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第091章

林梵的這一句話，換來的是長久的沉默。

對面的那人面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彷彿剛才與他談論的所有話題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幻覺。他的神情風輕雲淡，那雙漆黑的眼眸里從容隨和，看不到一丁點的波瀾。

他撥弄着紫砂壺裏的茶葉，換水，洗茶……一舉一動，怡然自得。

這般的平靜祥和，卻讓林梵感覺到了一種無形中的壓抑悄然從四方奔瀉而來。彷彿這一刻，她就是坐在了那水庫的底部，頭頂便是那打開了蓄水門閥的河流截口，看不見的水流正悄無聲息的要將她淹沒窒息在這裏。

論屏氣凝神與定力，她真的自嘆不如。

她倏然起身，深吸了一口氣道：“七爺，今日我出來已久，若不按時會去，我大舅會擔心我的。”

水鈞輝低着頭，專心致志地把玩着手中的物件，似乎聽不到林梵那意圖告辭的話語。屋子的門緊緊地鎖着，外面站着他那化身成小廝的侍衛看守者。門是從外面鎖上的，只要他不開口，那些忠誠的侍衛自然是不會打開門的。

林梵心底一陣惱怒，扭頭打量起了兩側的窗。

好在這茶樓當初的設計很是巧妙，沿街的那一邊設計有陽台，靠內的一邊有寬闊的走廊。兩邊都有窗戶，採光明亮，通風透氣。

在見到了窗子的那一刻，林梵默默地舒口氣。

長大至今，又重新活了一次之後，還是離不了再次要翻窗戶的命運啊。

依舊淡然坐在原位上把玩紫砂壺的七皇子不是沒有見到林梵剛才那打量四周的眼光，他並沒有阻止，反而卻是看好戲一般地任由林梵自己折騰。似乎是非常看好她這樣無可奈何地焦躁與無處可發泄的鬱氣。林梵對上了他的目光，一閃而過之後，她並不理會。

推開了窗子之後，林梵站在了窗前深深地吸口起，準備越窗而出。

剛把雙手放到窗棱上，準備翻出去的那一瞬，猛然聽得身後的七皇子淡然說起：“你這麼著急的走，難道不想知道你外祖母身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聞言，林梵不得不停下了動作，可是卻沒有轉過身來。

“轉過身來，本王可沒有對着人的背影說話的習慣。”冷靜地話語聲，一而再再而三地用‘本王’這個稱呼，林梵知曉，眼前這人是真的在同她較真的。雖然不是在這個社會嚴厲的階層等級分明的制度下長大，可終究也是在這裏生活了許久，入鄉隨俗的諺語，倒也讓她多少理會了幾分。但鐫刻在骨子裏的終究不是這種制度，故而也沒有那種本地人該有的懼怕。

她轉過身來，舒口氣，雙臂交錯抱在胸前，極為鎮定地說：“不管我外祖母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目前的情況來說，是個好事。即便是她老人家可能吃錯了點什麼東西，導致神志不清醒了，可結果是好的就行。”頓了頓，她自己倒是笑了起來，十分輕鬆地說道，“我倒是忘記告訴你了一件事，我外祖母上了年紀，又保養的太好。富貴人家的老人，那得了老年病倒是有的，脾氣大了也任性，稍稍不順氣，常常把自己給氣暈過去。哪怕她清醒了，或者說又是後悔了，這已經釘板的事情，想要扭轉過來也難。外祖母是個明白的人，才不會做出把自己氣暈放倒的事情來。即便是真的倒床不起了，我大舅也會湯藥伺候，絕對養好她老人家。”說罷，她更是忍不住地哧哧笑出聲來。

這一刻，在她腦海里出現的，那可是穿越前網絡上最有趣的幾句話。“自從得了神經病啊，整個人的精神都好多了，腦子清醒了，腰不酸腿不疼了，用勺子把浴缸里的水舀出來也不在是難題了。”、“今天不吃藥，明天不吃藥，放棄治療，自然而愈。”、“哦，醫生家人再也不用擔心我吃藥了。”

林梵這樣的舉動與言談，甚至能嘻嘻哈哈的笑出聲來，不得不說這讓她在七皇子的印象里，莫名其妙地又刷了一個奇怪的好感度。

此刻來說，這位皇子的內心是非常憤怒與不甘的。

想想他從小養尊處優，即便成長的路途上荊棘滿地，他也是一路順利的走了過來。身邊的人還沒有誰像林梵這樣，直言不諱地嫌棄了他皇子的出身。這京中世家，多少人夢寐以求想攀上的高枝兒，若是換成別人家的女兒，說不定早就欣喜地不知所措了。

