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等我坐進左佑來接我的車子裏時,她看見我紅腫的眼睛,難得一見的嘆了口氣,然後讓司機開車。

我跟着她到了一家酒店,坐着電梯到了酒店的行政樓層,左佑帶着我敲響了一個房間門。很快有人開門,開門的人看見我,笑眯眯地。

我起初看見開門的人有些意外,可很快就恢復了,是那個女大師,是她在酒店房間等着我跟左佑。

我們進屋坐下。女大師問左佑身體怎麼樣,她們兩個短暫的聊了幾句后,左佑就看着我說,“你該好好謝謝大師。”

女大師聽了這話,笑眯眯地沖我擺擺手,“不要說,千萬別說。左總,結果大家都很滿意就夠了,我從來不願聽到別人謝我。你知道的。”

左佑也輕笑一下,繼續看着我,“那就不說了,我能在這裏呆兩個小時,然後就要去那邊了,你的事情算是了了,可我的才開始。”

我點了點頭,明白左佑的意思,她是要去江海濤那邊,人死了,後事才開始,場面上的事情要去做足。

“大師。你呢。”左佑又問女大師。

女大師看了下時間,“一個小時后我就走。新的聯繫辦法等我到了那邊就給你,沒特殊事情,一個月之後再聯繫,如果有急事就按着我們的老辦法找我。”

左佑很滿意的點點頭。

我看着女大師,也不管唐突與否,開口直接問她,“你用了什麼辦法,讓他自己跳下去的?”

女大師笑眯眯地表情淡了下去,她和身邊坐着的左佑對視一下,然後對我說,“投其所好,用他最害怕的東西刺激他,他就做了。”

這回答還真是夠簡單,我舔了舔乾澀的嘴唇還想繼續問,左佑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問了,我勉強忍住沒再說話。

左佑自己和女大師說了起來。她也不避諱我,我聽了一陣開始感覺後背發涼,我看着左佑因為懷孕開始有些浮腫的臉,覺得她這個人真的是很可怕。

左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早就知道,可還是第一次親耳聽到她說著如何去用她的哪種方式達到目的,她臉上的表情那麼淡定,可說出口的話字字句句都帶着寒意。

難怪江海濤這樣的老江湖,最終也栽在了她的手上。

一個小時的時間轉眼就到了,女大師接了個電話后,笑眯眯地看我一眼,說她要走了。

“你以後有什麼需要,可以找我,我們有緣還會見的。”女大師臨走留給我這句話。

等她離開了,左佑才站在房間落地窗前對我說,女大師馬上出國了,短時間內都不會回來了。

“怕……報復是吧。”我本想說怕江植報復,可是怎麼也說不出他名字的兩個字。

左佑把手放到了肚子上,那裏已經明顯的凸起來。

“你這麼想也可以,本來她早就準備不幹了,是為了我才留下來的,現在功成身退正好。”左佑說著,回頭看向了我的肚子。

左佑笑起來問我,“你以後怎麼打算的。”

我有些恍惚,聽了她的問話,脫口而出就回答,“我還沒想好,醫生說最好儘早決定,我還沒想好……沒想好。”

左佑笑出聲兒來。

我一下子反應過來,隨即低下頭盯着自己的小腹。

“是江植的,他知道嗎。”左佑問我。

“不知道,沒必要告訴他,這個孩子……”我吸吸鼻子抬起頭,“我不該留下這孩子,對吧,不然將來我要怎麼跟他說,我能告訴他你的姥爺是被你的爺爺害死的,哈……”

我笑了,可是左佑卻收起了笑容。

“你是假戲真做了,還是只不過是個意外,這個你想清楚了嗎?”她問我,說著朝我走過來。

左佑拉住我的手放到了她微凸的肚子上,“這個孩子來之前,我跟任准還有過一個,我當時一點沒猶豫去把孩子做掉了,完事才把孩子的B超照片和流產手術單子拿給任准看,你覺得我太狠了吧……他也是這麼說我的,我到現在還記着你的任老師當時在我面前痛苦的樣子,我以為他再也不會原諒我了,因為那之後他就消失了,他也知道了我當初會跟她在一起只是一場交易,騙局……可是現在呢,我們結婚了,又有了孩子,我們都很期待這孩子,他現在在裏面已經開始動了……”

我把手從左佑的肚子上拿開,神色凄惶的扭臉朝落地窗外看,拚命忍住想哭的念頭。

“如果是真動情了,那就跟他說明白,如果他說不要這孩子,那你再決定怎麼辦,我不想你將來後悔。我還是那句話,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幸運的能重頭來過也不是所有壞的開始,就註定會悲劇收場。”左佑又把她之前跟我說過的話,重複了一次。

