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桀驁不馴
凌晨三點多，裴嶄還沒有入睡。他坐在書房裏整理着搜集到的資料，將它們都掃描到電腦中后，發送到一個郵箱裏，才關上電腦，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他從上鎖的抽屜里取出一隻相框，盯着照片里姑娘的笑靨看了片刻，桌上的手機忽然響起。
是一家KTV經理的號碼，裴嶄將相框收好，按下接聽鍵：“我是裴嶄，有事嗎？”
經理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慌亂：“裴先生，抱歉這麼晚打擾你，但是……韓老闆在我們這裏待了許久，喝了不少酒，我看他好像很生氣的樣子，本來我想讓沈小姐接他回去，可是他執意不肯，我也沒有其他人的聯繫方式了，您看您能不能來接一下？”
裴嶄即刻說：“好，我立刻就來。”
經理千恩萬謝地掛了電話，裴嶄拿起車鑰匙立刻出了門。韓傲平時經常去外面玩，一般情況下那些經理絕不會主動讓他走，畢竟誰也不會把金主往外趕。但倘若忍不住打電話叫人來接他，那應該就是韓傲鬧得太大了，經理怕砸了場子。
深夜，路上沒什麼車，裴嶄順暢地來到KTV，經理面帶急色將他領到VIP包廂門口：“您……您是他的得力助手，趕緊勸一勸韓先生吧，也不知怎麼，今天韓先生特別不高興。”
裴嶄掃了眼站在走廊里那幾個面容狼狽受了驚嚇的姑娘，問：“誰惹他不高興了嗎？”
“不知道啊，應該不會吧！我們這裏的人都很懂規矩的。再說韓先生也是常客呀。”經理說，“啊，不過他今天來的時候，我看他臉色就不太對。”
裴嶄沉思片刻，點頭：“沒事，我來處理，辛苦你了。”
說罷，便轉頭推門進去，一股濃重的煙味頓時撲面而來，屋子裏面煙霧繚繞，韓傲也不知抽了多少根。
裴嶄伸手揮兩下，終於看清了他的身影。只見韓傲像個大爺一樣坐在沙發上，一隻長腿踩在大理石茶几上，嘴裏咬着半根煙，一手拿着瓶拉菲，而他對面的小型舞台上，有個姑娘正忐忑地對着麥克風小聲唱歌。
韓傲叼着煙暴躁道：“會不會唱歌啊你？難聽死了！我他X都快被你唱聾了！換個會唱歌的進來！”
那個姑娘立刻低頭跑出去，裴嶄給她讓了路。
“哎，裴嶄！你來了！”韓傲這才發現了裴嶄，對他拍拍旁邊的空位，“過來，好兄弟！來陪哥們喝幾杯！”
裴嶄穩步走過去，微微躬身：“韓總，您心情不好嗎？”
正說著，另一位姑娘走進了屋子裏來，韓傲立刻高聲道：“哪有，我心情好得很！來你看着啊，我給你變個魔術。”
他從旁邊的GUCCI男包里抽出一沓鈔票，扔到那姑娘面前，說：“來，說一句你愛我，這些錢都是你的。”
那姑娘猶疑地看了他一眼，小聲地說：“我……我愛你？”
“哈哈哈！”韓傲放聲大笑，拍了裴嶄一下，“你看，只要我有錢，這世界上的女人就全都愛我。好了好了，你再去唱首歌，唱得好聽了我還有錢賞你。”
金錢誘惑還是有效的，那姑娘不再膽怯，將錢塞進衣服里，走上前去點了首歌就唱起來。
裴嶄眉頭緊鎖，制止住韓傲繼續喝酒的動作，問：“韓總，您確定您現在心情好嗎？還是別喝悶酒的好，容易傷身。”
“我沒事兒！”韓傲甩掉他的手，將剩下的紅酒一口吞了下去，把瓶子隨意扔在地上，按了下桌上的按鈕，立刻有服務生進來，韓傲說，“再去給我開一瓶。”
服務生也是個有眼色的，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裴嶄，韓傲見狀怒道：“叫你拿你就去拿，我是沒錢給你還是怎麼的？”
服務生無法，只得轉身出去，誰知他前腳剛走，韓傲的臉色就變了，裴嶄最善於察言觀色，立刻問：“您是不是想吐？”
韓傲不回答，撐起身子跌跌撞撞往外走，裴嶄連忙跟上去，韓傲一進男衛生間就扒在水池邊吐了個痛快。
裴嶄拿出紙巾站在旁邊，待他緩過來才問：“您今天喝了幾瓶？”
韓傲咳嗽兩聲，對他比出五個手指。接着又低下頭去洗臉。
他一晚上就喝了幾十萬，還吐了不少。裴嶄思索片刻，才問：“您今天不開心，是和沈小姐有關嗎？”
韓傲洗臉的動作忽然頓了下，裴嶄立刻明白了，將紙巾遞給他：“果然是因為沈小姐？恕我多問，你們又吵架了嗎？”
韓傲隨意抹了把臉，看向鏡子裏的自己，那一瞬間神色中竟然有一絲絲慌亂。
“裴嶄，你是怎麼看我的？”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韓傲嗤笑一聲，才說：“我那些朋友表面上裝作很佩服我的樣子，可我知道他們背着我是如何說的，說我不過是會投胎，要是沒了這幾個臭錢，根本沒有女人肯愛我。裴嶄，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裴嶄蹙眉：“我沒想到韓總您也有這般不自信的時候，別人說什麼是別人的事，但在我眼中，您一直是我崇拜的對象。您有那麼成功的事業，還有沈小姐深愛着你，怎麼可能像您朋友說的那樣。”
韓傲怔怔地聽完，眼中重新聚集起光彩，用力拍了下腦門：“對，你說得對。我是誰？我可是韓傲！那些人只不過是在說酸話而已！哈，想不到我也會犯蠢，一定是酒喝得太多了。”
