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正文大結局
黎恭芳一說,立刻殿中又是一沉寂!的確,方才皇帝是親口承認了,賢妃就是他娘親!
厲鴻澈輕輕巧巧的站起身,揮手,讓康安年拿過來三道明黃的捲軸——聖旨,攤平在面前。
一手拿着玉璽,厲鴻澈昂首挺胸,對着滿殿群臣,聲音洪亮而沉着——
“沒錯,朕的生母乃蜀國人!”
“但,那又如何?蜀地也是我大晉疆土,蜀國子民而今也是我大晉子民,大晉的百姓不該有歧視、不該分派別,蜀地百姓的血不比京城的百姓低賤。若要分血脈,那歷代皇帝身體裏流淌的另一半血脈又是哪一族哪一方的,眾位愛卿,誰想要來分一分嗎?!”
這哪兒分得清?民族多了去了啊……
不過,蜀國是最近幾十年才滅的,確實要敏感一些!眾大臣雖這麼想,但是現在的情況顯然黎恭芳是大勢已去、死路一條,皇帝的權力已經實打實,無人能動,誰又敢有異議呢?
厲鴻澈威嚴目光一掃,群臣互看之後,全部噗通跪地,大呼“不敢”!
厲鴻澈又厲色看向黎恭芳的左膀右臂大臣中的其中一位,這大臣其實是厲鴻澈安插在黎恭芳身邊的。
“皇上恕罪,是黎大學士居心謀奪權力,想以此蹩腳借口彈劾陛下,臣等一時受其蒙蔽,望陛下開恩,饒了微臣啊……”
見這重要大臣都求了饒,黎恭芳這派的幾個主要大臣都搖擺不定了,面面相覷互相打量之後,都求饒,供出黎恭芳是主謀。
見原來自己手下的大臣們全數成了夾着尾巴投降,黎恭芳大怒。“你們!你們怎麼不說當初你們求我要官職的事!”
“黎恭芳,都是你利益威逼利誘,我們才會一時糊塗受你蒙蔽!”
“對,是你用手段誘騙了我們……”
輕聲一笑,厲鴻澈冷聲道:“因利聚之,必因利散之,這句話是十餘年前黎大學士教朕的,怎麼而今大學士自己倒糊塗,犯錯了……”
梆梆梆三聲,厲鴻澈手起印落,連着三下,玉璽蓋在兩張聖旨上,一張是發落黎家,一張,是發落孝珍太后,一張,是昭雪追封賢妃,為聖哀皇太后!
那邊,賢太妃也沒閑着,邊撓着孝珍太后,邊喵嗚喵嗚的嘀咕。
奶奶的,這個老賤人,她就說她不是好鳥!
“來人吶!還、還不快把哀家身上這瘋貓弄開,快!來人!”
“喵嗚!!”
“啊!……”
賢太妃把孝珍太后撓成了個大花臉,血肉模糊,在一眾當它是列祖顯靈的恭敬奴才跪拜下,大搖大擺走出大殿去,跟當年做賢妃時一樣風光的感覺又回來了。
大殿外正中間,大灰貓蹲坐在那裏,巋然不動,靜靜注視着她。
“喵嗚~~~”賢太妃叫聲三分嫵媚三分溫柔三分嬌嗔,一分柔弱,扭着貓步走過去,待走到大灰貓面前時停下,羞澀地看旁邊的地面。
風吹來一絲兒魚香味兒鑽進賢太妃的鼻子。什麼?賢太妃嘩一下轉頭來,口水滴滴。
大灰貓從背後掏出條幹香炸小魚兒來,以桑樹葉包裹着魚身子,彷彿還熱乎着,灰爪子輕輕推到賢太妃面前……
“喵。”
你的魚乾兒。
賢太妃左爪在右腿上擦了擦灰,乾淨了才秀氣地把魚乾兒再推過去。
不,你的魚乾兒。
兩貓互相禮讓着,全然沒察覺到大殿旁那團黃白的身影——正是那隻從雙菱軒跑去欣蘭宮的黃白貓兒!
可恨!黃白貓陰森森地看了賢太妃和大灰一眼,貓着身子悄無聲息的離開。
皇帝弄不死,那她就去把他女兒弄瞎弄死,還是行的!黃白貓打定主意,回頭瞟了一眼殿內被賢太妃撓得面目全非的孝珍太后。
‘那愚蠢的女人,活該她背黑鍋。’
當年賢妃殿中的厭勝之術的娃娃,其實是她放的。
沒錯,她生前便是賢太妃的第一仇敵,林貴嬪。賢太妃死後,舜熙皇帝就找了個緣由,將她默默無聞地賜死了!到死她才明白,原來皇帝對她都是逢場作戲,她所做的一切,舜熙都知道,所以,在賢妃死後,他就把她賜死了!