她說的我都懂,可是懂和能做到能夠放下,真的是兩碼事。

我們兩個沉默了半天,我才開口,我問左佑是不是接下來馬上就要準備對江海濤留下的產業下手了。

左佑坐回到沙發上,看了眼手錶,輕描淡寫的反問我,“你是想問,我會怎麼對付江植吧。”

我沒出聲,默認了,我想問的的確是這個。

“現在我也不知道,要看他怎麼做了,畢竟一切都發生的很突然,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之前心思也不在這份家業上,我希望能和平解決,你看我現在的樣子,精力有些跟不上的。”左佑回答我。

我猶豫了一下又問,“如果不能和平呢……”

左佑略微思索下,“那就看他有什麼本事守住了,我做了這麼多,早就是勢在必得,不過是過程難易的區別罷了。”

他,鬥不過左佑的,一定鬥不過……我聽完左佑的回答,心裏這麼想着。江植會怎麼做,我不知道,我眼前浮現他不笑時的一臉涼薄神色,渾身發虛一點力氣都沒有,感覺自己隨時都可能倒下去。

我強打精神撐到跟着左佑離開酒店房間,她上車走了,我還站在酒店門口沒動,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去哪兒要做什麼。

我腦子裏只是一直有個聲音在我耳邊絮絮的說著話,“你要不要去告訴他,告訴他肚子裏有了他的孩子……他會怎麼說,你不想知道嗎……”

我開始渾身發冷,費勁的挪着腳步走在冬日的街頭上,漫無目的的走着。

我的手插在大衣兜里,衣兜里裝着江植給我的那個U盤,我用手指扣着它,眼前跳出一個個逝去之人的面孔。

我爸,我媽邵芳,佳佳,最後是江海濤微笑不語的那張臉……

我突然站住,迎面一對年輕的夫妻牽着一個小男孩的手,笑鬧着走了過來,小男孩奶聲奶氣的一直叫着爸爸,媽媽,我看着他們跟我擦身而過,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我什麼都沒想,掏出手機,撥了江植的手機號碼。

第一遍無人接聽,我哭得更厲害,接着撥第二遍,我以為這一次還是沒人接聽時,手機卻通了。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止住了。

手機里沒人說話,我只是能聽到隱約的呼吸聲,還有背景里嘈雜的人聲,我也不說話,吸着鼻子張不開嘴。

“我沒見到我爸最後一面,這消息讓你更痛快了吧。”足足三四分鐘后,江植終於先說話了,給了我這麼一句。

他說話的聲音很冷。

我心裏又有了那種揪着疼的感覺,我的衝動被他的話說得消失了大半,沒了足夠的勇氣和決心告訴他我要說的事。

我還要說嗎,有必要說嗎,我在心裏問着自己,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難受着。

“剛才忘了說一件事,去倫敦之前我答應過你的,回來之後就告訴你那天在五號樓發生了什麼,你還想知道嗎。”江植見我不出聲,繼續說著。

“毛莉,我只想知道她怎麼了,人在哪兒。”我終於能說話了。

“我不知道她去哪兒了,那天她讓那個跟着她的女人點着了屋子,我只顧着帶你離開,沒讓人去追她,我也沒報警,找人把事情壓了下來。我沒你那麼狠心,我也不想去追究她,一切都太沒意思了。”

毛莉還活着,我聽了江植的話,心裏非但沒鬆口氣,反而覺得更加難受,毛莉還會出現嗎,我不知道。

她瘋了,沒死也許就還會回來報復。我是她的報復對象,江植也是。

“我很忙,你還要說什麼這次一次說完,我以後不想再聽到你的聲音,也不會再接你的電話了。”江植不耐煩的對我說著,像是隨時都會把電話掛斷了。

我忽然害怕起來,握着手機的手開始發抖,我咬咬牙,從嘴裏擠出一句話,“我懷孕了。”

我說完這四個字,手機那頭馬上傳來江植冷冷的聲音,“我知道,到今天應該有五十天了。”

我驚訝的半張着嘴,他居然知道,還知道的這麼細。可是他什麼都沒說過,一直忍着。

可我沒問他怎麼知道的,我只是對他說,“你要我怎麼做。”

江植回答得依舊很快,似乎毫不猶豫,也不用在腦子裏思考,因為答案早就在他心裏了,只是等着我主動說出來這一刻。

“隨便你,我要是你的話,會馬上去醫院處理掉,然後無牽無掛的離開,去過新生活。”