“確實。您還是別喝了，我送您回家吧，這麼晚，沈小姐會擔心的。”裴嶄道。
“她？那個女人才不會擔心我。我不想回去看她那張討厭的臉，送我去酒店吧，我不是在那裏包了間套房嗎？”
裴嶄點頭：“好的。”
兩人出門走到走廊里時，旁邊一間包廂的門忽然開了，裏面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爽朗大笑：“哈哈哈，冉總您真是後起之秀，後起之秀啊！今天的安排我很滿意，合作的事情回頭我讓助理把文件發給你。”
只聽一道溫文爾雅的男聲道：“不敢當。曹總您走好，你去送送曹總。”
屋子裏傳來女孩子嬌滴滴的聲音：“好。”
緊接着，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便在年輕姑娘的簇擁下走了出去，韓傲酒喝多了，頭有點暈，走到那間包廂門口時，屋子裏剩下那人也正要出來，兩個人不由撞在一起。
“抱歉。”那人禮貌地道了歉，給韓傲讓出路，“您先請。”
韓傲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兩秒，接着漠然地走回了自己的包間。
等他收拾好東西和裴嶄從KTV出來時，剛剛撞上的那個年輕男子已然不見了。
裴嶄開車，從後視鏡看見韓傲神色有些奇怪，便問：“韓總，怎麼了？”
韓傲搖搖手，打了個酒嗝：“沒事，我有點暈，睡一會兒，到酒店了你叫我。”
“好。”
裴嶄平穩地駕駛着車輛，過了大概十多分鐘時，後座的韓傲猛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裴嶄嚇了一跳，差點就踩剎車了：“您怎麼了？不舒服嗎？”
“香水味。”
“……什麼？”裴嶄沒聽懂。
“走廊上那個男人身上的香水味。”韓傲目光陰暗，沉沉道，“我在沈黛身上聞見過。”
·
韓傲回到家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昨天下午他走時，又是摔東西又是破口大罵的，如今回來，家裏的保姆傭人都不怎麼敢上前和他說話。
韓傲隨意拉住一個，問：“沈黛做什麼去了？”
保姆回答道：“太太還在房裏休息，沒起呢。”
韓傲冷笑一聲：“我在公司忙了一早上，她倒好，大中午的還不起來？”說罷，就氣勢洶洶地衝上二樓。
卧室的門被他沒好氣地一腳踹開，只見沈黛正側身躺在床上睡得香甜，韓傲想起她昨天對自己說的那些話，心中怒火沖沖，走過去怒吼道：“你真以為自己能耐了？給老子起來！”
沈黛沒有反應，韓傲伸手捏住她肩膀搖晃：“起來！把昨天的話說清楚了！”
然而幾番晃動后沈黛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韓傲仔細一看，發現她臉色略顯蒼白，似乎並沒有他想像中睡得那麼香。一種恐懼感頓時由韓傲的脊椎向上泛起，他哪裏還顧得上發火，猛地將沈黛抱進了懷裏，慌亂大喊道：“沈黛！你怎麼了？醒醒！”
沈黛在他多次呼喚后，終於睜開了困頓的雙眼。在看清眼前的人後，她有些不耐煩地推開他：“怎麼了？”
韓傲急切地摸着她的臉：“我剛剛叫你那麼多聲，你怎麼都不醒？”
沈黛一怔，昨晚她吃了安眠藥后依舊沒有睡意，不得已只能多吃了一顆，誰想到竟會睡得如此沉重。抬頭看了眼牆上鐘錶，她竟然一覺睡到了正中午。
“……糟了，小風！早上誰送小風去學校的？”沈黛猛然清醒，就要下床去問保姆，卻被韓傲一把拽回懷抱里，他將自己圈得死緊：“你還有心思管孩子！回答我，我剛剛叫你那麼久你為什麼不醒？”
沈黛看了看他，內心蒼涼不已，這男人明明不愛自己，又何必做出這副擔心着急的樣子？她吃藥已經這麼久，他卻是今天才發現出不對來。
沈黛覺得乏味，又不想被他追根究底，因此簡單回答道：“可能最近太累了，睡得有點沉，沒事的，你別瞎擔心了。”
“真的？”韓傲目光緊緊盯着她，好像在判斷她有沒有說謊。
可他早就看不透現在的她了。沈黛輕輕一笑：“我騙你做什麼。好了，我還要去問小風的事情，你先放開——啊！”
韓傲忽然又將她緊緊摟住，語氣裏帶了一絲扭捏不甘：“不許走。把我昨天問你的問題回答了再走。”
問題？沈黛靠在他懷中失笑：“我不是都回答過你了嗎？”
“那個不算，我給你機會再回答一遍。”韓傲捧着沈黛的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努力用霸道遮掩着自己的不安，“沈黛，你到底愛不愛我？”
沈黛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臉，回憶起那些因為他而撕心裂肺的歲月，回憶起那些因為他而浪費掉的大好青春，最後終於緩緩扯出一抹笑，語氣溫柔繾綣：“傻瓜。我當然愛你了。這世界上，我最愛的人就是你。”
韓傲笑了，笑得像個初次戀愛的大男生，他用額頭蹭了蹭沈黛的臉頰，然後重重吻在她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