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公舉很生氣
於是丹青就理所當然地鳩佔鵲巢,在御馬監踏實住下了。起先她每日就在正堂正座上辦公,倒是孫悟空這個正經八百的主人要批點什麼採買草料的文書,只能在堂下待客的桌子上搞定。
後來丹青也覺得這樣喧賓奪主不太好意思了,就把她的桌子搬到堂下,和孫悟空臉對臉坐着。
她審案子,他有時便在一旁坐着干別的。丹青判案從不翻那些天規天條,全然是按自己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來。但每次都斷得還算恰到好處,久而久之他便放心了,再不置喙。
御馬監原先的主人是個好學的,書架里擺滿了書。有的是平淡如水毫無用處的,有的卻是道法高深值得一觀。孫悟空無聊時便拿了那些書來研究。有時在上頭勾勾畫畫,有時掏出棒子來比劃比劃。他時常能看到些與在斜月三星洞所學相通的東西,便心生歡喜。
而丹青大半時間是坐在他對面看卷。
他看累了抬起頭,一半情況下會發現她哈喇子流了半桌子,睡得不亦樂乎。有時還會突然發出咚的一聲,那一定是她睡在桌子一角把桌子睡翻了。神奇的就是她從不會被自己的動靜驚醒,反而趴在地上調整一個姿勢繼續睡。
而另外一半的情況就是她在享用美食,吃兩三個桃子或一兩盤點心,才會在案卷上草草寫下一行字。
起先若發現她睡著了,他一定會嘆口氣起身將她抱到內堂的床上,再給蓋好被子。無奈丹青睡覺太實,一上了榻不睡上兩個時辰不會起來。起來了還要埋怨他縱着自己睡覺耽誤她看卷了。後來孫悟空便再不管她,任由她在對面折騰。
天庭不讓打架,這是一個叫孫悟空比較頭疼的問題。丹青聽說了他這個煩惱之後十分體貼地馭水成冰給他做了些冰雕讓他練練棍法打着玩兒。她一開始覺得新鮮,也跟着他到後院去看他練棍子。有時一時興起還給他喂喂招什麼的。但經常是打着打着就喊困,又吵鬧着不願意回去睡。
孫悟空叫她吵煩了,就給她掛在老高的樹杈上。她就像一隻小豹子一樣掛在樹梢上睡。哈喇子一路從樹上流到地上。但是這樣也有一個很不好的地方:她睡覺不老實,一睡着就得從樹上掉下來。孫悟空還得時時刻刻關注她是不是又要咕咚了。
久而久之他也乏了,再不到後頭練棍子。
這天,丹青百無聊賴地盤腿兒坐在太師椅上吃東西。猴子看馬回來,把自己鎖在內堂換衣服。不知啥時候起,猴子好像很避諱她似的,別說洗澡換衣服,就是晚上睡覺也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叫她啥也看不着。這是上次她說他俊,唐突了?
丹青悻悻地朝着門口高聲道:“孫大人,你鎖那麼嚴實幹嘛?”
裏頭氣哼哼來一句:“男女有別!”
她噗嗤一聲笑了,心想,猴子也能算男?不是應該用公母來區分嗎?她挑起嘴角又道:“無妨無妨,我又沒你那喜歡偷看的癖好。”
孫悟空無語,這輩子變的最爛的一次蒼蠅,估計要讓他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了。
一會兒,他從裏頭出來了,見她還在啃桃子,逕自走到她的台案後頭,竟然拿起筆來開始寫寫畫畫。
她從未見他執筆,好奇心起,她蹦蹦跳跳來到他身旁,探頭看他在幹啥。
猴子像握棍子一樣握着筆,沾了硃砂在那紙上左畫一個紅圈圈右畫一個紅圈圈的,一會兒又拿墨在旁邊稀里嘩啦地亂塗。丹青看了半天沒看懂。她咽下嘴裏的桃肉,道:“孫大人,這一坨一坨紅不拉幾的是啥?”
“猴子。”他咬了咬筆頭,道:“這個是崩將軍、芭將軍,這是馬元帥、流元帥。還有這邊是俺的猴子猴孫們。”
丹青充分地發揮了自己的想像力,但仍看不出那一坨坨紅紅的是猴子。一個個連眉眼都沒有,不知他是怎樣在心中區分的。如此說來,那坨黑乎乎的是花果山?
雖然那猴子的畫風實在可笑,可是——畢竟已經上天一月有餘,他大概是真的想花果山了,想他那群小猴子了。
她從小在天庭長大,記憶中便是無父無母的,除了師哥也沒什麼親戚朋友。所以不存在什麼想不想家的問題。而對於孫悟空來說——她好像從來都沒考慮過他的感受。
她在一旁撐着下巴看了會兒,拍了拍猴子的肩膀,道:“孫大人,不如這樣吧,我給你寫個文書告個假,咱去花果山玩兒一圈?”
孫悟空身形一頓,抬起頭一臉驚喜道:“真的?”
