麼樣，他都希望塔沙嬤嬤能夠好好的。

塔沙嬤嬤微笑着點了點頭，不知是受了‘父神的賜福’的影響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她一直以來渾濁的眼睛裏竟然多了許多靈動的光彩，看起來彷彿憑空年輕了幾分。

艾米越看她這樣，心裏不好的預感就越強。他快步走出房間，一面喊一直守在外面的薇兒去陪着塔沙嬤嬤，一面邁着小短腿朝神教的禱告修行室跑去。

“何事？”一個穿着白色金邊鎧甲的神聖騎士將艾米攔在了多隆多神父的修行室外。

“維什大叔，塔沙嬤嬤病得很嚴重，我想找神父大人幫她施展治療術！”艾米一路靠小短腿跑過來，再加上心裏着急，聲音不由十分急促。

維什是維羅納神教的首席騎士，平時主要負責多隆多神父的護衛工作，表情嚴肅不苟言笑，據說他曾經參加過多次神聖討伐戰役，身上多多少少帶着些戰場上下來的殺氣，加之身材魁梧武藝高強劍術超群，神教里的人都比較怕他。像艾米他們這些年紀小的孩子，嬤嬤們經常用維什來嚇唬他們，十分管用。

艾米倒是不怕維什，但是維什顯然也並不會因為他乖巧嘴甜就對他另眼相看，他冷冰冰的看了艾米一眼，聲音毫無起伏，“多隆多大人不在。”

艾米一聽就着急了，忙問：“那你知不道他去了哪裏？”

“無可奉告，請你離開這裏。”維什冷聲道。

艾米知道以維什的脾氣，既不會說謊也不可能給他更多的答案，而維什不肯說出多隆多神父在哪兒，神教里其他人肯定也不會說，艾米想了想只好轉身往外面跑。

很快，艾米就跑到了神教不遠處的孤兒院。

孤兒院是曾經的老教堂改的，外面看起來還可以，裏面破破爛爛的，現在住着三四百個孤兒，無所事事的孤兒們三三兩兩聚在園中空地上玩耍曬太陽。

艾米的白色金邊袍子在陽光下十分耀眼，他剛一進園子，幾個年齡稍大些的孤兒立刻圍了上來。

“老大，你怎麼過來了？”吉姆快步走過來問道，艾米雖然組織他們做事情，但一般很少到孤兒院裏來。

“有事，”艾米匆匆說了句，然後跑到園子中央的祭台上，他清了清嗓子大聲吼道，“我有急事要找多隆多神父，你們誰先找到他，這兩個銀幣就是他的了！”

孤兒院的孩子全靠光明神教信徒們的接濟過活，而這些本就不多的接濟還經常被剋扣，大家飢一頓飽一頓是常有的事兒。在維羅納市，一鐵幣夠買兩個分量十足的硬麵包，夠他們這樣的孩子美美吃上兩頓了，兩個銀幣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大家眼都不眨的盯着艾米的肥爪子……捏着的銀幣。

與此同時，某個佈置奢華的房間裏，一個不着寸縷的小女孩兒躺在床上，周身皆是被凌虐過的痕迹，天真稚嫩的臉龐已經青紫得看不出原先的痕迹。

“父，父親，她，她沒救了嗎？”一個體型肥胖的中年男人顫着聲音問，臉上帶着顯見的驚恐。

乾瘦嚴肅的老頭波瀾不驚道，“沒救了，處理得乾淨點。還有，給你說過多少次了不準叫我父親。”

“就只有我們兩個人……”

“兩個人也不行。”老頭毫不留情的截斷了中年男人的話，然後吩咐道，“我還有事先走了，你自己料理得乾淨點，別讓人知道了。”老頭說完就抬腿就往外走。

中年男子知道自己闖了禍，忙迭聲應道，目送老頭離開房間后，他轉過臉，正好對上女孩兒瞪得滾圓眼睛，純白無機質的眼珠帶着來自地獄的獰笑。

“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