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歐宅
大門沒有關上,柔和的燈光將大廳映射的很溫暖,歐夏停下了腳步抬頭望向夜空中的月亮,皎潔的月光傾灑在院內的泳池中,周圍有些斑駁疏離的影子。這個場景在她腦海里留下了特殊印象,以至於多年後歐夏的腦海里總會呈現當時的情景。
有些話是不能用言語表明的,只是心在那一刻深深地交融過,好像靈魂得到凈化般才能領悟到。
“小夏你回來了,”尹夏沫極力想控制自己哽咽的情緒,卻還是泄露了自己的心聲。
“對不起,讓您擔心了,下次不會了。”歐夏歉疚的正視自己的母親,沒有想要逃避的意思。
透過母親如海藻斑柔密的長發,她知道背後還有一雙眼睛在一直關注她,如此深邃的眼神包含太多的涵義。
包容,擔憂,驚惶,寵愛。。。。。。
在這一刻歐夏下意識不去看歐辰的眼光,那雙眼睛有她害怕的東西,隱藏的感情太深,太深了。
“好了,夏沫。既然都回來了,就讓她們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嗯,”尹夏沫略有默契的看着歐辰。
卧室。
已經快一點了她卻絲毫沒有睡意,不知道夢中還會不會遇見那個多年前為自己撿畫的男孩。
每個人心裏都有過不同期待,也許在年少之時對於愛情只是朦朧的祈願,不曾明白所謂的感情需要有怎樣的承擔和責任。就是這樣簡單,單純的思念卻用盡了一生的力量。
她應該還沒有睡吧,躺在床上的歐沫似乎也無法入睡,輾轉反側似乎在想着什麼。
她們都只是十五六歲的女孩,卻在幾天前身上就肩負着歐氏集團巨大的壓力,沒有人會了解到這是怎樣大的擔當。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個女孩的韶有年華將會在枯燥的報表以及複雜的人事關係和長期的進修學習中度過了,同齡女孩所感受到的快樂,也許歐夏一生都不可能體味到了的。
天邊的朝陽剛剛從海平線上升起,卧室里一盞枱燈似乎整夜都沒有關,座椅上的人站了起來拉開了窗帘,窗外清新的空氣沁人心脾。
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還沒有關上,她深深地明白父親的心意。既然決定管理歐氏公司,她就不會讓父親失望,她會努力做得更好,不會辜負父親的希望。這就是歐氏家族的規矩。
“夫人,早餐我已經準備好了。”女傭謙卑的說。
“我知道了,”尹夏沫滿意向樓上走去,到了該叫他們吃早餐的時間了。
突然二樓的房門大開,身穿白色襯衣搭配黑色套裝裙的歐夏緩緩從樓下走來。
“早安。”
歐夏的神情如此泰然自若,凝視着樓梯上的尹夏沫。
尹夏沫的嘴角上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她知道自己女兒真正長大了。
這是第她二次踏入歐氏集團的大門,兩次進入她卻有截然不同的感受。
一身的黑白套裝裙襯托出了她的成熟與幹練,或許她還不足以擔當這樣的重任,但是心裏已經下了決心的她不允許自己出一點錯誤,一切將會從今天重新開始。
財務部長在大廳前頷首致禮,一行人隨着財務部長的指引來到特別會議室。
“各位董事,例行的股東討論大會開始。”西蒙有條理的為歐夏遞上各家分公司的財務支出與明細表。
一下午的股東大會,她的心緒有些抽離,不過歐夏清楚在這個重要的時刻一定不能慌亂失態,因為所有的人都在看她的表現。
這個世界上有些你不得不做的事那就是責任,如果能逃離這一切那該有多好,歐夏望着空無一人的會議室陷入沉思中。。。。。。
咚。。。。。。咚。
“請進。”
“董事長,明天您將出席歐華盛的股東大會,請您務必參加。西蒙像原來一樣,把資料整理后就退下了。
歐夏望着前面堆如小山的文字資料,心裏一陣空虛。今夜又是個不眠之夜了。
西蒙記得十五歲的少爺也差不多是在這個年齡開始接管歐氏集團的。他們都一樣如此的睿智和自如,沒有少年孩童的莽撞浮躁之氣。
他們身上散發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慄,剛才也是。他以為這個十五歲女孩至少會有些緊張,面對二十幾位董事,都是歐氏公司的高級主管。然而一點都沒有,她的從容鎮靜,讓他這個為少爺服務十幾年的秘書都為之一驚。
他們難道是天生的強者嗎?