呵,我聽到這回答,忽然在心裏狠狠罵了左佑一句!誰特么說不是所有孽緣都只能悲劇收場,我現在聽到的是什麼,我傻乎乎的期待什麼呢,聽聽人家的回答。

我閉了閉眼睛,笑着回答,“好,明白了。”說完,我先掛斷了電話。

江植也沒再打過來,他又怎麼會打過來呢,我知道從這一刻開始,我跟他徹底結束了。

我們的緣分有個壞的開始,最後也悲劇結尾,沒有左佑那樣的奇迹出現。

奇迹,又怎麼會經常出現呢。

第二天,我就好好吃了頓早飯,然後去了醫院的婦產科,路上向泳恩給我來電話,我看了沒接,把手機關機。

我想心平氣和的送肚子裏的小種子上路,雖然我們無緣在這個世界上見面,可我還是已經把他當成了一個活生生的小生命,最後分開,我不想悲悲切切的。

我一臉平靜的獨自坐在醫院走廊,等着護士喊我的名字,走進手術室。

今天來做手術的人格外多,我前面排了至少十幾個人,每個人神色各異,可我觀察一圈,幾乎人人都有人陪着,有男人陪着的,有老媽陪着的,還有朋友閨蜜陪着的。

只有我是一個人。

我無聊,只好又拿出手機開機,想上網打發時間,一開就就蹦出了向泳恩好幾個未接來電的提示,我沒理,點進微博看新聞。

身邊坐着的兩個女孩也在看手機,忽然一個女孩對另一個說趕緊上微博,我也正要看微博,就注意聽了她兩說的話。

“快看熱門話題,我們這兒居然也上頭條了,我是殺人犯,這不是那個江總嗎……”

“看了,我擦!這視頻什麼意思啊,對了之前就這個江總的遺囑視頻你看了沒有,我都沒看呢網上就找不到了,這回怎麼又是他的啊……”

我聽到江總兩個字,馬上進了微博,果然在熱門話題那裏看到了一條,“我是殺人犯”,點進去一看,是一條視頻。

我打開視頻,旁邊的兩個女孩也在看,看着一陣陣發出驚呼聲,其中一個還一直在問這個春夏是誰啊。

我剛看了開頭,心裏就咯噔一下。

這視頻怎麼會出現在網絡上,這是江植交給我,江海濤錄好留給我的那段啊,怎麼會被放到網上了。

江植肯定不會這麼做的,這對已經死了的江海濤毫無好處,更會對他留下來的事業起到巨大的負面效應,他不會這麼做的。

可是除了他,除了我,還有誰也看過這個,手裏有這個視頻備份呢。我想不明白,一下子腦子就亂了。

我無心看視頻,目光被視頻的一段介紹文字吸引住。

“昨日地產大鱷江海濤搶救無效去世,深夜就有一個神秘女子把下面這段視頻發到了網上,信息量無限巨大,大家自己看看,我看過了,現在需要靜靜……”