今天所遇，可以說是他人生里的第一個‘被嫌棄’。

若是換作以前，他定然會做掉此人。可給他這樣‘侮辱’的人，卻是一個救過他多次的小丫頭。他也非常的清楚，剛才她說話時候發自內心的不願意。那種豁達的坦然，並不是對他的看不上，而是對整個現狀的一種不屑。那種與眾不同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大逆不道的觀點，還可以說是痴人說夢的觀點，竟然被她信以為真還奉行了。他不知道該是說這丫頭的腦子太天真把事情想的太好，還是該說她的膽量非一般的大。

就在他思緒間，那個膽大妄為的林家丫頭，已經是瀟洒自如地翻窗出去了。

空空的屋子裏只剩下他一個人，守在門外的侍衛試探地問了幾句，都被他出聲阻攔掉。直到屋外的守衛傳來“林姑娘同嬤嬤們坐上馬車離開了”之後，他才施施然起身，準備打道回府。

試探已經結束，不是理想中的好效果，但也不是最糟糕的情況。

掌燈時分。

林梵在大舅賈赦處用了晚飯，又同他細說了今日的所遇之事，隱瞞了一些細節后，便回到了遙泉軒休息。

此時之際，躺在椅榻上斜歪着的她，正拿着一本回來之前從街市裡淘來的市井話本，欣然

院子裏的丫鬟婆子，以及守在了第一進院落的小廝們，都是從皇子府邸里來的人。林梵深知自己要做什麼，自然是眼線無數。以前是無所謂的隨之觀看，重要的事情就挪到了1073ts基地的休息室里寫在紙條上，現在么，只要是有關自己與林家的事情，無論大小，一律不給看。

於是乎，這接下來的日子裏，傳到了七皇子那邊的消息便是變成了這樣：林姑娘整日觀花養草，或是練字養性，並未與任何人通信。

林梵心底是感慨地，若不是有了外掛的幫助，這恐怕是要自己在家裏都要玩諜戰了。

時間推移，到了四月中旬，朝堂上自然又是禍事叢生。

之前是前所未料的雪災，如今卻是意想不到的旱災。

開春以來，只有短短的幾場雨，之後便是晴空如碧，不見酥雨。唯獨讓人欣慰一點的便是在雪災之後做的後續安排與防範妥當，沒有造成預想中的瘟疫。聖人的病況時好時壞，聽到了旱災之後，似乎又給累的病了過去。

將軍府里，賈赦現在是每日上朝回來，都要把事情同林梵說一說。

說起這無形中養成的習慣，賈赦的內心其實是很糾結的。自家的孩子似乎都沒有這方面的覺悟，也絲毫不關心這些政局變動。每一次想給自己的孩子們洗洗腦，灌輸一點觀念，最後終究是被孩子們給反過來洗腦一番。

觀之如今，賈璉夫婦這一對，儼然是不在多的奢求，只是想好好的守成而過。庶女迎春雖然是教養在邢夫人那裏，可到底是個規矩的閨閣之女，不能有多大的指望。庶子賈琮還小，還在學習讀書中，眼下還不出什麼苗頭。

還好有外甥女在，能把自己心中的所慮說出來，讓她幫着自己參考一番。有時候，他甚至在心底產生了莫名的埋怨與不滿，怎麼老天不給一個像外甥女一樣的孩子。果然是那句話，別人家的孩子。

且不說賈赦心底的念叨，光是那一番朝堂上的事情，就讓他心煩。

他現在可是朝中好多世家眼底不待見的人，就是從他的還債舉動開始，每一次上朝，都會受到或多或少的嘴炮攻擊。如今更是糟糕，聖人一句關於旱災的抗災準備，朝堂里好多人又有意無意地把目光聚在了他的身上。還真是傷腦筋的事情啊。

遙泉軒里，林梵握着手中的書卷，腦子裏回想着剛才同賈赦在書房裏說的話。

“林丫頭，你大舅現在騎虎難下啊，上次你可真的是坑了大舅一把啊！”

“不就是都看好你帶頭捐獻糧食么？”

“是啊，可現在，將軍府里哪有餘糧可以捐出來啊？”

“大舅的意思，可是要捐？”

“正在思考中，先來問問的你的看法。”

“依我說，按兵不動，表面上可以意思意思便可。”

……

久久不曾翻頁，坐在林梵跟前小杌子上繡花的雲霞也是察覺到了自家姑娘的走神。

她自己也知道，現在姑娘是清楚的知道她們真正效忠的主子是誰。可即便是知道了，也從來就沒有為難過她們，還依舊如之前那樣的相處着，這份坦然洒脫的心態，倒是讓她們幾個有些心底難堪糾結了好久。現在么，隨着時間的推移，倒也放了開，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按照規矩來行事。

瞧了幾眼走神厲害的林梵，雲霞心底也有些猶豫，要不要打斷林梵她的走神。猶豫思考中的雲霞，也被帶着走了神。

姜嬤嬤進來的時候，就見到了主子奴才都在一起走神的畫面。

“姑娘，剛隔壁寧府的小蓉大奶奶遣人來說，後日邀姑娘過去吃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