歐華盛。
有些事似乎一直沒變,而有些事就在一轉身,一回眸之間便改變了。歐華盛也是如此,依舊是圈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公司。
“是明天吧,阿楠。
“嗯,我聽說就是明天,淑兒你這個大忙人怎麼有空回到公司呢,難道當製片人很閑嗎。”潘楠坐在她旁邊邊看雜誌邊打趣她。
“是啊,很閑,你要不要轉行試試看。淑兒笑着回應她。
“阿楠你知道嗎,我有時總會想起我們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
淑兒倚着窗邊眺遠望去。天空蔚藍如洗。
“在娛樂圈打拚了這麼多年,我真的累了。我常常在想娛樂圈究竟是什麼,一個遙不可及的世界,還是像泡沫一樣。美麗卻易碎。
浮華的世界充滿了新鮮和刺激,奸詐和謊言,可是身為藝人只能保護自己不被這些東西一點一點侵蝕,這就是娛樂圈的潛規則。沒有人可以否認或改變。
五年前終於到鼎盛時期的姚淑兒毅然選擇退出了這個娛樂圈,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這個嬌媚清純的女孩第一次作出了驚人的舉動。
有很多娛樂記者對姚淑兒這一舉動十分不解,她為這一天等了十年。難道十年就為了換取退出這麼一結果嗎。
人生就究竟有幾個十年,而她只想在有生之年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娛樂圈始終是個浮華的夢。”淑兒望着潘楠有些傷感。
“喂,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多愁傷感了,好不容易見你一面,我可不是聽你牢騷的。”
“帶你去取一個地方。”潘楠神秘的沖淑兒狡黠一笑。
黑色的奧迪車在公路上馳快的開行,司機專心的開車沒有注意到後面兩名女子的交談。
“都到現在這個時候,你還打算保密嗎。”姚淑兒推開車窗,深深的呼吸着。
“當然了。”潘楠戲虐一笑。
“不過說真的淑兒你好像變了。”潘楠無意的看了一眼沉默中的淑兒。
“也許並不是我變了,而是你一直都沒變,所以你才會覺得我變了。”淑兒故作深沉的等待潘楠的反應。
“什麼呀,你在說繞口令嗎。”潘楠無聊的隨意翻起角落裏的時尚雜誌。
淑兒也沒有在與潘楠周旋下去,她這種性格真的適合複雜多變的娛樂圈嗎,毫無心計,爽朗直率的她猶如霧靄陰雲中的一縷陽光,明媚的讓人覺得有些刺眼,也許她是真的不明白什麼叫做“適合生存。”
“到了。”潘楠興奮得推開車門。
歐洲風格的古老鐵門緩緩而開,一個女傭走上前去。
“是潘楠小姐,和姚淑兒小姐吧,夫人已經恭候多時了,請隨我進去吧。”
姚淑兒突然一把拉住正要踏入大門的潘楠,“這到底是哪呀?”