可恨,可恨至極!
林貴嬪越想越生氣,伸出藏在絨毛里的五顆鋒利尖爪,暗暗朝雙菱軒去……
*
前頭弄得風火雷動,後宮在厲鴻澈佈置的各處侍衛的護衛下,安靜得詭異,除了禁軍護衛之外,沒有一個人在外頭行走。
後宮雙菱軒里,采霜飛燕都有些臉色發白,不管怎麼說,她們都是蜀國的人,心中不光為自己,也為兩個主子感到忐忑,一個梁荷頌,一個是梁燁初。雖說皇帝看起來不想要追究,但總覺得不追究彷彿太不真實,哪個皇帝能允許危險存在呢?
唯有梁荷頌一點都不焦急。想起厲鴻澈對她所說的那一席話,以及這些日子來的事情,她從未有過的清醒,淡然。
“哦哦哦,寶貝乖,娘親愛你,乖乖睡覺……”
梁荷叮叮噹噹的搖着撥浪鼓,逗弄小瑤兒。這隻撥浪鼓,正是兒時梁燁初給她的。
孩子聽了可愛的小聲音,捏着一雙手兒,想要來抓,但是穿得太厚,根本無法動彈。
逗弄了一會兒,梁荷頌把孩子放在搖籃里。小瑤兒抓起了半塊精緻的銅鏡玩耍。梁荷頌拿過銅鏡。
“這個不能玩,娘親要拿去還給它原本的主人了。”
…………
黎惜蘭在宮裏坐立不安,早朝上情形方才傳來了,讓她差點驚斷了魂!
讓她如何相信,她一直以為忠心為主的大功臣爹爹,居然要謀反,而且……她們姐妹,也是他的一步棋……
“當年我便說過,只是沒人相信我,而今,你信了吧……”
黎惜念淡定的坐在椅子上,徐徐道。
黎惜蘭雙眸盈滿眼淚。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說得更清楚一些!讓我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裏!”
還做着她的皇后夢……以為自己是黎家最高的榮耀……
都是騙人的!
“而今爹爹謀反失敗,勢必要株連家門,你我是皇家的人,雖可免得一死,但今後莫應有的想法是不能再有,安安分分,過餘生吧……”
黎惜念淡然說著,本還有話要說,但抿了抿唇,終究還是沒說——有些事實太過鮮血淋漓,還是不知道的好,於是她招手讓二皇子厲嘉念過來,隨她一起步出欣蘭宮。胥常芬看黎惜蘭的臉色,眼神詢問是否要攔住、不讓黎惜念帶走二皇子。
黎惜蘭萬念俱灰,閉眼落淚,搖頭。
她已經輸了,在當年按照黎恭芳的安排,進宮為妃的時候,就已經輸了……
“自古將女兒送進皇宮當棋子的權臣不在少數,可我黎惜蘭,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是這些可憐愚蠢的女人中的一人……”
黎惜蘭悲傷心痛,渾身如同抽幹了力量,再也站不起來。在後宮中為了得到皇帝的愛、為了得到皇后的寶座、為了黎家光耀門楣,她處處隱忍,再苦都撐着,卻不想,她所有的堅持,根本就是個笑話……
“娘娘。”
“滾,都別來煩我……”
來稟告的宮女嚇了嚇,看黎惜蘭的樣子,不敢再吭聲了。
“看來姐姐火氣很大,不知我來得是不是時候。”梁荷頌的聲音突然傳來,驚得黎惜蘭猛然抬頭看去,只見宮裙飄逸、步搖輕動,羅裙美人緩緩走來。
“是你……”黎惜蘭失了溫婉端莊,眼睛、話語都充滿了尖銳、凌厲,“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呵,是,我輸了,你贏了,你為尉遲香言報仇了……”
梁荷頌輕輕淺淺一笑,不置可否,從袖子裏掏出半面銅鏡。黎惜蘭一下子就認出來,這是從前的死對頭,盛妃盛凌嵐的東西。這面銅鏡,本是她帶進宮的,而後盛凌嵐看了喜歡,她就順勢給了她。
只是思量疑惑了片刻,黎惜蘭見了胥常芬那發白的臉色,立刻明白過來!胥常芬曾說的殺伺候盛凌嵐的姑姑滅口失敗之事。
“你……”黎惜蘭心頭突突的,彷彿滾着火炭,“你都知道了?”
