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第063章

大興建元二十四年，林梵年滿十周歲。

林梵出了孝期之後，緊接着的日子眼看着就是端午。

今年的端午節對林梵來說很特別，因為她那遠在江南揚州的美大叔爹要回京述職了。林梵早就在之前的家書里得知了這個消息，故而對於出孝這件事情的期盼，也沒有對爹要回京這事情的關注多。

榮國府如今的當家是大舅賈赦，他當然也是知道自己的妹夫要回來的事情。加上屋子裏的老太太一天到晚的念叨着，所以賈赦也就早早地吩咐了賈璉兩口子，把這事給重視起來。也因此提早就打掃起給林梵她爹居住的院落來。

這三年期間，的的確確是發生了許多事情。

在眾多的事情中，最讓林梵記憶深刻的並非那朝堂上的風起雲湧與局勢變革，而是這賈府里的人的變化。到底是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即便是想要忽略掉也很難。

就從林梵她的外祖母賈老太太開始說起，老太太這三年裏，可真的是徹底的被自己的大兒子折騰的夠嗆。母子兩人之間的過招可不少，用王熙鳳的話說，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兩人都圍着國公府的最終當家權，打了整整三年的太極。戰況么，大舅賈赦在上風。

局勢一面倒的傾向，邢夫人終於可以嘚瑟起來。大房的日子總體來說過的不錯，儘管日子相對比以前過得要稍微簡樸一點。人過的很是舒心，這就比什麼都好。二房裏的狀況就相對糟糕了，只因賈政那個五品的官員，薪水就那麼一點，平日裏大手大腳花錢貫了的人，在短縮了經濟來源之後，就不好了。王夫人呢，因私下裏放着印子錢，那些利錢大多數都送去了宮中給元春打點，留在自己身邊的也有限。加上賈赦對王夫人盯得緊，賬本上的東西，王夫人是一點都動不了。都說了貧賤夫妻百事哀，在沒有了雄厚的物質經濟基礎的支持后，二房裏的境況就非常的不和諧了。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鬧騰個不休。

這一鬧騰，疼愛么兒的賈母自然就要把自己的私房錢拿出來的補貼二房。也正因為如此，賈赦終於在三年後，榮獲了榮國府上下一致給予的封號‘鐵公雞’。鐵公雞一毛不拔，賈老太太都得不了好，尋常人怎麼可能從大房這裏扣走銀子？！

重頭戲中的重頭戲，那便是當初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裏疼的鳳凰蛋子賈寶玉。

林梵不清楚賈寶玉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人改變的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三年的期間裏，除了每年開春或者是換季的時候，才會偶爾來與她談論一下與胭脂妝粉的事情。林梵清楚的感覺到了賈寶玉性格的變化，以前是在院子裏禍害自家的人，現在么，是變本加厲還跟着一群公子爺們流連忘返在府外的花叢中。以前好歹在她的勸說下，要老老實實的讀書的。現在那可無論是誰，只要跟他提讀書，他就跟誰急，還一點都不給面子。

賈寶玉還是那個頑石一樣的賈寶玉，只是以前掛在胸前的，被林梵粉碎掉的頑石，其實早就回到了他的身邊。被那一僧一道拍入了體內，這一點，誰都想不到。大家都道是，頑劣天性難改。林梵私下裏也悄悄的調查過，並沒有發現什麼，正因為是什麼都發現不了，所以林梵才對賈寶玉的變化一直懷疑在心。懷疑始終是懷疑，可到底是沒有找到賈寶玉變化的破綻，久而久之，林梵也就把這件事情給忽略在一邊了。

大舅當家理順了家務事之後，就針對府中孩子讀書的事情，也請來了西席先生專職教導府中的孩子。原先賈母單獨給賈寶玉請的那個先生，因賈寶玉三天兩頭的不在，又以各種借口逃學，最後是那位先生自己請辭了。

至於林梵這邊，張厚海張老先生在教導了林梵一年之後，覺得林梵把該學的學的差不多了，又因年紀關係，也辭了先生一職。

這包括府中的賈琮、賈環、賈蘭以及賈寶玉四人。偏生另外三個都好好的跟着先生讀書做功課，就賈寶玉這貨，隔三差五的借口不舒服，然後去賈母那裏撒嬌，藉以此遠離他厭惡的書本。

賈赦看着眼底，剛開始的時候，還對賈母提及過不要溺愛的事情，後來么，就被賈母倒打一把說是賈赦藉著她疼愛孫子的借口來指責她這個做長輩的。這一下可好，賈赦的好心全數是被糟蹋了，所以在此之後，賈赦就再也不提賈寶玉來不來按時上課的事情了。

賈政因為榮國府里的變故，沉溺在飲酒作樂里，王夫人蟄伏起來，暗地裏動作不斷，韜光養晦。只是對於兒子不跟着先生學習這件事情，她也是束手無策。在賈政那裏去鬧了很多次，只能說效果很欠佳。賈寶玉這熊孩子的本性可能真的是欠揍的，每一次王夫人在賈政的書房裏‘勸說’過一次之後，賈寶玉就要乖上那麼幾天，等那幾天的效果散去后，又變得如舊。如此情況之下，這種奇怪的讀書動力方式，也一直延續着。