潘楠忍不住笑出了聲“不是吧,都這時候了你還蒙在鼓裏,真是笨得不可救藥。”
“你說什麼。”猝不及防間淑兒打了一下潘楠的後腦。
潘楠哪肯吃虧大叫道“你這暴力分子。”
恍然間淑兒張大了嘴巴,眼神里露出一種不敢相信的神情。
潘楠回過頭來,和淑兒不同,她眼神里閃爍出的喜悅彷彿早就預料好了般。
“淑兒,阿楠。你們來了。”尹夏沫笑着向她們走來。
潘楠大步向前一把抱住夏沫,在她耳邊輕聲道“這些年還好嗎。”
“嗯,我現在很幸福。”夏沫輕輕的回應。
不遠處的淑兒慢慢向她們走來,同時抱住這兩個她最珍惜的朋友。眼底有晶瑩的淚光。
“好了,我們快進去吧,別在這裏敘舊了。”夏沫拉着她們走向大廳。
大廳落地窗的絲簾被微風吹的輕輕飛揚,宛如少女的裙擺,潘楠和淑兒坐在胡桃木沙發里打量着大廳的一切。
“喝什麼。”尹夏沫起身向廚房走去。
“咖啡,不加糖。”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她們是如此的默契。
突然二樓的鋼琴聲傳遍了整個大廳,潘楠若有所思地聽着,好像極力在回想什麼。
“在想什麼。”尹夏沫的托盤裏端着兩杯頂級藍山。
潘楠沒有接過去還是仔細地聽着,這個曲調為什麼會如此熟悉。
“我的小女兒歐沫只是鋼琴的初學者,阿楠你在想什麼。”尹夏沫不解的看着潘楠不知為什麼從剛才到現在她就開始不說話了。
淑兒也在一旁古怪的看着潘楠,不知她到底怎麼了。
“Soundlesslygood-bye。”潘楠無意中說出這個鋼琴曲的名字。
“夏沫,小沫的鋼琴彈得很好,”她深知這首曲子若沒有幾年的功底是彈不出這種韻味的,那種淡淡的哀傷和那種深沉的思念,不是一個初學者可以揣摩出的。
她記得當年在英國留學時,他畢業的曲目就是這首曲子。無聲的告別,十九世紀法國鋼琴家用它來紀念一生的摯愛,那種哀傷,那種不舍,那種深入骨髓的愛戀,讓潘楠記住了這首曲子,同時也記住了他——洛熙。
大廳里瀰漫著咖啡的香氣與琴聲有種奇妙的結合,每個人都陶醉於這哀傷的琴聲中。
突然琴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望着樓上緊閉的那扇門,彷彿那扇門背後躲藏着一位憂鬱的公主,大家目不轉睛等待公主的駕臨,恨不得把所有的寶物捧在她面前,只為得到她的一顰一笑。
尹夏沫從琴聲中蘇醒過來,“好了,欣賞完畢,我去叫小沫下來。”
潘楠和淑兒俏皮一笑。
吱的一聲,雖然很輕但是每個人還是真真切切的聽到了。只見穿着耦合色衣裝的歐沫緩緩從樓梯下走來,紫水晶的流彩項鏈與她的連衣裙相映成彰,雖然沒有刻意的化妝,但她的嘴唇潤澤小巧,一雙墨綠瞳孔的眼睛極力的掩飾着流露出的哀傷,彷彿還沒有從剛才的琴聲中恢復過來。
直到尹夏沫拉住她的手臂,對她嫣然一笑,來“這是淑兒阿姨,這位你應該還有印象吧?”
“夏沫你故意讓我出糗吧,萬一你的寶貝女兒說忘了。”潘楠憤力的瞪了夏沫一眼。
歐沫若有所思地想着,好像腦海里有這麼一個人,可是。。。。。。
“你饒了她吧,真是的,當年她還是個小不點。”潘楠無力的瞅了尹夏沫一眼。
小不點,對了,只有她會這麼稱呼我。
歐沫得唇角流露出一絲微笑,“潘楠阿姨。”
“想起來了,”尹夏沫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女兒。
“我就知道這個小不點不會這麼輕易忘了我的。”潘楠摟住夏沫的肩膀,彷彿在宣告了自己的勝利般。
“對了,小沫,你的鋼琴彈得真好,是哪位高人調教出來的,”一旁的淑兒終於插了一句話。
“夏沫,小心淑兒可有些吃醋了。”潘楠打趣地看着身旁有些茫然的淑兒。
“你這傢伙,真是的。”淑兒的臉上泛起淡淡紅暈,猶如少女害羞的臉龐。
歐沫沉浸在這種溫馨愉悅的氣氛中,她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笑過了。尤其在歐夏去了歐氏集團后她就很少見到姐姐了,每天做完必備的功課里,只有琴聲能撫平她內心的寂寥和孤獨。
“對了,小沫你剛才彈得那首曲子很好聽,我們這裏的某些人可是聽得都入迷了。”淑兒看了一眼潘楠,只見她的神情着實奇怪,好像自己說了一件極不該提起的事。
潘楠看了一眼夏沫,好像還怕她會察覺自己的心事。
“是嗎,謝謝您的誇獎,不過當年有人可是彈得比我都好,聽說英國皇家音樂的評委破格給了滿分呢,他好像是叫。”