神秘女人,我看着這幾個字,下意識想到了自己。可是我沒做過這些,難道是左佑……也不可能,我根本沒告訴他我手裏有這個視頻,她怎麼會知道,視頻可是江植直接給我的。

究竟是誰,我想的正頭疼着,向泳恩又把電話打了進來,我這次接了,她馬上很着急的問我在哪裏,我說我在醫院呢。

向泳恩馬上問我有沒有看網上的新聞,她說的就是我剛看到的“我是殺人犯”的熱門話題,我說剛看到了。

我怕旁邊人聽到我說的話,站起身走到安全通道的樓梯上。

“是你嗎,是你嗎春夏!”向泳恩用不相信的口吻追問我,聲音很大。

我剛想說話,就聽到手機那頭傳來向泳恩的一聲驚呼,然後就聽到了江植的聲音出現在那頭。

“我爸說過你拿到這個也許會這麼做,我以為……我以為你不會的,呵呵,是我太天真了,殺父之仇怎麼報都不過分是吧……謝謝你啊,謝謝。”江植聲音疲憊的說完,電話就斷了。

我愣了一陣,趕緊又打回去,可是手機關機了。我又給江植的手機號打,他說到做到,真的不接我電話。

我一口氣連着打了十幾個,始終無人接聽。

“林霞,林霞在不在啊,到你手術了,人呢,林霞!”醫院走廊傳來護士喊我的聲音,我留的是自己的原來名字,乍一聽到有人喊,我還沒怎麼反應過來。圍土撲技。

等我反應過來,就麻木的走到了喊我的護士面前,她打量我說到我了,我卻沒跟着她往手術室里走。

我忽然就不想做這個手術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忽然害怕失去肚子裏那個小種子。

我和他一起種出來的小種子。

我轉身什麼話不說就走,護士生氣的在我身後喊着,我在大家的注目下快步走着,走出醫院大門繼續走,走了很久才一點點慢了下來。

我無力的靠在路邊的一顆樹上,喘着氣,伸手摸着我的肚子,眼淚慢慢流了下來。

我知道自己怎麼不想做這個手術了,我是害怕,害怕失去這個能連繫我跟江植之間的小種子。

我知道他認定那視頻是我發到網上的,我說什麼解釋什麼都沒有意義了,所以我害怕,從來沒這麼害怕過。

我沒機會說清楚這一切了,江植再也不會給我機會了。我跟他之間,完蛋了。

這段視頻對於本就因為醜聞風雨飄搖的江家意味着什麼我很清楚,可是我真的沒這麼做。

我是恨,可我最後沒做絕,因為我……我摸着自己的肚子,哭得更厲害,因為我不想讓江植的處境更加艱難。

他要面對左佑那麼狠辣的對手,我即便不能跟他有將來,也不想逼他入絕境。

我恨的人是江海濤,從來都不是他啊。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他不會聽,我也說不清楚,一切都落實成現在的樣子。

我怎麼辦。

我想了很久,也沒有答案,一點點心緒平復下來后,我慶幸自己是在走進手術室之前看到了那個新聞。

我不想失去這個孩子的。

我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只跟租房子給我的房東做了交接,把不帶走的東西留給他之後,退了房子,離開了奉市。

我走的那天,正好是江海濤的頭七。奉市下了很大的雪,航班一直延誤,我在機場從早上坐到了下午六點才終於起飛了。

走之前我想了好多要去的地方,甚至想過先回魚泉一次,去我爸的墓地看看他,跟他說說話,告訴他我這些年做了什麼,告訴他江海濤已經死了,死的身敗名裂。

可我不敢,我不敢帶着肚子裏江家的血脈去見我爸,最終我還是決定先離開,等孩子生下來之後再說。

我覺得我爸在天有靈,一定知道害死他的人已經得到了報應。

我最後買了飛去雨烏的機票,我告訴自己會選擇那裏是因為我要好好休養懷孕,那裏空氣好,適合孕婦生活。

可是飛機真的朝着那裏飛去了,我卻坐在飛機上開始後悔起來,準確說我不是後悔,我是害怕。

我明知雨烏對於我意味着什麼,幹嘛還會選那裏,偌大國家適合孕婦養胎的地方那麼多,我幹嘛偏偏要去那呢。

我自嘲的笑着,為了什麼我心裏很清楚不是,我是捨不得。

我離開時買了新的手機號,下了飛機到雨烏時已經是深夜了,還好我之前預定了客棧,打車到了客棧,一路上看着四年沒來過的地方,到處都有了變化,可是那個我遇到江植的酒吧,居然還在營業。

出租車正好從酒吧門前經過,我看着依舊燈紅酒綠的一片,眼圈頓時就紅了。我讓司機停車,拿了行李站在了酒吧門口。

這個時間,正是酒吧人多的時候,我才一站下來,就有攬生意的小夥子跑過來招呼我。

街上來來往往的遊人還很多,我拎着行李箱一看就是剛到的新遊客,小夥子賣力殷勤的一口一個美女叫着,想拉我進酒吧坐坐。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在心裏對肚子裏那個小種子說,你看到了嗎,這裏就是你媽跟你爸第一次見面的地方,現在我帶你又來了。

可惜,你爸不在我們身邊。

我一定笑得很奇怪,小夥子看着我突然就不說話了,我卻看着他繼續笑,“走吧,去坐坐。”

小夥子開心的領着我進了酒吧,裏面正在演出,歌手和樂隊在舞台上賣力表演着,酒吧的一片昏暗裏坐滿了客人。

小夥子把我領到一個靠邊的位置上,我坐下,現在不能喝酒,可我還是要了兩瓶啤酒,還有一杯果汁。

飲品上來,舞台上的男歌手開始唱一首新歌,我聽着聽着,眼淚就流了下來。

為什麼這麼巧,我剛一到雨烏,就在這家酒吧里聽到了這首歌,這個唱的就像是我跟江植的寫照。

“我們,變成一對差點緣分,結伴趟過彼此的天真……

愛過幾番,恨過幾輪,

越仔細越疼。”

男歌手的聲音蒼涼嘶啞,我沒敢聽完就出了酒吧,我站在酒吧門口,四年前的那個夜晚,恍如昨夜重現。

我還在,可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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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胎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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