二房裏唯一一個清醒點的，就要屬趙姨娘和賈環了。

賈環能順利的讀書了，趙姨娘心底是最開心的，所以不論王夫人怎麼把她當做出氣筒，怎樣的暗地裏使壞，她都一聲不吭的。以前的鬧騰，不就是為了給賈環爭取一份家業么，也想自己的兒子能夠讀書做人，找一條出路。現在有了出路，趙姨娘自然是要心切切的維護。

日子也就這樣不緊不慢的過了三年。

要知道光陰最是不饒人，這三年的時光一眨眼就過，到了如今，賈府的大房日子過的可是順心了。

鳳姐兒與賈璉兩口子能有實實在在的管家權利之後，兩人的感情都好了不少，鳳姐兒更沒有那些替王夫人收拾爛攤子的糟心事情后，人也養的越發實在了。就在林梵出孝的前不久，還查出了喜脈。懷孕都有兩個月了，這消息一出，邢夫人與賈赦那是高興極了呢。

建元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二。

季春。

在林梵以及賈赦的翹首期待中，林如海一路風塵僕僕的返回了京中。

因提前寫信聯絡好的緣故，所以賈赦早就讓人安排好了馬車前去碼頭接人。鳳姐兒因肚子裏的孩子已經顯懷，所以賈赦就讓三春姊妹里的迎春與探春幫忙着處理家務的瑣碎，關鍵的大事並重要的事情就讓鳳姐來決定。現今的當家是賈赦，加上賈赦背後還站着張厚海這個出謀劃策的軍師，所以對於接待林梵她老爹的事情，賈赦那是放在心間上的。

國公府里空院很多，在賈赦當家之後，很多沒有必要的家奴該遣散的就遣散，該發賣的就發賣。這其中，二房的那些個豪奴，不知道是誰告訴了賈赦他們貪墨的把柄，所以有着‘鐵公雞’稱號的賈赦賈赦就刮旋風一般的席捲了這些叼奴的家私，順帶一個個的處理掉。王夫人是敢怒不敢言，還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賈赦這麼做，然後在心底滴血那些本該屬於她的東西。

打發走了好一批人之後，偌大的國公府里便有很多院落空置出來的。

賈赦早就讓人打掃預備了林梵所在院子前面的那個叫沁園的小院，一樣的處於國公府的西北角，幽靜寧謐。精巧雅緻，相比遙泉軒的四進，這沁園只有兩進。簡潔質樸，原來本是老太爺在的時候，用作個人的私人藏書房用的。就到了如今，這沁園二進院落里的東廂房裏，還放着許多市面上少見的孤本雜學等書籍。

很明顯的，林如海對賈赦這個大舅兄的安排相當滿意。

當天來到了賈府，先是拜見了賈母，嘮叨了一些家常話后，又與賈赦回到了沁園裏簡單的交談了一番。賈赦體諒到了自己這個妹夫旅途的奔波勞累，讓妹夫自己好生休息着，有什麼話，等述職之後在慢慢說也不遲。再說了，外甥女還等着與她的爹爹說話呢。

林如海呢，其實這也是他與這個大舅兄為數不多的交談。

在賈敏還未逝去之前，他在妻子口中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個大舅兄種種不着調，以及對二舅兄的種種誇讚。先入為主的概念也漸漸地在他的腦海里成形。從妻子賈敏的口中，賈赦留給他的印象便是一個沉迷酒色，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相對的，二舅兄卻是一個一心向上，勤學忠孝的好兄長。

可隨着女兒入住賈府之後，林如海他又從女兒的來信里發現，女兒說的與亡妻賈敏說的那是完全相反。

疑惑沉在心間，一直到今日自己親自見到了大舅兄之後，林如海心中的猜測已經有了大概。

且說沁園裏，賈赦前腳一走，林梵後腳就跟了進來。

“爹，你終於回京了，我好想你。”林梵一跨進屋子，就衝著林如海這個美大叔爹打招呼。三年不見，美大叔爹並未見任何衰老跡象，天青色的長衫加身，渾身上下反而是滿身的書卷氣息，越老越發是個美大叔，林梵不得不對這一家子的基因表示由衷的讚歎。

見到林梵來，林如海心中也是頗為激動，情怯地喊道：“玉兒，你長大了，到爹身邊來，讓爹看看。”

林梵聞言，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笑道：“爹，你把我送到外祖母家，都已經三年了。這三年要是我不長一點個子，那才是擔心的事情呢。”說笑間，跟在林梵身後的雪雁已經給林梵端來了小杌子擺放在林如海跟前，林梵在林如海跟前坐下，慢慢道來，“爹，這三年裏發生了很多事情的。信中我都是把重要的告訴了你，現在你來的京中，當然可以慢慢的和你說啦。反正你這次回京后，聖人應該就不會再讓你去揚州了。”

林如海聽的一聲嘆息，伸手摸摸林梵頭頂梳着的髮髻，緩緩道：“玉兒，這次爹爹回來，恐怕還不能留在京中呢！”

“不能？為什麼啊？”林梵聽得皺眉，怎麼之前老爹的信中沒有提及這個呢？

林如海慈愛地拍了拍林梵的頭，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淡淡道：“玉兒，這事情說來也麻煩。”頓了頓，便不着痕迹地轉移話題，望着面前乖巧的女兒笑問起來，“難得爹爹回來京中，咱們就不要說這些事情。你都還沒有告訴爹爹我，這三年，在張老先生的教導下，學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