點點頭,梁荷頌淡聲道:“知道了。”
“爹爹謀反大敗,我們黎家也難逃一劫,本宮是天子的女人,可以免於一死,而你,卻這麼著急的想要置我於死地!”黎惜蘭道。
“娘娘在宮中日子太久,連思維也比一般人來得發散了。我只是來還給你這東西的。”梁荷頌將半面銅鏡放在桌上,便轉身徐徐離開。
“你等等!”黎惜蘭突然叫住梁荷頌,“你……不去把這證據交給皇上么?我三番兩次害你,我不信你就一點不恨我……”
梁荷頌沒有轉身。
“銅鏡里,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銅鏡里?
黎惜蘭一邊狐疑,一邊拿起半面銅鏡。銅鏡裏頭竟然刻着幾行極為細小的字!
細細辨認了一番,黎惜蘭面色慘白。裏頭寫着的,是她的生辰八字,還有乳名,看敘述方式是位父親刻給自己女兒的,而落款處,竟然不是黎恭芳,而是……
“尉,遲……斌!”
哐啷一聲,銅鏡落地,黎惜蘭跌倒在地上,彷彿瞬間挨了個五雷轟頂!失了聲音。“不,這不可能,我是黎家的人……我,我是黎惜蘭……不是尉遲惜蘭……”
“不!!!”
“娘娘你去哪兒……”
胥常芬跟出去,卻找不見人。
不可能的,尉遲香言和盛凌嵐怎麼可能是她的妹妹!她怎麼可能是尉遲斌的女兒啊!
不可能的啊……
黎惜蘭衝出欣蘭宮,來到了尉遲香言曾經居住的屋子,翻翻找找,在她生前的首飾盒子裏找到一面一模一樣花紋的銅鏡來!
黎惜蘭找了石頭將銅鏡砸開,裏頭果然也刻着同樣的小字,不過記錄的是尉遲香言的生辰八字……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她處心積慮,害死的竟然是自己的妹妹!喊了幾十年的爹,竟然是仇人!!
黎惜蘭癱坐在地上,抱着兩塊銅鏡,嚎啕大哭……
多年前,尉遲斌與黎恭芳還是生死至交。尉遲斌還是青年將軍,上了戰場久久未能回來,皆以為戰死沙場。尉遲斌的妻子彼時已經懷上了他的骨肉,黎恭芳以照顧和給她一個完整的家為名,要替兄弟照顧妻兒云云,誘使這女子嫁給了他。這女子就攜着大女兒入了黎府。
而後,尉遲斌竟然死裏逃生,回來了,也陰差陽錯發現了真相:這一切都是黎恭芳故意促成的!
那女子羞憤後悔不已,生下孩子后悲憤自殺,留下了黎惜蘭。而今的黎府夫人,並不是她的生母。黎惜蘭,黎惜念,都是尉遲斌的女兒。
黎恭芳一介書生,憑着一腔計謀和一張笑臉,空手將尉遲將軍一府,利用殆盡。
“香言……凌嵐……”
黎惜蘭抱着銅鏡,只覺幾欲被悔恨淹沒。
**
梁荷頌自欣蘭宮回到雙菱軒,厲鴻澈已經穿着一身明晃晃的龍袍,含笑站在桃花樹下。
四目相接,互相都是一笑。
清風徐來,吹落飛花。
厲鴻澈看了眼飛花。
“雪過乾坤未見芳,雨戲枝頭暗點妝。”
這是一年前,梁荷頌賞詩會上初初顯露才華時所作的打油詩。接下來兩句,是“風來挽香惹人看,飛紅千片點白裳。”。
梁荷頌接住一片飛花,攤在掌心,嗔了厲鴻澈一眼。
“臣妾知道自己作得爛,就莫要再翻舊賬了……”
厲鴻澈笑,張開雙臂。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什麼,能夠橫在他們中間。
這個天下,終於完完全全的掌握在了他手中,再也沒有誰能威脅到他在乎的人。
梁荷頌一步一步走過去,落入厲鴻澈的懷抱中。
一個俯視,一個仰頭看,看着看着,雙唇越來越近……
“咯……”
突然一個細細的飽嗝聲,在兩人腳邊響起……
厲鴻澈、梁荷頌低頭,對上兩個並排蹲坐的大貓腦袋,一黑一灰,二貓一個甩着尾巴欣賞,一個舔颳了一回嘴毛上的魚肉渣渣。
厲鴻澈:“……”
梁荷頌:“……”
“喵嗚!”
賢太妃化作流星,轉瞬即逝……
‘不肖子!竟然敢扔你老娘!’
這時,采霜突然從屋子裏出來,手裏提着一隻嗚嗷嗚嗷亂叫的黃白貓兒!
“娘娘,這貓兒又回來了,在瑤兒公主身邊鬼鬼祟祟的,不知想做什麼!”
“喵嗚!!!”