丹青心裏立馬有些吃味兒。打他上天庭到現在也沒怎麼見他高興過。這才剛商量着去花果山,眼睛裏的興奮都要突破天際撕裂蒼穹驚動玉帝了。難不成是想去看狐狸了?可是瞅他這畫上好像也沒畫狐狸或者是女孩子。
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呀,收不回來了。
況且一味的把他圈在這也不好,倒不如時不時帶他回去看看,他也好收收心老實在天庭獃著。
她無奈頷首:“真的。等你畫完了我就起草。”
孫悟空聽言立馬起身,把自己的畫作扯到一旁,拉着她坐下,還拿起墨錠給她研墨:“丹青兒,等下凡了俺請你吃俺花果山最大的桃兒。”
丹青素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聽了這話心裏也舒坦了,斟酌措辭洋洋洒洒就是一篇聲情並茂催人淚下的假條。
倆人把假條送到文曲星那,文曲星立馬就批了,准他倆三天後下界。孫悟空回了御馬監就開始收拾東西。什麼好穿的好用的、好吃的好喝的,還有那些剛上任時玉帝王母賞的,都拾掇進了一個大包裹裏面準備帶給他的猴子猴孫。
丹青見他這樣高興,便也忍痛割愛把自己的一干囤貨捋了捋,挑了一些糕點一併裝了給猴子們帶着。
在明決宮七百多年,跟着師哥出外勤的機會一隻手就數得過來。師哥原先總教育她,凡間的妖怪很兇的,動不動就要吃神仙的修為,而她又好吃懶做不好好修鍊,到現在各種法術也都是半吊子,所以從來不敢自己告假下界。
不過這次不一樣了,有個孫大人做靠山,連天蓬都打不過他,想必一般的妖怪都得繞着他們走。
正收拾着,小廝甲來報,說哪吒三太子求見。
孫悟空只好允了他進來。
哪吒還是那副老樣子,身高連丹青的肩膀還不能及。眉間一點硃砂,唇紅齒白比女娃子還清秀。身套乾坤圈,腰纏混天綾。一對總角高高束在腦頂,一邊綁着一根紅繩。上身着一猩紅肚兜,外罩荷花瓣,下身一條紅色束腿絲綢褲,赤着一對足,腳踝上還綁着一串鈴鐺,一走路叮叮噹噹的。
孫悟空見了他便擺出一副驚詫臉。他彎下腰湊到丹青耳邊低聲道:“這男的女的?”
丹青乾咳了兩聲,低聲道:“男的。”
哪吒可是托塔李天王最喜歡的一個兒子,天天跟個大寶貝兒一樣養在膝下,自然是底氣十足不好惹。丹青立刻賠起笑臉道:“三太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那什麼,我們這做掃除所以亂了些,你找個地方坐呀。”
哪吒環視一周,只見這御馬監里大包小裹的哪是做掃除的樣子?分明是有人蓄意想把這搬空嘛。
他隨意行了個禮,道:“丹青仙子,恭喜升遷。我此次前來並無他事,只是路過進來會一會孫大人。”
“會會會,隨便會。”丹青把孫悟空往外推了兩步,繼續禮貌性微笑。
孫悟空蹙着眉瞅了瞅哪吒,一臉不耐煩地抱着胳膊,腳底下噠噠噠地點着地。
哪吒感覺到了這輕蔑的氣場,怒指孫悟空,道:“孫大人,你們這意欲何為?偷盜天庭的東西下界嗎?”
“俺們跟文曲星請過假了。”孫悟空更加不耐煩:“啥時候下凡還得通過個奶娃娃同意了?”
哪吒冷哼道:“你何時下界與我何干?但偷運物品可是大事。丹青,你剛升為仙判便要與他同流合污?”
帽子這就扣頭上了,丹青立刻辯駁道:“三太子,我們只拿了些瓜果梨桃,送吃食下界不犯天規吧?”
哪吒往她身後一指,道:“你自己看看,拿瓜果梨桃需要用白釉長頸瓶裝嗎?”
丹青回頭一看,果然,正坐後頭的高凳上,一對白釉長頸瓶只剩一個了。“孫大人,你拿的?”
孫悟空高高挑起眉毛,道:“是啊,俺看這瓶子肚兒挺大,給俺那群猴子猴孫們拿回去當夜壺。”
這個孫悟空,一眼看不住就給她找事兒!拿古董花瓶當尿壺,虧他想得出來!丹青幽幽地把瓶子從包裹里找出來放回原位。
“豈有此理!”哪吒怒目圓睜,道:“孫猴子,這些皆非凡物,帶回去會引妖物爭搶惹了騷亂的。”
“只要在俺這御馬監,佔了俺地界的都是俺的東西。俺拿俺自己的東西關你何事?你個乳臭未乾的奶娃娃。”孫悟空又把他那套理論拿出來說,絲毫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好幾百年了就是長不大,怪他咯?被戳了痛處,哪吒更生氣了,兩個小辮子都要氣得翹到天上去。“孫猴子,你當這天庭是什麼地方?御馬監可不是你撒泡尿就能佔領的山頭。”
話音剛落,他右手一抬,縛妖索便在空中現了行。打着旋繞在孫悟空身上,一圈圈越繞越緊,最後綁了個死扣將他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