“小沫帶我參觀一下你的卧室好嗎,”潘楠打斷了正在沉思的歐沫,她是真的害怕她會出說來,所以。。。。。。
“好的。”歐沫宛然一笑。
二人並肩到走到了樓上。
“夏沫,你不覺得今天的阿楠太奇怪了嗎,”淑兒看了一眼夏沫。
她當然察覺了,今天的阿楠有意無意間都好像在掩飾着什麼,到底是什麼,好像從最開始的琴聲就開始了,尹夏沫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算了人世間就是這樣,當你該知道的時候謎底自然會揭開,何必強求呢。
尹夏沫站了起來,“淑兒你還沒有參觀過我的家吧,我帶你四周看看吧。”
淑兒放下咖啡杯也站了起來,同夏沫向花園走去。
卧室
“潘楠阿姨,請隨便參觀。”說著歐沫將厚重的深紫色窗帘拉開。頓時陽光如金子般灑進這間帶有濃厚音樂氣息的房子裏。
“嗯,好的。”潘楠當時只是信口隨便編了個理由離開了大廳,可真正到了歐沫的房裏,一向爽朗坦白的她現在也只能隨意敷衍幾句了。
“您應該猜出是誰了,對嗎?”歐沫的瞳孔開始漸漸縮緊,一雙平波的眼睛裏看不出任何異樣。
“什麼。”潘楠下一刻如石化般一動不動,好像畫面定格了般。
“洛熙。”她的聲音如雨霧般那樣輕柔,然而嘴唇嘶磨的那兩個字卻讓潘楠為之一驚。
怎麼可能,她怎麼會知道洛熙,不可能的,潘楠肯定這決不是從夏沫口中得知的。
下一刻潘楠定了定神,笑着說:“你怎麼會知道?”
世間大多數的女子都是敏銳多疑的,即使當初不敢確定是不是這個人,但看到潘楠的反應后,歐沫也猜出了幾分。
歐沫輕輕的向潘楠走來,在她耳邊小聲地說道:“這應該不是一個禁忌的話題吧,還有這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潘楠抬頭看了歐沫,冷笑一聲,哼,沒想到竟被她耍得團團轉。
歐沫說完悄聲地離開了房間,潘楠第一次確定,這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孩。
“夏沫,謝謝你今天的款待。”淑兒還是婉約的看着面前的這個人。
“你又客套了,我們是好朋友嗎!”夏沫輕輕拍着淑兒的肩膀。
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一直沒問關於淑兒退出娛樂圈的事情,也許對她而言這未必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很多時候我們無法言明自己的哪一步選對了或選錯了,“福兮禍所依”的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只要她過的幸福就好。
“媽,在聊什麼。”聽到女兒的呼喚,尹夏沫向歐沫走去。
“你不去招呼客人,怎麼跑到我這裏了,這可是不禮貌的行為呦。”尹夏沫半開玩笑的半責怪她。
“你不要冤枉小沫呀,你看阿楠不是下來了嗎。”
“阿楠,你來了。”
“在和淑兒聊什麼。”潘楠極力的迴避着不遠處歐沫的眼神。
“吃醋了吧。”淑兒反將一軍,看着阿楠有窘又迫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尹夏沫看了一眼潘楠的樣子無奈的說了一句“你們倆半斤八兩我看都差不多。”
淑兒看了一眼腕錶有些戀戀不捨:“夏沫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告辭了。”
“也好,那我送送你們。”
然而大廳的電話鈴卻不合時宜的想起,夏沫有些為難,然後拍了拍歐沫的肩膀。
“媽您去接電話吧,還是讓我去送客人吧。”
“也好。”向潘楠淑兒告別後,尹夏沫匆匆的像大廳跑去。
“小沫,再見。”淑兒微笑的擁抱了歐沫。
歐沫也伸出了手臂擁抱了淑兒。
潘楠有些尷尬看了看歐沫,不知怎的她始終沒有開口。
“潘楠阿姨,再見。”歐沫大方的回應她。
“如果我今天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希望你不要介意。”歐沫同樣也擁抱了潘楠,在即將離開她身邊的時候猝不及防說了這麼一句話。
潘楠沒有再說什麼,手心卻微微發冷,好像危險的氣息在慢慢向她靠近。
“再見。”說完潘楠也上了車。
黑色的轎車就這樣消逝於小路的盡頭,直到看不到車子的身影。歐沫的眼神終於沉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