‘放開老娘!’黃白貓被提着後頸窩的毛皮,在空中亂蹬腿兒,卻於事無補。貓身真是不如人身方便!
賢太妃盯着黃白貓看了一眼,眯了眯眼睛,而後鬍子動了動,圍着黃白貓轉了一圈,嗅了嗅……
黃白貓立刻在它視線之下,渾身嚇得炸了毛!渾身警戒!
屋子裏傳出幾聲嬰啼。飛燕跑出來:“采霜,快把貓兒放回去,公主見貓兒不見了哭得厲害……啊,參見皇上、娘娘。”
梁荷頌與厲鴻澈對視一眼,又看看地上黑尾巴如同小皮鞭似的甩來甩去的賢太妃。貓兒思考着詭計陰招的時候,那尾巴就甩來甩去的……
它,在想什麼損招??
……
兩年後……
坤馨宮的園子裏,一隻大黃貓正吃力的拉着一輛驚心打造的微型小木車,車上放着一個小女娃,正是兩歲大的瑤兒。她手裏拿着根小木棍,使勁兒地伸長手兒戳黃貓的屁股,讓它快點兒走。
飛燕、采霜在一旁給黃白貓加油打氣。
“快點兒快點兒!大黃快點兒拉,使勁兒!”
“車輪子快動了,看來今早給它吃得糧食沒白費。”
賢太妃高冷得意的蹲坐在一旁鑲金邊的大椅子上,享受着太-祖-皇帝化身的待遇,一邊大魚大肉,一邊欣賞着黃貓拉車。
黃白貓林貴嬪瞟了賢太妃一眼,看看自己已經被拉車磨平了的爪子,舔了舔因為咬骨頭磨鈍了的牙齒……
它現在已經約等於個殘廢了……!
心傷。
‘老娘拉不動了!’林貴嬪拉得氣喘吁吁,幾欲昏厥!眼珠子一轉,林貴嬪立刻有了主意,噗嚕噗嚕吐了些白泡泡,四腿一撒,梆一聲倒在地上抽-搐……
飛燕驚呼:“呀,累死了!”
戳了戳黃貓毫無反應的貓身字,飛燕悲色一改,捏着黃貓肥嫩的大腿,回頭滿臉對采霜,“咱們終於可以吃烤貓肉了,聽說貓肉全是瘦的,烤來比羊肉還香!”
躺在地上的林貴嬪渾身一個激靈,豎起耳朵,睜開一條眼縫,乍見采霜瞟了她一眼,點頭贊同飛燕,而後面無表情的抽-出小匕首朝它步步逼近……
“喵!!!”
先前還暈倒在地黃白貓,突然一躍而起,活力四射地撒着四腿兒拚命奔跑,拉起小木車輪子軲轆軲轆的,跑得可快!
小木車上,瑤兒咯咯咯地笑着,拿着根小棍子,忙碌不停的鞭打驅趕着林貴嬪的屁股。
飛燕大笑。“果然是假暈!哈哈哈。”
這時,太監一聲通報——
“皇上駕到。皇后駕到。”
厲鴻澈、梁荷頌並肩走來。梁荷頌肚子高高隆起。兩人一進園子就看見這麼一副場景。
厲鴻澈含笑:“看來這貓兒很喜歡和咱們瑤兒玩。”
梁荷頌點頭,低頭撫摸了撫摸肚子,又看了看那剛好能裝下瑤兒的小木車。
“待這孩子出世,恐怕就要勞煩大學士再重新設計一個新的小木車了,這隻小木車恐怕裝不下兩個娃娃。”
說著,梁荷頌回頭看一旁的白色身影。
春日陽光投射下一片暖暖的光,在梁燁初的身上暈染上一層無暇的光華。
他淡淡一笑。
“這有何難……”
什麼,還來一個???
那方,奔得精疲力竭的黃白貓林貴嬪聽了這番話,只覺身心劇痛,累癱在地!
飛燕:“呀!又暈死了。”她回頭問梁荷頌二人:“皇上、娘娘,聽說烤貓肉又香又酥,反正這隻貓兒已經暈死了,不然咱們把它烤了吧,莫浪費了一身好肉。”
‘這回我是真暈!真暈啊!不是假的!’
林貴嬪欲哭無淚,搖晃着四腿。
梁荷頌但笑不語,對厲鴻澈對視一眼,齊齊看向大椅子上的高冷得意賢太妃,不過,這會兒它正忙着,沒工夫理人。
大灰貓搬來了一串魚乾兒,推到它面前。
賢太妃吃了大半,將剩下的推過去給大灰貓。大灰貓也不嫌棄,埋頭就香噴噴地吃起來,彷彿很是幸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