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二章 金風玉露(2)

第九百三十二章 金風玉露(2)

(一)

我在你的懷中重新恢復了意識。

當我意識到自己就在你的懷抱中時,我已經不再是任何一個年代任何一個故事裏的我。

我變得包羅萬象,無法表述。無始以來的億萬脈絡都匯聚於此刻的我。

千萬年的時光彈指而過,就好像一步從寶鏡湖畔你的懷抱中,跨入了此刻你的懷抱當中。

我失去知覺時,還是孤單的、空洞的、殘缺的,枯乾的,但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是圓滿的、豐富的、萬事俱足的、靈動無限的。

我的視線恢復之後,首先接觸到的,就是你明亮的眼眸。

我在你的眼睛中看到了上巳節的焰火,看到了中元節的河燈,看到了清川的萬頃松濤,看到了博桑的雪峰金頂,看到了薰衣草和油菜花的無邊花海,看到了紛紛飄落的無數雪花。

你說:“對不起,琴兒,用這樣的方式和你打招呼,讓你受到了驚嚇。可我沒有別的選擇。”

你說:“我在這個世界上尋找你已經四十年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再次和我擦肩而過。”

你說:“我本來想約會你,和你就拍賣藏品好好談談,慢慢和你熟悉,讓你漸漸了解一切的。可是,他們一直阻攔我,不讓我接近你。我怕你一旦從這裏走出去,就永遠不會再見到我。”

你對我說:“不要哭。琴兒。我們不要讓眼淚,再度浸染了這個美好的時刻。”

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對我說:“願意和我一起吃個晚飯嗎?”

你說:“我們這麼久沒有見面了,希望你還能習慣我。”

我淚眼朦朧地點頭。

這時,我才發現,你抱着我,坐在休息室的沙發里。

肯尼和我的保鏢們面面相覷地站在四周。

肯尼和我的眼光接觸后,結結巴巴地說:“對不起,Esabelle,我們沒有保護好你。你現在感覺還好嗎?”

我看着肯尼,說:“我現在感覺很好。從來沒有這樣好過。我剛剛,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保護。”

我眼睛裏閃爍着肯尼從來沒有見過的光彩

肯尼後來在他年老時出版的回憶錄中寫道:“那一刻,Esabelle依偎在她未來丈夫的懷中,眼睛裏閃爍着我們都從未見過的光彩。她看上去真是美極了,整個人由內到外,洋溢着無限的歡樂和幸福,就像是詩歌中的維納斯女神一樣。”

你看着依然帶着戒備神情的保鏢們,笑着說:“不用這麼緊張,小夥子們。我和夫人早就認識了。原在你們認識她之前很久。我們是老朋友了。”

你看着我的眼睛。

你說:“源遠流長,不可思議。”

你說:“我怎麼可能傷害到她呢。千百次地,我就是為了讓她得到圓滿的安樂而一再出生。”

(二)

我們坐在一張白色實木長條桌的兩側。長條桌擺放在一個金碧輝煌的大廳里,頭頂上是價值千萬美金的大型水晶吊燈。長條桌上擺放着精緻的全套昆庭品牌銀制餐具,還有許多美麗的法國瓷盤、英國瓷杯、意大利的玻璃酒器。

我們相對而坐,面前是這家米其林五星餐廳的大廚精心烹飪的菜肴。

你向我舉起了紅葡萄酒的酒杯,說:“為我們的再次相逢。”

我跟隨你舉杯,我說:“為終於再次相逢。”

我們把杯中淺淺的紅酒,一飲而盡。那真是塵世間最美好的甘露。我不是在說酒,我是在說美好的相逢。

你說:“讓我們再次來重新認識一下吧。”

於是,你向我介紹了迄今為止你的一生。

我們再次互相講述自己如何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在相遇之前,過了怎樣的一生。

我的眼前不斷浮現前一生的場景:我們在你住處的屋頂閣樓上,仰望星空,互訴衷腸的那個時刻。

往事再度重來。世事如同季節更迭一般,不斷地循環往複。

(三)

於是,我知道了,這一生,你出生和長期居住在N國,這是一個地中海邊的富裕王國,與歐洲大陸隔海相望,是歐洲的前殖民地。

你是N國的貴族世家出身,你現在承襲了祖上傳承下來的男爵的稱號。

你給我看了手上家族世代相傳的戒指。

我在這個戒指的金屬戒面上,看到了一把彎月型的馬刀。

我當然認識這把馬刀,它就是我前生寫過的《吉諾彎刀》。

一把救世的手術刀。

你受過歐洲傳統悠久的、極為嚴格和規範的貴族教育,你曾就讀於哈羅公學和牛津大學,有兩個碩士的學位:社會學和歷史學。

你在文物收藏和東方中世紀歷史研究方面,都是當地的知名人士和權威專家。

你甚至寫過五六本在學界頗有影響的歷史研究專著,你還資助了兩家研究所,專門從事這個領域的考古發掘和文物修復。

你有一個十分龐大的家族,你的核心家庭是家族中地位最高、最有影響力的家庭,你父親活着的時候,相當於家族的族長。

你們雖然已經移居N國多年,乃至於從血統上都已經和當地居民彼此融合了,兼具亞洲東方人和當地人種的外貌特徵,但是,你們仍保持着原住國的一些文化風俗。

比如說,你們家族依然有自己的宗祠,裏面供奉着歷代祖先的牌位,每年還會修編自己的族譜,每隔三年,會舉辦一次全球親友團圓會,家族後裔會從全球各處飛到N國的首都來聚會。

你把手機上存儲的、最近幾次家族聚會的全家福合影拿給我看。

每張全家福上,大約都有六七百人的燦爛笑臉。這些面孔,無一例外,都保留着當年我和劉申的某些臉部特徵。

我看着這些照片,心中百感交集,淚水不覺再次模糊了視線。

你又給我看祠堂的照片。

在那個有着傳統中國式天井的四合院正堂上,我看到了層層疊疊的中國式牌位。牌位下方供奉着香燭花果。還有傳統的繡花拜墊。那些墊子看上去已經被人跪過很多次了。

放大圖片的細節,在寶塔一樣一層層高上去的牌位中,我在上方的中心位置,看到了崔承志的名字。

在崔承志名字的上方,我看到了兩個向上延展的分支,主幹上的分支,寫着你的名字:崔景龍,而旁邊的那個分支,寫着崔承志的親生父母的名字:北漢文皇帝劉申和正德皇后陳琴兒。

在劉申和陳琴兒的名字上方,又延展了向上的枝幹。上面分別是老漢王、汪太淑妃的名諱,還有我父親陳士釗將軍、母親李淑嫻的名字。

而在崔景龍名字的上方,我看到了定國公的名諱和你親生母親丁惠英的名諱。

我獃獃地看着這根枝繁葉茂的血脈傳承之大樹,深深地體會到,每個人都是這大樹的枝葉,每個人身上,都生活着無以數計已經逝去的人們。

每個“我”,其實,全都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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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諾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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