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4章我不明白為什麼要下跪
自從暗暗確定和陸海波終身分別之後,我的眼淚也開始變得不聽話,只有心口還在固執地疼痛。我知道那疼痛的胸口,還像夢裏一樣潮濕,因為他而有了流不盡的眼淚。我知道,這樣的痛是無孔不入的,它會陪着我的一生。
過往的每一次別離,我都清楚地告訴陸海波,冷硬而簡潔地毀滅所有的希望。可是那種方式永遠都只能換來失敗的結局,所以我只好改換方式。
哪怕陸海波一輩子都把我看成,看成一個狠心而又自食其言的女人。
也許我的行為會讓他今後不再相信任何女子,但總比永遠失去,再也聽不到他的好。我還暗自決定,如果陸海波因此走了或者死了,那麼,我會死在尋找他或者追尋他的路上。我無辜,他何嘗不無辜。因為愛,他那麼受苦。而如今,一切又都敗落得那麼一塌糊塗。
我已經準備了很久,準備了背棄、放縱、不恭、沉默和所有祝願,只等他被我丟下的那一天,不再是疼痛,而是一種猶豫、煩惱和不屑一顧。
為了達到我心中想要的結局,在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裝作若無其事地接聽他的電話,但每一次,我都似乎有話要說,卻始終什麼都沒有說。
聽他談到我們的婚姻,談到家,甚至談到未來和孩子,我有時是一邊流淚一邊沉默不語。他彷彿感覺到了不對勁,他不止一遍地問我:“梅,為什麼一談到正事的時候,你總是要麼不說話,要麼岔開話題?”
我堅決抵賴說:“沒有啊,我沒覺得。”
陸海波對我的不講道理總是沒有原則的寬容。
可是,我的這種方式,難免讓人覺得優柔寡斷。父親首先就不答應了,特別是聽到高明遠最後不管不顧的打算之後,父親給我下了最後“通牒”。他說:“小梅,你給我聽清楚了,你要麼嫁給高明遠,要麼和陸海波一刀兩斷,要麼父親去死。”
我將父親的話當成耳旁風了嗎?沒有,我已經深深記在心間,只不過沒有說出來罷了。我這次之所以聽從父親的要求,就是想要拒絕那種毀滅性的結局,並非是要屈服他的意願和安排。
可是,在接下來不久之後的一天,那是一個看似平靜實則並不平靜的夜晚。我剛接完陸海波的電話,父親突然抓起茶几上的茶杯摔了個粉碎,緊接着就聽他痛心疾首地罵道:“我哪輩子造孽了,生養了你這麼一個不知好歹的女兒!你說,你到底想要我死,還是想要高明遠和陸海波死……”
父親對我向來都是溫存親切的,包括我在倫敦與他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的聲音也一直是溫淡到極致的,想來眼前他已經是忍無可忍了。
然而,這樣的時候,作為被他辱罵的對象,又拋給我如此兩難的問題,我自然不依他,聲調冷冷地回敬道:“你壓根就不該生養我。”
父親絕望地看着我,我成長以來,第一次看見自己的父親如此絕望的眼神。但他對我要求的意志絲毫沒有減弱。他說:“你選擇,今天必須選擇。”
“我不需要選擇,”我說,“我死都不會嫁給高明遠,我永遠都忘不了他對我的傷害……”
“可是,高明遠是愛你的,”父親強忍心中的怒火說,“傷害並不是他的本意,再說你已經懷了他的孩子。孩子是無辜的,作為母親,你首先應該替孩子着想……”
“孩子孩子!你再提孩子,我明天就去醫院……”
“你……”
父親突然手捂胸口跌倒在沙發上,母親又是呼喊又是拿葯。我嚇得一下子沒了聲音,渾身都在顫抖。等救護車趕來的時候,哥哥和高明遠也趕來了,父親已經昏迷過去。可是,沒有人責怪我,望着哥哥眼裏的淚水,我有一刻失神。
家人都去了醫院,高明遠最後一個離開。他說:“你還待站在那裏等什麼?還不趕快跟我去醫院,你爸萬一有個好歹……”
我幾乎不能說話,像個木偶被他牽着下樓,牽着上車,然後牽着來到父親的病房。
清醒過來的父親,眼神里有一股冰冷,言語間對高明遠也失去了往昔的客氣。他說:“所有的人都出去,高明遠也出去,小梅一個人留下來。”
“爸,你讓我留下吧,”高明遠懇求說,“你的身體……”
“出去!”
高明遠不再央求父親,轉臉看着我交代道:“梅子,聽話哦,明白嗎?聽話。”
高明遠幾乎是退着走出了病房,但我知道他和家人都沒有走遠,薄薄的紗窗影印着他們的身影。
這時,父親說:“你自己去把房門閂上!”
“爸……”
“把房門閂上!”
我不敢不做,因為父親的眼神冷酷得讓我陌生,我突然產生了懼怕,亂了心神。我走過去,閂門的動作輕得沒有一絲聲音,然後再走到窗前,和病床保持一定的距離。
“你給我跪下!”
我一下子失去了呼吸,甚至失去了意志。我是個女子,是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女子,這樣的羞辱我拒絕接受。
再說,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下跪,我錯了嗎?那麼請問我錯在哪兒?這些話只是在我的心頭一閃而過,並沒有說出口。我只是用倔強的眼神回視着病床上的父親,不跪,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